早期葡萄牙银元流入闽南小考

林南中

葡萄牙位于欧洲伊比利亚半岛西南部，1143年成为独立王国，第一位国王是阿方索一世。15世纪初，在亨利王子的组织下，葡萄牙成为世界海洋技术及探险的领跑者。1488年，迪亚士绕过非洲好望角，1498年，达伽马到达印度，找到了通向东方的航路，随后葡萄牙船队便由印度洋继续东进，通过马六甲海峡进入中国南海，于1516年到达广州沿海。

葡萄牙是最早来到闽南沿海进行海上贸易的西方国家，我国《明史》中称其为“佛朗机”，19世纪，人们根据闽南语音将其译为“葡萄牙”。1511年，葡萄牙入侵太平洋门户满剌加（后称马六甲），当时已有许多漳泉商民在这里定居和经商。葡萄牙人通过在满剌加的华人了解到许多中国沿海的情况。1516年，葡萄牙人到达广东屯门，这是中葡贸易的开始。据葡萄牙文献记载，1518年，乔治·马斯卡尼亚斯（Jorge Maoscanrenhas）在广东屯门雇请中国舵手，驾船随几艘前往琉球的中国帆船北上，到达Chincheo（漳州的闽南话记音）时，由于错过了季风，改变计划，在Chincheo 的“海岸城市”“作了极有利的贸易”①。明张燮《东西洋考》记载：“二十六年（即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有佛朗机船载货泊于浯屿，漳、泉贾人往贸易焉。”②

当时葡萄牙人到达漳州沿岸时，为了补给经及贸易上的需要，必然会与漳州沿海的商民发生交易行为。当时交易是否使用葡萄牙人带来的银元呢？ 对此1994年出版的《漳州市金融志》记载：“漳州使用银元始于明正德十一年（1516年），时葡萄牙人携带银元到海澄浯屿交易。”③对此笔者认为有两点值得商榷。其一，葡萄牙人来到闽南的时间问题。据厦门大学杨国桢教授引用的葡萄牙官方文献的记载，葡萄牙在1516年（明正德十一年）时到达广州湾沿岸，1518年（正德十三年）才首次来厦门湾沿岸的漳州（Chincheo），并在漳州九龙江出海口的浯屿岛与漳、泉商人进行交易，这种隐藏式贸易（Trade Under）时间长达30年之久。查阅国内相关文献，正德十一年葡萄牙人只是到达广东沿海，并没有到达漳州沿海的记载，因此笔者认为漳州与葡萄牙人的海上交易应该是始于正德十三年。

其二，当时葡萄牙人是否携带银元到海澄浯屿交易？ 由当时葡萄牙的货币铸造流通情况看，葡萄牙本土货币重量轻薄，铸量不多，当时流向海外的数量有限，流通范围并不广。而且根据近30年来我国沿海一带出土发现的情况看，16世纪初期的葡萄牙本土货币至今并没有发现。因此笔者认为从1518年葡萄牙来到闽南沿海至16世纪30年代末，中葡之间的贸易主要是以货易货为主，也有一部分是由葡萄牙的海外转口贸易中所获得的白银作为支付手段。1535年后，西班牙在美洲大量开采银矿并将其铸造银币，由于西属美洲银元重量相对统一，成色标准，因此在当时的东西方贸易中广受欢迎，中葡之间的贸易转而使用西班牙银元。

葡萄牙使用的西属美洲银元流入漳州大部分都是未经加盖戳记而直接流入，近几年，漳州发现了数枚16、17世纪加盖葡属巴西标记的西属美洲十字银币（彩页3 图1、2）。这种带有葡萄牙标记的西属美洲十字银币，当时先是从美洲流入巴西等葡属殖民地，经加盖戳记后再流入海外市场，这种十字币存量十分稀少，目前闽南一带仅发现数枚。它们是16～17世纪中葡之间的贸易使用西属美洲银币的有力佐证。

据《清朝文献通考·钱币考》乾隆十年条的记载：“至于福建、广东近海之地，又多行使洋钱。其银皆范为钱式，来自西南二洋，约有数等：大者曰马钱，为海马形。次者曰花边钱。又次曰十字钱。花边钱有大中小三等，大者重七钱有奇，中者重三钱有奇，小者重一钱有奇……闽、粤之人称为番钱，凡荷兰、佛朗机诸国商船所载，每以数千万元计。”④由于葡萄牙与西班牙、荷兰被称为大航海时代的海上“三剑客”，《清朝文献通考》所指的马钱与花边钱分别为荷兰与西班牙所铸，大家容易理解，但人们很容易误将《通考》中所说的“十字钱”理解为葡萄牙所铸，其实这“十字钱”仍然是由西班牙所铸。

明清时期，我国对海外各国银元泛称为“番银”，对葡萄牙和西班牙亦统称佛朗机。“块币”在西方国家称“COB”，该币属手工打制，形状大小不一，根据打压受力不同呈不规则状，因而又有称之为切割银币。“块币”始铸于1535年，历经约200年一直到1733年方才停铸，铸造期间大量流通于世界各地及我国东南沿海。因其正面为十字图案，所以在我国史料中称其为“十字钱”。

1580年，葡萄牙被西班牙吞并，1640年，里斯本人民发动起义，起义成功后两国又各自为政。葡萄牙复国后，开始铸造有一种正面由盾徽和皇冠组成的葡萄牙国徽图案，背面是宗教十字架图案的葡萄牙银元。该银币的制式一直铸造到19世纪初（彩页3 图3）。对于这种带十字图案币值为雷斯的早期葡萄牙本土银币，国内许多钱币文献认为其为乾隆十年《清朝文献通考》中所提的“十字钱”，这其实是对《通考》中“十字钱”的误读。

从笔者的调查看，17世纪中叶以来葡萄牙本土铸造的十字图案的银币在我国只有极少量的发现，说明当时只能是用于微观交易或者个人少量的携带而流入我国，而且由于该币的重量与当时主流货币西班牙银元的重量不符，不适应当时我国的货币流通市场需求，因此葡萄牙在17～18世纪与我国的海上贸易中所使用的银元主要是西属美洲的“块币”。因此笔者认为《通考》里面所指的“十字钱”仍是明清时期曾在我国广为流通的西属美洲所铸的“块币”。

注释：

①杨国桢：《葡萄牙人ChinCheo 贸易居留地探寻》，《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2004年第1 期。

②[明] 张燮：《东西洋考》卷七《饷税考》。

③漳州金融志编纂委员会编：《漳州金融志》，东方出版社，1993年8月。

④《清朝文献通考》卷十六《钱币考四》，乾隆十年（1745）。

流入中国的早期葡萄牙银元

图1 无年号的西属墨西哥十字币加盖葡属巴西标记600雷斯

图2 1659年西属波利维亚十字币上加盖葡属巴西标记

图3 葡萄牙1807年400雷斯银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