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图书原创力的思考

2014-02-05 06:55文/张
中国出版 2014年1期
关键词:辞书出版业原创

文/张 联 张 洪

出版活动的流程,出版公司的功能,可以组合出长长的一大串,无论怎样排列,开端肇始的必定是作者、书稿。内容至关重要,作者造就出版,寻找内容不可辩驳地成为图书出版业的最大前提。原创知识占据最高级知识论地位,超越既有,在没有前提制约的自由思维驱使下得以完成,是出版业最为青睐的,最应追求的。

一、原创力是作者和出版者立身之本

在出版业竞争力评价指标体系中,从社会效益下的重点书、获奖书、重印书、编校质量,到规模结构里的图书品种、造货码洋、销售收入、资产总额,30多年来,诸多板块、状况、能力和因素观照下,研究者和管理者设计执行了多重视角,从不同维度来衡量出版社的高低上下,进而推论某一时段或某一区域整个出版行业的发展趋势。这中间,微观上出版企业长期忽略图书文本质量标准的自我把握,即出版物价值和影响力构成的分析与审查。写作图书时的主导性,编印传播图书过程的拓展凝聚效果,由于上述影响很难用某种市场要素简单评价,即无法确定它的价值边界,从某种程度上讲,这种评价是不可能的。而图书出版物价值的增值的实现是一种将来时,功过往往留待后人评说,“它的质量问题不仅关乎到消费者个体,而且关乎整个国家和民族的文明进程。基于上述理由,图书出版物的质量问题应该成为对其进行评价的核心内容”。[1]

我们试图以图书的原创力来总领图书价值和使用价值的统一,来体现出版物内容和形式上的创新。图书原创力是作者和出版方投入到有形图书的所有劳动,是出版物无形资产的不断释放和持续所得。图书原创力没有简单的标准和统一的规格,它是精神产品唯一性的集中体现,它是出版物最核心的驱动程序,它与名头、价格、篇幅等外在装饰无涉,更与短暂的喧嚣、制造的轰动、权威的推荐保持距离。如果平移现成的出版术语,我们把图书原创力与经典和古籍可以作类似的比较。借用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的观点,经典是可以每次重读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关于古籍,中西方的定义惊人相同:100年前的书。只不过对图书原创力的追求,是在当下放眼未来,而经典和古籍则是回望已成定论的好书。看似最不起眼的自费书,也往往是靠原创力起家。弥尔顿自费出版了《论出版自由》,惠特曼自己印刷了《草叶集》,尽管收获的反应几乎除了冷漠就是嘲笑。

回首历史,作者和作品的原创力量更加清晰,原创力的有效保护是出版业走向自尊和自重的开始。从18 世纪下半叶开始,欧洲图书业使作家和知识分子在公众中赢得了知名度。同时,系列产品的问世,使小说等文学形式成为大众文化,文学家诞生了,产业化革命也在英国取得了成功。如简·奥斯丁5 部作品的出版,可以自己掌握职业生涯,为了收益与出版商直接打交道了。作家意识到图书业的成功,取决于他们的作品和他们的版权,开始寻求分享更大的份额。而在此前的两个世纪里,“绝大多数作家都囊中羞涩,微薄的收入并非来自于书籍的销售,而是国家和私人的赞助”。像约翰·弥尔顿在1660年代完成《失乐园》一书后,出版商只付他10 英镑,他去世时,其妻也只收到8 英镑而已。[2]19 世纪40年代,为了维护自己的原创利益,狄更斯跨越大西洋到美国加拿大抗议作品被盗版,结果铩羽而归。直到19 世纪末,美国通过了《国际版权法》,出现了畅销书榜,出版业才真正随之成熟,并迅速迎来了其黄金时代。集中介绍水路系统,以阐明合众国形成历史的《美国的河流》书系,历经近50年,推出了65 种书。

再来看中国近代出版的两个例子。商务印书馆与某些作者“保持良好而长久的维系,其中一些例子更是超乎一般纯生意性质的合作”,吸纳作者为股东,如严复、林纾、王国维等。将部分作者拉入编译所工作,或者鼓励编译所职工从事著述,出版自己的作品。[3]1925年初创办的北新书局,抓住“大家”,引领“小家”,通过同人和师生之谊,获得了鲁迅、周作人、郁达夫等人的支持,一共出版了鲁迅的24 部作品,如《呐喊》《中国小说史略》《苦闷的象征》等,鲁迅作品的初版权基本都给了北新书局,北新书局也为鲁迅开出了25%的高额版税,远远高于普通作者的15%和周作人、郁达夫的20%。[4]积极有效地传播新文学的北新书局,20 多年里出版了500 多种文学书籍,留下一批经典之作。

二、原创力是出版业健康成长的不竭动力

尊重作者的原创,是出版真正繁荣的不二法则。2009年1月,二月河提出作家稿费应该免税,引来各方激烈争论。立足出版的长远发展,减少重复浪费,拂去泡沫粉尘,消除盗版、私印,摒弃跟风、模仿,为原创指数高,富于创新的作品付出高额报酬,是完全应当的。“书家以肖似古人不能变体为书奴”,黄宾虹的慨叹针对书画界,同样适宜于图书的原创与自审。文化多样性的呈现,民族记忆图谱的描绘,必然借助于原创图书品种的大量推出。支持文化多样性的产品,鼓励创造,容忍异端,使相关人员享受特殊的财政待遇,如降低增值税率,给予公共借阅补贴等,也是国际上通行的惯例。在数量标准凌驾于质量标准之上的“过度出版”时代,图书往往成为一种产品,而不仅仅是书。“出版社的目的不是生产好书,而是复制其他出版社已经取得过的经营上的成功”。[5]

过于纠缠一时一地的利益,不敢决策着眼未来的投入,往往扼杀了个性色彩浓厚的原创作品的问世。德国出版商、卡夫卡研究学者瓦格巴赫的观点值得深思。“新奇的、疯狂的、创新的甚至试验性的作品印数都不高”。“卡夫卡的处女作只印了800 本,布莱希特的只印了600 本。假如当初有人觉得不值得出版他们的著作,那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6]原创力积弱不振,麻痹着出版社的神经,损害着全社会创意阶层的培育。呼唤图书的原创力,不啻于是一剂治疗急功近利的猛药。50年前,贺友直为创作长篇连环画《山乡巨变》,到湖南农村体验生活捕捉感觉,在传统中寻找语言,从创作实践中发现自己,画出了故事情节,画出了气息情调,先后推翻两稿,历时三四年。图书的研发、写作和生产持续三五年,甚至10年20年,本是正常的事情。而如今,这样的例子几成空谷足音。

勾勒30年教辅图书市场的震荡,从饥渴、成熟走向饱和、衰退、混乱。短视的出版企业“站在出版的立场看教育”,视而不见课程改革,忽视教育产业发展,造成教辅图书缺失创新,“同质化”现象严重等问题,原创力的匮乏使教辅图书滞后于教育发展。[7]1981年叶圣陶撰文《我呼吁》,呼吁教育者、家长、出版社,切实减轻学生负担。出版社不要再印行高考试题解答、各科辅导、假期作业之类。现在的情形早已不知比当年厉害了多少倍。儿童阅读领域的畅销书火拼,经常采取的捷径也是舍弃沉潜涵咏的原创,“作者追求‘速食主义’,快速生产作品,快速赚取稿费;家长主张实用主义,希望孩子看书后向天才更近一步”。[8]改革开放30年间,商务、外研、上海外语教育、上海译文四家主要外语辞书编纂机构直接或间接引进国外品牌辞书所占出版总量的比例,前两家超出50%,后两家在40%上下。而自创辞书品牌比例最高者不过刚刚超出10%。超过80%的出版社参与外语辞书出版,粗制滥造屡见不鲜,距离“辞书强国”的目标更是相差甚远。[9]德国作家格林兄弟的《灰姑娘》《白雪公主》等童话故事,大家耳熟能详。作为语言学家的兄弟两人,年过半百后着手编辑《德语大辞典》,创立新体例,收词跨越300 多年。20 多年后两人去世,一批专家遵循先贤继续编纂,即使“二战”后的冷战期间,东西德学者都一直合作不辍,这部80 卷的词典总共进行了122年,才大功告成。不重视原创,不能不说是放弃优势和责任的轻率之举。至于投身童书和教辅的出版社比例,肯定比辞书还要高,摊子足够大了,重量级有影响的原创产品就难免相形见绌、难觅踪影了。

佐证图书原创力内涵的最佳释例是文学翻译。“只有完美的原著,而往往没有完美的译作”。经过一定的周期,严肃认真的重译是不可或缺的。如孙致礼重译《傲慢与偏见》时,曾列举了四个方面,表明自己译本超越了三十几年前王科一的译本。十几年时间里,他又先后五次“手术”,不断修订自我。[10]像波斯名著《鲁拜集》,汉语译者有胡适、郭沫若、朱湘、李霁野、闻一多、林语堂、伍蠡甫、王蒙、黄克孙、唐德刚等十几位,遍及海峡两岸和海外华人圈。只有完美的原作,而往往没有完美的译作。在纽约公共图书馆一间特别收藏室,典藏着《鲁拜集》500 多种版本,让我们为人类经典名著的不竭原创力而慨叹不已。

图书出版的文化使命和历史责任,首先取决于作者和出版者的自我承担,是否敢于解释难以解释的事情,是否发布沉潜深思的心得之作,是否尝试传播某种不易言传的东西,原创力的起点正在于此。当然,外界牵引可以有助于这种正向成长,如五六年前开始启动的“三个一百”原创图书出版工程等。终究,是否自我创造自我更新,是否有意义有价值,必须从自身的自觉叩问开始,它决定着出版业到底能健康地走多远。高扬原创力的主旋律,是去除杂音的利器,是迎接出版强国的先声。

[1]徐小傑.图书出版产业评价体系[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11:64-65

[2][英]约翰·霍金斯.创意经济——如何点石成金[M].洪庆福等译.上海三联书店,2006:65

[3]李家驹.商务印书馆与近代知识文化的传播[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273

[4]陈树萍.北新书局与中国现代文学[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8:245

[5][美]阿尔伯特·N.格莱科等.21 世纪出版业的文化与贸易[M].丁以绣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199

[6][美]安德烈·希夫林.出版业[M].白希峰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05:132

[7]齐峰.纵论出版产业的科学发展[M].北京:人民出版社,山西:山西人民出版社,2008:177-178

[8]岳月.中德少儿出版之比较,海外新闻出版实录2010[C].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1:42

[9]魏向清等.中国外语类辞书编纂出版30年(1978-2008):回顾与反思[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148、267、355

[10]杨绛等,郑鲁南.一本书和一个世界[C].北京:昆仑出版社,2005: 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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