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尊岳著述考

郝文达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赵尊岳著述考

郝文达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赵尊岳是晚清民国时期的著名词人、词学家，师承况周颐先生，有扎实的理论功底。赵尊岳一生著述丰富，在民国时就一直活跃于词坛，在《词学季刊》、《同声月刊》等报刊杂志上发表论文、专著等多部作品，出版过多部译著。赵氏所作词集得到当时大家赞赏，又得况周颐指点，颇有可取之处，所编《明词汇刊》在中国词学研究中有着较高的词学成就和词史价值。

赵尊岳 著述 词学

赵尊岳（1898-1965）原名汝乐，字叔雍，江苏武进人，斋名高梧轩、珍重阁，故常自号珍重阁主人、高梧轩主人，晚清民国时期著名诗人、词人、词学家。其父赵凤昌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位影响巨大的传奇式人物，在一些历史事件如东南互保、南北和谈、民国诞生中皆起到重要作用，与当时政界、商界、教育界等各界高层人士有着密切往来。赵尊岳师从况周颐治词达十年之久，为他的诗词创作与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赵尊岳先后与夏承焘、龙榆生、唐圭璋等人定交，互相砥砺治词，交流体会。但抗战期间，赵尊岳失节投靠汪伪政权并屡就高位，成为其一生抹不去的污点。抗战结束后，他因出任伪职被判入狱。1949年2月被释放出狱，此后他远赴南洋，移居香港。1958年应邀到新加坡并任新加坡大学词学教授，在此居住多年，直至1965年病逝。

关于赵尊岳生年有以下几种不同说法：一是1896年［1］说，《民国人物大辞典》即从此说；二是1900年说，陈巨来即认为赵氏“生于庚子”［2］；三是1902年，如《上海近百年诗词选》将其生卒年年定为“1902-1960”［3］，此外还有1897年等不同意见。

笔者据赵氏《汪先生庚戌蒙难实录序》中自述“余生不辰，盖在光绪戊戌。自是而维新之变作。”［4］及赵文漪所撰之简述：“先祖妣周太夫人在一八九八中秋后四日得先父。先父讳尊岳，字叔雍。”［5］另有《龙榆生先生年谱》：“字叔雍，号高梧，武进人，光绪戊戌生”［6］可为三证。据此可以确定，赵尊岳即出生于1898年10月4日（戊戌年八月十九）。

在《龙榆生先生年谱》中云：“一九六五年（乙巳）先生六十四岁。七月三日，赵叔雍卒于新加坡。……先生皆有诗悼念。”［7］可证赵尊岳于1965年7月3日病逝于新加坡。

关于赵尊岳毕业学校，在《民国人物大辞典》中记载赵尊岳“毕业于交通部工业专门学校”［8］，而其他多数资料中则为上海南洋公学。中山大学硕士论文 《赵尊岳及其词学研究》提到这两种说法“含糊不清”、“语焉不详，多有缺漏”。据考，这两种说法都是对的，只是同一所学校在不同时期的名称而已。据《上海交通大学志》载，上海南洋公学即今上海交通大学前身，由晚清著名实业家盛宣怀创立于1896年，1912年夏因学校改隶北京国民政府交通部直辖更名为 “交通部上海工业专门学校”［9］。

赵尊岳在民国时词学成就斐然，同当时的唐圭璋、龙榆生、夏敬观等学界名流交好，互相研讨词学。但后来声名渐弱，实是因他在抗战期间屡任汪伪政权要职，以致失节不保，被同林好友拒之门外，如“一旦他们在‘汪伪政府’中任职，唐老就毅然划明界线”［10］。现在，我们来研究赵尊岳的词学著作，也不能忽视他的这一段不光彩经历，并应修己慎独，切勿迷失以致身败名裂。

赵尊岳的著述情况，可以从他晚年亲拟的著作目录中得其大概，他将平生词学创作和研究统编入《珍重阁词学总目》中。包括词集、专著、辑佚三部分，具体分为五类：一是诗词创作集，有词集六部，分别为《和小山词》、《近知词》、《蓝桥词》、《南云词》、《炎洲词》、《珍重阁词集》（为赵文漪后编），诗集一部为《高梧轩诗全集》；二是词学专著，这里面既有他从况周颐处学到的词学观点，也有自己填词的体会，有《填词丛话》、《蕙风词史》、《词总集提要》等十三部；三是《明词汇刊》的汇辑，是近代对明词规模最大的整理汇编，这也是赵尊岳最为重要的词学贡献；四是赵尊岳的译著集，共有《大荒归客记》、《重臣倾国记》等五部；五是散见于民国报刊杂志中的论文，数量庞杂，尚有待辑佚。

一、词集创作

赵尊岳所作词集据其自拟目录共有五部，除 《和小山词》、《炎洲词》存世外，其余《近知词》、《蓝桥词》、《南云词》已经散佚。另有一部《珍重阁词集》为其后人赵文漪捜辑散佚词稿编纂而成。

《和小山词》写成于1922年［11］，为赵尊岳第一部词集，也为第一部所刊词集。据《和小山词目录》所载，所印第一版为汲古阁本，扉页有郑孝胥所题“和小山词”［12］。1923年（癸亥五月）况周颐为其作序云：“叔雍琼思内湛，玮埶旁流。得《惜香》之缠绵，方《饮水》之华贵。起雏凤于丹穴，雝喈犹是元音。”［13］称赞了赵氏的才学涵养，并认为赵尊岳词之特点为“缠绵华贵”，用语典雅婉约。这部词集也得到了况周颐的亲自指点，可以说其中也凝结了况周颐的指正之功。《和小山词》于2004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重印，印量仅一千一百册。词集中共收录了赵尊岳词254首，所用词牌50种，常用词牌为《采桑子》26首，《玉楼春》21首，《浣溪沙》20首，《鹧鸪天》19首，《清平乐》18首，《蝶恋花》15首，《生查子》13首，《临江仙》8调，以中调创作为主。书后还附录了其女赵文漪的《和珠玉词》，可谓“父女情深”同和二晏。

《炎洲词》为赵尊岳晚年所作，现收入于上海古籍出版社刊本《和小山词》中。《炎洲词》原于1969年6月11日开始在香港《星岛日报》刊载，共分二十二期刊出，现存词68首，所用词牌38种，所用最多词牌为《清平乐》14首，《蝶恋花》10首，反映出赵尊岳保留了早年常用词牌的使用频率，同时经过长久积累，对于其他词牌也有较好的把握。《炎洲词》中流露出赵氏较多的感怀忧伤，既有对往事的忏悔，也有对祖国的思念之情，也才有了卷首“去国日远，词境日非，遂复少作，积成一卷，署曰《炎洲词》，聊志倦游之情而已。”［14］赵尊岳的大半生都是在国内度过的，并没有能像他姐姐赵志道那样留学美国，跟随况周颐学词亦是兴趣使然，后因不得已而出走海外，故而在本卷词集中能读出其晚年时对祖国的深切思念之情。如“惜独客殊方万里，龙山游屐齿难为计。只坐愁凭栏，试缅竚，黄花浊酒，白衣难致。……便从蛮海念京华，溯卅年情事。”（《霜叶飞》）

《珍重阁词集》为赵文漪在赵尊岳逝后为其整理遗集而所得词的合集，但因寄存友人不当，致使词集下部全部遗失，蔚为可惜。词集封面为梅兰芳的秘书许姬传题字，内有饶宗颐作序，赵文漪作跋，由新加坡东艺印务公司承印，当为私印纪念性文集，故未有出版社及出版年份。故据赵文漪所撰词跋时间“辛酉年春”和封面许姬传题词记“一九八一年”，初定此版为东艺印务公司1981年刊本。

再据词集中有《梦横塘·丙寅九日得蕙风师闺中归櫬道场山讯》（丙寅为1926年），《八声甘州·丙子九日遐庵湖帆子青伯明诸君约登高灵岩山》（丙子为1936年），《三部乐·丁丑元日去金陵勾当，适值大雪》（丁丑为1937年）等词，与《近知词》（起辛酉迄甲申）有相重之处，疑该集当录有部分《近知词》词作。词集分上中下三卷，共收词277首，未按词牌编排，少部分词序中署名创作时间或地点或事由，可供论定其创作时期。饶宗颐《序》中称赞其词“窜身密菁蔽天日，琢句往往鬼神惊。”、“有才如此岂世出，由来意重泰山轻。”词作题材以状物抒怀、游览吟咏、酬唱应和为主，词风清丽柔美，词意兼学“常州词派”，蕴蓄丰富。夏敬观就曾评论说：“武进赵叔雍尊岳，学词于临桂况夔笙舍人周颐，著有珍重阁词。夔笙论词尤工，所著《蕙风词话》，精到处透过数层，宜叔雍能传其衣钵。”［15］肯定了赵尊岳的填词水平是能够继承况氏学问的，可谓评价颇高。

二、词学理论著作

赵尊岳关于词学的论著，如《蕙风词史》、《填词丛话》等书，保存了许多卓有见地的论词观点和其填词作法。赵尊岳的词学造诣功底深厚，年轻时就曾在《词学季刊》、《同声月刊》、《词乐丛刊》等刊物上发表了许多词学方面的研究文章，如：《蕙风词史》、《词集提要》、《冒校云谣集质疑》、《玉田生讴歌要旨八首解笺》等。赵尊岳移居海外后整理的《填词丛话》，于1973年离世后由家人在新加坡排印出版。直到1985年《词学》将该书分期刊载，才使这一流寓海外的词话复归本土。《填词丛话》是其在原有《金荃词话》基础上修改而成，是赵氏吸收况周颐的词学思想并结合自己的创作体验，所总结出来的词学理论，旨在为学词者提供规范和指导。

此外还有《玉田生〈讴歌要旨〉八首解笺》着重于分析音韵知识；《珠玉词选评》以其诗词见解对其进行赏析，亦有独到见解。

三、词籍整理

对明代词集的汇辑整理与校勘是赵尊岳最为重要的词学成就。《明词汇刊》的汇辑工作得到了当时藏书家董康、徐乃昌、叶恭绰和词林同道唐圭璋、赵万里、夏承焘等人的大力支持，并在报纸上多次刊登征集明词，赵氏做了诸多扎实的工作。唐圭璋先生为之撰写跋语时评价说：“叔雍方汇刻明词，逾二百家，珍本秘籍重见人间，寻三百年前词人之坠绪，集朱明一代文苑之大观。”［16］这部书保留了当时可见的珍贵资料，为后来《全明词》的编纂提供了便利，对于中国文学意义重大，也奠定了赵氏在民国词史、民国词学史上的地位。

赵尊岳在1924年到1936年的10多年时间里，汇集当时即已罕见之刻本，“随得随刊，将三百家”［17］。书中共收词籍268种，包括词话1种，词谱2种，合集、倡和3种，词选5种，别集计257种是明词辑刻规模最大的一部丛书。书内还有赵尊岳手批“照改速寄回”、“珍重手校本”等批语，亦有相当学术参考价值。

而于本书出版之前，赵尊岳就陆续在《词学季刊》、《同声月刊》、《大公报》等报刊上发表了《词集考》、《词集提要》、《惜阴堂汇刻明词纪略》、《惜阴堂汇刻明词提要》、《惜阴堂明词丛书叙录》等文，阐述了汇刊编排的体例、收录标准。

四、译著

赵尊岳译著据其述论及笔者考证共有五部，现存有《哀情小说·玉楼惨语》、《大荒归客记》、《重臣倾国记》三部，而《烛影蛇痕》、《玄局录》两部散佚。其中 《哀情小说·玉楼惨语》、《烛影蛇痕》、《玄局录》、《重臣倾国记》四部皆译自英国作家威连勒格克司。目前学术界对赵氏译著方面尚未有关注，现仅将其大致内容略论一二。

《哀情小说·玉楼惨语》为英国威连勒格克司原著小说，这本书是由赵尊岳与胡克两人共同翻译，编入《说部丛书·第二集第九十四编》系列中。一共公开发行两版，第一版由上海商务印书馆于1915年5月2日出版发行，本年10月16日再版发行。卷首有赵尊岳所写之《玉楼惨语弁言》。“时民国三年十二月，距岁除之七日，叔雍赵尊岳笔于高梧轩中”［18］书中讲述了“宫中墙茨之迹，更奸臣把持王位之隐。吾则窜取，名之《玉楼惨语》。”［19］皇室宫中之秘事，奸臣把持王位的故事。

《大荒归客记》为赵尊岳译著，编入《说部丛书·第三集第八编》中，分上下两册，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发行。卷首有赵尊岳写于乙卯（1915年）十一月十日的《叙文》，叙文叙述了赵氏看到西方的船坚炮利，国家强盛，“潜艇累累，炮火隆隆，飞船翱翔，期门相接，而不得不称今者战术之精且备矣。”，经过思考，他选择将西方的先进理念引入国内，来革新国人思想。如序中言道“法兰西人，近世以柔靡见称，始有作者，著是书以警国人，国人今亦颇致力。德意志学者见之，乃大称许。译为德文，万卷流传。”阐释了原作者写书的目的在于警示国人要具有国家意识，为国拼搏争誉，得到了众多学者的赞许，因而具有了重要的激励意义。赵氏鉴于当时国内小说“浮靡”，缺乏国家主体意识，因而着力于将之翻译到国内，期望“读是书者，稍存壮往之心，为国驰誉，虽死勿懼。”，此时赵氏方18岁而已，尚有此意识，若其自视其抗战时作为亦当汗颜。文后，赵氏复言道“人人如此，国又何患不兴，学又何患不进。”［20］当为振聋发聩，赵氏受到当时思潮的影响，他还是很想有所作为的，译书目的亦即在此，期望能以外来之文学感召国人奋起。

《重臣倾国记》原著为英国威连勒格克司，这是赵氏翻译的第四部威连勒格克司著作，编入《说部丛书·第三集第七十八编》系列中，第一版由上海商务印书馆于1919年10月印行。《重臣倾国记》一书用文言语法译成，有标点，有分上中下三册印行，共有41章。卷首有赵尊岳写的序言《译余賸语》详细介绍了译书的主要内容：“陆军之总长与秘书朋比图奸，秘书即坐以要挟，总长复有女公子，斡旋其间，茹辛食苦，至以身许一漠然不爱之人，拯阿翁于万险。行文伏线，似较前书胜矣。威连为英国迩来之文家，人犹健在，一书风行，立意必新警，脱人窠臼。”［21］评价了威连勒格克司著作的小说结构精要，故事情节引人入胜，适合国人阅读。

此外散佚的两本书据赵尊岳介绍都是侦探类小说，故事结构巧妙，层层深入，具有英国侦探小说的严谨。《烛影蛇痕》据赵尊岳所言所写为“英国之奇案，谓奸慝之徒，以印度毒虺，陷人死地，无意间复有贞操之女郎，为事内关键，案情一白，受祸逃死之人，竟与贼女通昏矣。”《玄局录》据其介绍“亦一英国侦探之书，布张幻迹，玄之又玄，案发侦探，阴谋即及侦探之腻友。幸得仗义之人，夤夜寻索，始于末数页间，破前此七万言不经之疑阵。”［22］借此，赵尊岳将西方侦探小说渐次译入国内。

目前对赵尊岳的著作整理尚有待进一步整理，其众多著述犹散见于各大报刊之中。2005年林玫仪先生又提出赵尊岳可跻身于现代词学四大家之列。这些说法一定程度上肯定了赵尊岳对词学作出的贡献和努力，客观的评价了赵氏著作的价值所在，也使得对赵氏著述的研究犹富价值。因此，对赵尊岳的著述进行详细地捜辑考证，对其文学创作、词学活动、词学思想等作全面梳理、考订事实，不仅可以完善词学研究体系，考究新旧文学交替时期传统词学的发展，还可以全面了解晚清民国时期的诗词学风貌和研究概况，还原赵氏著作原貌。

［1］徐友春编.民国人物大辞典.河北人民出版社，1991.5：1324.

［2］陈巨来著.安持人物琐忆.上海书画出版社，2011.1，第1版：117.

［3］上海诗词学会编委会.上海近百年诗词选.百家出版社，1996：250.

［4］赵尊岳撰.汪先生庚戌蒙难实录序.国艺，1940，第2卷（2）：3.

［5］赵尊岳著.珍重阁词集.（新加坡）东艺印务公司，1981：65.

［6］张晖著.龙榆生先生年谱.学林出版社，2001.5，第1版：30.原据《沤社词钞》.

［7］张晖著.龙榆生先生年谱.学林出版社，2001.5，第1版：226.

［8］同①.

［9］上海交通大学校志编纂委员会.上海交通大学志1896-1996.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1996.3：105.

［10］曹辛华，郑伟丽.唐圭璋与《沁园春·雪》.书屋，2002（4）.

［11］赵尊岳、赵文漪著.和小山词·和珠玉词.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2，第1版：147.

［12］赵尊岳，赵文漪.和小山词·和珠玉词.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2，第1版，扉页.

［13］赵尊岳，赵文漪.和小山词·和珠玉词.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2，第1版：1-2.

［14］赵尊岳，赵文漪.和小山词·和珠玉词.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2，第1版：111.

［15］夏敬观著.忍古楼词话.出自唐圭璋编.词话丛编（第五册），中华书局，1986.1，第1版：4774.

［16］陈水云.《明词汇刊》的学术价值［会议论文］，2004年明代文学研究国际学术研讨会.

［17］《大公报》（图书副刊），1936.8.13（143）.

［18］赵尊岳译.哀情小说·玉楼惨语.上海商务印书馆，第3页.原书作“高格轩”为印刷误，应改为“高梧轩”.

［19］赵尊岳译.重臣倾国记（上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19.10：1.

［20］本段皆引自本书《叙文》.赵尊岳译.大荒归客记.上海商务印书馆，1916：1-2.

［21］赵尊岳译.重臣倾国记（上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19.10：1-3.

［22］赵尊岳译.重臣倾国记（上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19.10：1.

从属于曹辛华教授的2013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课题《民国词集编年叙录与提要》（项目编号：13&ZD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