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与歌唱的自然糅合
——卡拉斯歌剧演唱中文本歌词的艺术处理探析

2014-02-03 07:34荣蓉
天津中德应用技术大学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卡拉斯花腔咏叹调

荣蓉

(盐城师范学院,江苏盐城,224002)

说话与歌唱的自然糅合
——卡拉斯歌剧演唱中文本歌词的艺术处理探析

荣蓉

(盐城师范学院,江苏盐城,224002)

卡拉斯是20世纪最伟大的女高音歌唱家之一,她有着精湛的演唱技巧和出神入化的舞台表演。文章旨在探微卡拉斯对歌剧文本的诠释;主要表现在其对咏叹调唱词的深刻解读,以及对戏剧性花腔乐段中唱词音乐、表情音色的个性演绎。她的这种独特诠释在当代同样具有理论与实践价值。

说话;唱歌;卡拉斯歌剧;艺术处理

在世界声乐艺术史上,玛丽亚·卡拉斯(美籍希腊人)是20世纪世界最伟大的女高音歌唱家之一,也是最富争议的艺术家。著名的音乐评论家、作家史戴流士·加拉塔波罗斯说过,“所有伟大而具有影响力的艺术家都会引起争议,不同意或不喜欢他们不是罪过。忽略他们才是罪过。”[1]卡拉斯的声音会令听者终身难以忘怀,任何一位歌剧爱好者都可以从一连串女高音唱段中准确听出她的声音。她与威尔第一起被誉为西方歌剧史上的划时代人物。她在歌唱方法与舞台表演上皆超越了传统。在其职业生涯早期,卡拉斯便掌握了社会与艺术的脉动,洞悉了观众的心理。她全心投入,以细微、逼真的表演说服观众接受她对角色的诠释。而她的人物角色刻画极具人性,充满了引人注目的矛盾——贞洁与绝望、无辜与罪恶、仁慈与残酷。卡拉斯重新定义了歌剧中,戏剧演出的基础与轮廓,重新阐释了歌剧文化。她与中国京剧大师梅兰芳差不多同属一个时代,都对各国的民族声乐艺术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梅兰芳在京剧唱腔、念白、舞蹈、音乐、服装上均进行了独树一帜的艺术创新,被誉为“梅派大师”。正是这些大师们对声乐艺术的执着、钻研、再创造,推动着声乐文化艺术在世界范围的繁荣发展。

在美声唱法中,演唱的类型千姿百态、生动鲜明,在统一的技术要求和美学原则下,各具声音特色。但歌剧中的咏叹调往往是安排在歌剧情节发展的关键时刻,或人物表述自己复杂的心理活动之时,演唱者只有对音乐有深层的理解,对人物情感有真切的体验,才能生动地塑造音乐形象,以产生震撼人心的艺术感染力。对于艺术创造,作为歌唱家,技巧只是基础,与演奏家不同的是,不仅要关注乐谱,还要关注剧本,尤其是台词语言的精确到位。卡拉斯在歌剧演唱中对文本、台词的处理别具特点、富有个性。以下是具体分析与实例阐述:

一、咏叹调唱词的深刻解读

1.无数细微差别的词义诠释

卡拉斯在演唱歌剧中一贯注重歌剧中的文本和咏叹调中的歌词,将其置于与音乐同等重要的地位。她曾在美国朱丽亚音乐学院的大师课中这样说:“想想,如果亚沙·海菲茨仅仅是一位极好的技师,他的演奏将多么乏味,他是一位伟大的小提琴家,因为他超越了音符。同样,作为歌唱家,技巧只是基础,我们比演奏家困难的地方是,我们不仅要关注音乐,还要关注剧本、台词(大意)。”[2]彼得·康拉德(音乐评论人)详细记述了卡拉斯1958年在达拉斯演出《美狄亚》的情形:“她那哀哭、刺耳的声音带着咆哮的恐吓直跌入胸腔。这是一个受伤的声音,始终沉浸在痛苦之中,她紧紧咬住歌词,为的是让它们更刺人,更邪恶。当她谴责杰生时,声调凝结在‘残忍的’这个词上。在第三场,她以尖刻和泼妇般的神情祈祷神灵,像一个以女祭司的形象显现的女巫。那‘帮助我’的哀求像从胸膛中喷射出来的毒汁一样弥散开来……”[1]所有的爱与恨都通过歌词清晰可辩地喷射出来,冷酷的像一把钢刀直刺人心。这种语言与形体完美结合的震撼是史无前例的,卡拉斯演绎的《美狄亚》是最高峰,前无古人,至今也无来者。

的确,卡拉斯将她服务于角色的歌唱理念运用到了歌剧的每一个字中,因为一个角色的塑造,单纯依靠动情的咏叹调演唱是绝不够的,在其余宣叙调的演唱与朗诵时也必须不断地诠释角色。她曾强调指出:“要充分地认识字和音调的协调一致,当我说‘字’,我也意味着,通过一场一场歌词的运用,一个人物的戏剧性的发展。”[3]因此,卡拉斯对每一个字的运用都存在着无数细微的差别,她认为歌剧中再小的一个字,都是对人物重要且不可缺少的戏剧性的发展。在《托斯卡》第一幕刚开始不久,托斯卡对她的爱人卡瓦拉多西连续喊出“马里欧!”(Mario!)由于卡拉斯在这三个“马里欧”的“马”尾都加了明显的下滑音,使得这一台词听来充满了强烈的怀疑与病态的嫉妒情绪,急切中又带有些许怨恨,但又很好地透露出了托斯卡对爱人强烈的爱意。卡拉斯对歌词这样的处理极为成功,它成了丰富角色的一针强心剂,在剧的开始就给女主人公个性十足的印象。她的每一句歌词的情感表达都是丰富的,用她的天赋加上这种赋予每一个字以丰富含义的细腻诠释,使她演唱的托斯卡仅从听觉上已经给人们刻画出了一个神经质的、热情但极具摧毁性的几近完美的艺术形象。

2.富有旋律与表情的说话

卡拉斯对文本语言处理的另一大特点是:以自然说话的方式表达歌剧中主人公的意愿。其特点有三:第一,是说话式的语气:每一个元音都圆润、饱满,辅音也清晰可辩。第二是说话式的神态:亲切、安详且充满哲理。第三是说话式的呼吸:平静、深沉,似乎是用整个身心与观众交流,表达内心深处的喜怒哀乐,其平衡感与节奏感如同与人倾诉般自然,且又不失艺术美。这与传统的美声唱法强调“唱”的炫技技巧显然是一次大胆革新(尤其是花腔演唱)。她演唱的《圣洁女神》、《我亲爱的爸爸》、《主人,听我说》、《我听到那美妙的歌声》等咏叹调,都是以平静、宁和的神情,来倾诉内心的矛盾与无限的爱意。这种简单且真挚的述说是最直接的心灵沟通。在电影《费城》中,影片的演员阵容可称得上是“梦之队”,但在影片中,有一个声音盖过了所有明星的光彩,深深打动了观众,那就是玛利亚·卡拉斯的歌声,这种用心在说话的声音充满了生存与爱的力量,给予影片中艾滋斗士活下去的希望和抗争到底的勇气。如卡拉斯在《圣洁女神》这段咏叹调中,在‘ah’上唱音阶(见图1),运用讲话的呼吸和表情,始终在同一个线条上变换音色与力度,呼吸深而不泛艺术美。这就是卡拉斯运用自己的呼吸艺术,给予每一个乐句、音符不同的音色和表情,创造出独具魅力的Bel Canto(美声)。

图1 《圣洁女神》乐句图

实际上,歌唱也是一种语言,只是更精确复杂,我们必须学会如何组织乐句,如何断句与做出音乐表情。歌唱的真正本质,只不过是有音乐节奏的说话,因此,没有正确的说话发声,就没有正确的歌唱。”[4]由此可见,正确的说话发声是歌唱的基础,起到支柱的作用。卡拉斯在歌剧中演唱的咏叹调、宣叙调,尤其是宣叙调接近于有旋律性的讲话,是极为清晰和富有色彩的,是歌唱和说话声音如此紧密融合的光辉呈现。

图2 左:卡拉斯饰演罗西尼歌剧《塞维里亚理发师》中的罗西娜,史卡拉剧院,一九五六年。

图3 右:饰演凯鲁毕尼三幕歌剧《美狄亚》中的美狄亚,柯芬园,一九五九年。

二、对戏剧性花腔乐段中的唱词与装饰音的诠释

1.反传统的花腔乐段演绎

演唱花腔乐段的速度是卡拉斯另一项戏剧女高音的特质。她刚开始演唱歌剧《梦游女》的终曲装饰乐段《啊!没有人能了解》(Ah!non giunge)时,受到了一些批评,因为她虽然唱得十分美妙,但是由于唱得很慢,导致听起来有些吃力。而在当时,这段终曲通常是以轻盈或抒情的花腔全速唱完的,尽管这种呈现方式相当惊人,也容易让听众兴奋,然而却忽略了作曲家的重要意图——他们希望歌者把花腔乐段唱慢一点,仔细在其中注入表情,有说话、疑虑、兴奋,也有沉思。卡拉斯在演唱这段花腔乐段时实现了作曲家的意图,这是她在演唱花腔乐段的一次超越传统的创新。

威尔蒂的歌剧《弄臣》的女主角吉尔达从小被父亲锁在深闺,后来被公爵引诱,当她被人抢走送给公爵又失身后,仍然对这个花花公子一往情深,最后在父亲报复公爵的阴谋中替公爵死去。这样一个角色可以说太不可思议了。卡拉斯在演唱吉尔达时,一开始对唱词的处理比较含蓄,发音也比较靠前,包括花腔乐段和装饰音皆用纯洁、单薄的音色,来表现一个不谙世故、一尘不染、单纯得让人担忧的少女,因为这种清纯是那样脆弱。那一夜受辱后,吉尔达向父亲哭诉事情的经过时,卡拉斯突然用起丰厚成熟的声音,语言夸张而激动。这样细微的变化却生动地表达出吉尔达从少女到少妇一夜间的转变,公爵对吉尔达的影响是如此重大深远,最后的结局就很合乎情理了。

2.在不断变化的情绪中变换唱词音色

卡拉斯演唱花腔乐段时的最大优点便是能够运用丰富的想象力与技巧,适时地赋予每个乐段合宜的色彩。她经常能表达出惊人的情绪,让听众震慑。此外,她的胸腔音与高音清亮而奔放,而且能无比灵巧地在乐曲中转换,因此更能唱出快、慢、清亮而充满感情的华彩乐音和最弱音。这主要得益于她能够运用歌词意义、说话的表情、神态来表现音色的变化,这种变化在她的花腔中显而易见,是表现戏剧性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例如,罗西尼的歌剧《塞维里亚理发师》中的咏叹调《我听到那美妙的歌声》,卡拉斯在其中的花腔乐句诠释皆是运用说话中平和、亲切、微笑的语气、神态,速度时快时慢,来轻松自如地诠释花腔乐段,其中速度、音色、表情的不确定性更突出了主人公机智、幽默的思绪变化。在这段咏叹调中其演释的装饰音也是充满说话的语气,这与主人公对身边事态的轻松释然相吻合,与剧情也紧密扣合,补足了旋律线的平滑度。

卡拉斯对于华彩音色的掌握,可以由两首选自《诺玛》中对比极强的咏叹调来观察;她唱跑马歌《啊!我的挚爱何时回来》(Ah belloa me ritorna)的花腔,从内心腼腆、渴望的情绪表达出对情人归来的感怀,而唱《不必瞻寒,负心的人》(Oh non tremare)时的放纵音阶,则透露出由于情人不忠而产生的可怕怒意。在此她示范了真正精湛的旋律处理,她可以唱得很轻柔,如同对观众说话,毫不费力,但速度与音色却能同时控制得很适宜。

卡拉斯在歌剧演唱中之所以能够达到如此境界,正是源自于她使措词、音色以及令人窒息的戏剧张力达到了奇迹般的结合。此外,还有两点重要因素对卡拉斯独特的歌剧诠释做出了贡献:一是她能够对声音上的修饰赋予感情和戏剧上的意义,源自生活的自然诉说,而这一点对于很多其他歌手而言只是停留在华众取宠的层次上;二是,天赋使她能够将音乐上与戏剧上、语言上的各种手法,同对角色的理解完美地结合起来。对于卡拉斯来说,表演和歌唱在演出中并不是独立的两个部分,而是密不可分的。因此,她是20世纪对意大利风格理解最深,最有音乐天资和戏剧表演能力的女高音歌唱家,她那具有穿透力的独特音质,全身心投入的舞台表演,赋予唱词音乐自然表达力,那富于变化的音色、华彩乐句的表情都是极富有感染力的。对卡拉斯这种歌唱理念,我们要借鉴、移入,发展我们的民族声乐,形成风格各异的多元化演唱风格。期待更多独具个性的音乐家出现,形成一个富有个性的艺术家群体,更好地繁荣我国的艺术和文化生活。

图4 卡拉斯饰演诺尔玛于史卡拉歌剧院,一九五五年。

[1][美]史戴流史士·加拉塔波罗斯,洪力行,林素碧(译).卡拉斯[D],台北:台湾高谈文化事业有限公司,2003.

[2][美]约翰·阿尔多因,程淑安(译).卡拉斯在美国朱丽亚音乐学院讲学集[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1.

[3]张毅,玛利亚·卡拉斯:当之无愧的“歌剧女神”[J].歌剧,2007(9):18.

[4][意]P.M.马腊费奥迪,朗毓秀,译.卡鲁索的发声方法[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0.

[5]管谨义.西方声乐艺术史[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5.

[6]赵梅伯.歌唱的艺术[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1997.

[7]管建华.中西音乐文化比较的心路历程[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编辑 朱荣华

I233

A

2095-8528(2014)02-103-03

2014-09-07

本文系盐城师范学院教学研究课题重点项目(编号:13YCTCJY008)的研究成果。

荣蓉(1978-),女,声乐硕士,盐城师范学院音乐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声乐演唱与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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