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

◎江苏省盐城市景山中学 顾泽南

渡

◎江苏省盐城市景山中学 顾泽南

他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孩子，已经到了该入学的年龄，家里便送他到村里唯一的一所小学去念书。

村子被一条不大不小的河贯穿。他的家住在河的一边，学校却在小河的另一边。河上没有桥，他想：现在是夏天，可以每天游过河去，可到了冬天该怎么办呢？

开学第一天，他背着母亲为他亲手缝制的书包，一路小跑，到了河边，脱下了衣服。他刚想往水里跳，只听到河的对面传来一声沙哑而又洪亮的声音：“娃儿，等一下，我来渡你过河—”

他的眼睛亮了，没想到竟有人来渡自己过河。可是这条河上是没有渡船的啊！正疑惑着，耳边传来了“哗啦……哗啦……”的划水声。

“娃儿，上来吧！”

“哎。”他蹦上了船，小船晃了几下，便向对岸划去。

“老爷爷，以前这里怎么没有见到过你哩？”

“哈哈，这船可是只载像你这样的上学郎的啊！啷哩个啷—”老汉哼起了小调，一副惬意的模样。

“可是您每天都会这样载我过河吗？这可麻烦哩！”

“呵，小娃娃你可问对了，老汉我一到村里学校开学的日子就渡你们过河，哪天上学，哪天老汉便在这河上。小娃娃你以后可别没事就想着往水里跳了啊！”老头子有些严肃地盯着他，不容他否定。

“哦哦，我知道了。”他像做错事一般低下头。

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您有孙子孙女吗？您不载他们上学？”他望着老汉，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看到老汉的眼睛慢慢红了，似乎布上了一层水雾。“老爷爷，您怎么了？”

“呵呵，傻娃子，我没事。”可是，他的眼睛好像更红了。

“哎呀，老爷爷您是怎么了？你告诉我行吗？没准我可以帮您解决问题呢。我爹妈说了，我可聪明呢！”他很自豪地说，那神情让老汉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哎，娃儿，老汉我有一个孙子，当年啊，他就和你这般大，像你一样神气哩！”说着，他轻轻地摸了摸孩子的头，好像坠入了一种温柔的想象之中。

孩子似乎感觉到了老汉话里的毛病。“当年？为什么是当年啊？”孩子感觉到了老汉身上袭来的一丝悲伤的气息。他乖巧地让老汉抚摸着他的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是啊……”老汉继续讲着，突然眼泪从他略显浑浊的眼窝里流了出来。“我可怜的孙子啊，他就淹死在这条河里啦！他就是自己游泳去上学才淹死的啊！都怪我哩！没好好看着他……当时我看到他躺在河边的样子，恨不得死掉的是自己啊！”老汉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最后竟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孩子看到老汉哭，也流下泪来。他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着，就偎进了老汉的怀里：“爷爷，我以后就是您的孙子，好不好？”

老汉惊讶地看着孩子：“真是个懂事的好娃儿啊！没想到老汉我又有了个孙子啦！”

老汉含着泪笑了起来，孩子受到老汉的感染，也破涕为笑—一老一少就这么在河中的小船上，噙着泪水笑着。

从此之后，春来秋往，即使是狂风暴雨漫天大雪，老汉也从未间断过渡孩子过河。即使河面结上了厚厚的冰，他也要用布满老茧的手，一步一步搀着孩子从冰上走过。

那天，孩子发了高烧，卧床不起，眼看是上不了学了，他的爹妈急得团团转。这大雪纷飞的，怎么去给孩子找大夫啊？

最后，孩子的爹冒着风雪，跑到了很远的村外，找到了这附近唯一的大夫，给他服下药。烧终于退了下去，可听到孩子睡梦中不断地念叨：“爷爷，爷爷……”夫妻俩疑惑了。

忽然，孩子猛地跳下了床，向门外跑去。孩子的爹赶紧跟了出去。“这孩子不会中邪了吧？”父亲想着。

一路追赶，孩子到了河边，呆呆地站在那儿—河边的小船上坐着一位老人，这正是和他朝夕相处了好几年的“爷爷”啊！

此时，老人快变成了雪人，看到孩子来了，他浑浊无神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孩子冲了过去，疯了似的拍打着老汉身上的积雪，老人颤抖着说道：“孩子，你来啦！”说完便晕了过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尊雪人和那个疯了一般拍打着雪人的单薄少年。

老人从此落下了重病。第二年春天，他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临终前，他拉着孩子的手说：“孩子，爷爷以后恐怕不能渡你过河了，爷爷后半辈子最高兴的事就是有了你这么一个孙子，你以后有出息了，就在这里建一座桥，让村里的孩子每天安安全全地上学，那爷爷也就安心了。”说完便垂下了手臂。

少年的眼中溢满了泪水，可是，心中却坚定了一个信念。

老人去世后不久，他成了村里的第一位大学生。大学毕业后，他在城市里拼搏着，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建一座桥！转眼三十年过去了，少年变成了成熟稳重的中年人。

他终于事业有成，为村里修了路，当然，还在河上修建了一座桥。那桥上雕了一幅画，画面上是一位老者在渡一个少年过河，画的下方是他亲手题的三个字“感恩桥”。简单的三个字，仿佛糅进了他一生的情感。看着桥上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学生，他笑了，欣慰地笑了。

“爷爷，我没有辜负您的心愿。”他默默地念叨着，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澈的泪。

指导教师/王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