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丽
(山西省沁县中医医院,046400)
印会河教授论治肺痿与肺痈的经验探究
刘英丽
(山西省沁县中医医院,046400)
印会河 肺痿 肺痈 临证经验
印会河教授出身中医世家,是我国著名的中医学家,从事中医教学与临床工作70余年,2008年被评为北京市十大名医之一。本人荣幸地参加了山西省首届优秀中医临床人才研修班学习,在侯振明教授的悉心教导下,对印会河教授论治肺痿与肺痈的经验受益匪浅,探究如下。
综观肺痿、肺痈,同是病出于肺的疾患,又同是“热在上焦”所引起,临证所见,肺痿虽有虚热与虚寒两种,但以属于虚热者为多见。肺痈在其成脓前或成脓以后,基本上都是以肺热为主要表现。
肺痿、肺痈虽同是“热在上焦”和病出于肺,但是它们的病因、病理、主要症状和治疗原则等是各不相同的,故而从《金匮要略》开始就把它们分而论之。结合现代临床,更看出它们之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疾病。
首先看肺痿的病因,基本上是由于肺阴虚、肺津匮乏和肺燥所造成。由于热在上焦,肺受熏灼,气逆而咳,咳久则肺气痿弱不振,因而形成肺痿。导致有热的原因很多,或因发汗太过,或因呕吐频作,或因消渴,小便频数,或因大便难,又被攻利太过等。这些情况均可导致“重亡津液”,津液伤则阴虚,阴虚则内热,内热熏灼肺部,从而形成本病。当然,肺痈热毒熏蒸伤阴,也可以造成阴虚和肺燥。不管它是哪一种原因引起,其阴虚肺燥这一总的原则是不能改变的。这也符合“肺热叶焦,因而成痿”的原则。由于阴虚、津虚和肺热,使肺气升降功能失常,肺气不降则发为喘咳,甚至出现倚息不能平卧、唇面爪甲青紫的危重证候。由于其病在于阴虚,在于肺燥,故其咳喘虽甚,但总是以无痰为主症,并常见口燥咽干。历代医家都承认肺痿的主症是《金匮要略》所标出的“吐白沫”和咳喘,可是这“吐白沫”三字,万万不可理解为由水湿所化生的泡沫痰或水泡痰。而肺痿“吐白沫”则是由阴虚肺燥引起。肺燥之轻者,则发为无痰之干咳,其燥重而热深者,及发为“吐白沫”之肺痿。这种吐白沫的特点:第一是中间不带痰块;第二是胶黏难出;第三是必同时伴有口燥咽干;第四是白沫之泡,小于粟粒,轻如飞絮,结如棉球,有时粘在唇边都吐不下来,根本不是一般泡沫痰之吐出甚爽、水泡痰的落地成水者所可比拟。为此,白沫之与饮痰,乃一燥一湿,一实一虚,犹如水之与火,冰之与炭,绝不可混为一谈。
肺痈的病因,诚如《金匮要略》所论,是“热过于荣”所引起。“荣”指的是血,“热过于荣”是热与血结,其间有的是风热犯肺或因风寒袭肺,未能及时表散,内蕴不解,郁而化热,肺脏受邪热熏蒸,肺气失于清肃,血热壅聚所致;也有的是平素嗜酒太过,恣食辛辣煎炸炙煿厚味,蕴湿蒸痰化热,或原有其他宿疾,肺经及他脏痰浊瘀热蕴结日久,熏蒸于肺而成。不管它是哪一种原因引起,热伤肺气,蒸液成痰,热壅血瘀,肉腐血败,成痈化脓的病理基础不变。故肺痈之主症,必重在“吐脓血”三字,再加上咳喘。有瘀血尚未成脓,先见痰腥,或视之未见痰中有脓,而自觉痰臭者,均可认作肺痈而行早期治疗。有呼吸、喘嗽引胸作痛,或一侧睡有痛者,亦可按肺络停瘀而以治肺痈之法而通治之,盖《金匮要略》“咳即胸中隐隐痛”之义。这虽不是肺痈吐脓血的范畴,有的可能属于西医学的胸膜炎、胸膜刺激征的范围,但异病同治效果亦相当满意,唯积有大量胸水者似应除外。
印老治疗肺痿,基本上是采用了清代喻嘉言的清燥救肺汤为主加减。既用宣肺而又润肺的桑叶、枇杷叶,使肺气能宣而后降,润而后清;又用桑白皮、石膏等清降肺气,以去耗津之热;沙参、麦冬、石斛、阿胶、杏仁、芝麻、芦根等从生津凉血的基础上来滋阴降火。本人用此方时,如出现虚烦、呛咳、呕逆者,加竹茹、竹叶清热和胃降逆;潮热者,加银柴胡、地骨皮以清虚热。
印老治疗肺痈,最常用的是《千金》苇茎汤加味。苇茎即芦根,能润肺生津。此方的作用主要在于清利大肠。方中的桃仁、薏苡仁、冬瓜子等,都是以治大肠为主的药物,它们也都入肺。此方的主要药物与《金匮要略》治肠痈用的大黄牡丹皮汤甚为接近,二味主药桃仁、冬瓜子都是相同的,为什么?这就需要运用中医“肺与大肠相表里”来解释了。肺是脏属阴,大肠是腑属阳,肺与大肠是通过经脉的络属而构成表里关系。肺气的肃降,有助于大肠传导功能的发挥;大肠传导功能正常,则有助于肺的肃降。一般说“脏者藏而不泻”,故五脏常以“不藏”为病,如肝不藏则失血,心不藏则漏汗,脾不藏则泄利,肾不藏则失精遗尿,肺不藏则息短等,对此等疾病的用药,则宜助藏、补益、收敛、固涩;而腑则是“泻而不藏”,故六腑常以不泻、不通为病,如大肠不通则便不解,膀胱不通则尿不行,胆不通则黄疸作,胃不通则呕吐、反胃,小肠不通则口糜作,三焦不通则汗不泄或癃闭。对此等疾病的用药,一般都宜于助泻,助开泄,助通利。从这个道理来说,似乎五脏病都应是虚证,而六腑病则为实证。其实不然,五脏病有实证,五脏病治腑而不治脏,也就是治疗与它相关、相表里之腑,如脾实治胃,肝实治胆,肾实治膀胱、三焦,心实治小肠等都是;六腑亦有虚证,但虚证治脏而不治腑,如胃虚治脾,胆虚治肝,小肠虚治心,膀胱、三焦虚治肾,大肠虚治肺等。肺痈之病,是肺中有蓄血痈脓,是脏病中之实证,故而治疗时用《千金》苇茎汤加味,也就是在原方不变基础上,根据情况,如脓多腥臭则加桔梗、生甘草以助排脓与解毒;胸痛加赤芍、丹参、郁金等以助活血与止痛;发热明显者,则加鱼腥草或再加用生石膏以清热解毒。一般在吐脓未尽时,印老是甚少加用补药的。原因是慎防出现误补留邪之弊。在脓尽以后,有时可依照《济生》桔梗汤加用黄芪、百合等,亦可改用滋阴补肾之六味地黄丸类方(包括杞菊地黄丸、知柏地黄丸、归芍地黄丸、麦味地黄丸等)。如肺结核空洞在吐脓尽、痰不臭的情况下,印老基本上就用淡盐汤送服六味地黄丸,效果是很好的。
以上是印老治疗肺痿和肺痈的主要方药。印老首创抓主症,抓主症者,就是抓住病中的一个、两个、三个主要症状,就能定方、定药,甚至定量地加以治疗。在肺痿和肺痈的治疗中,他的可贵经验提示我们,临床中只要主症为:“咳喘吐白沫,伴口燥咽干者”,不论其疾病的诊断属于肺炎、气管炎、支气管哮喘,还是肺气肿、肺心病、肺结核及肺癌等均可率先使用清燥救肺汤治疗,其效非凡。凡外感热病,只要主症为“咳喘吐脓血伴痰腥者”,或痰臭,或呼吸、咳嗽引胸作痛以及胸痛不能偏一侧睡等(以上为“但见一症便是,不必悉具”),不论其疾病的诊断属于肺炎、肺脓肿、胸膜炎,均可率先使用《千金》苇茎汤加味治疗,一般都能收到不错效果。
例1.肺痿:患者,男,42岁。有发作性哮喘病史20年,有哮喘家族史,其父患哮喘。自诉哮喘日发数次,呈阵发性痉挛性咳嗽,呼吸不续,咳久吐出少量状如肥皂泡之黏性白沫后始能缓解,咳喘以凌晨1时左右为甚,自觉将要晕厥。终日需服氨茶碱缓释片以缓解支气管痉挛,但病人仍苦不堪言。舌苔微黄,脉细数。根据其病情以咳喘吐白沫为主,确定其病属肺痿,由肺热叶焦、热在上焦所引起,投用清燥润肺之喻氏清燥救肺汤为主,由于病人以咳喘系阵发性的,故在方中又加入僵蚕10g,全蝎6g,以定数变之风。
处方:桑白皮15g,桑叶10g,杏仁10g,沙参15g,麦冬15g,生石膏20g,阿胶(烊化)10g,僵蚕10g,全蝎6g,枇杷叶10g,火麻仁10g,炙甘草6g。
3剂。药服后复诊时述,服药当晚咳喘即轻,自觉将要晕厥症状明显减轻。服药期间未服用氨茶碱缓释片,而自觉咳喘较前明显减轻。效不更方,原方药3剂继服,以巩固疗效。
例2.肺痈:患者,女,46岁。自诉儿时有肺结核病史,每因感冒则咳嗽日久不愈,素大便6~7日1行,外感多日不解,自觉发热,胸痛、胸闷,呼吸不畅,咳吐黄痰,味腥臭,舌暗红,苔厚腻。胸片示:未见异常。视其症候为肺痈之较重者,治以开利大肠,以泄肺之瘀热,故投用《千金》苇茎汤加味。处方:桃仁10g,薏苡仁30g,冬瓜子20g,芦根30g,鱼腥草30g,桑白皮15g,地骨皮15g,郁金10g,橘络15g,炙甘草6g。
服药5剂后,上述症状逐渐减轻。嘱患者多进食富含纤维素之蔬菜、水果,以保证大便畅通。
肺痿与肺痈均为上焦有热,同是以肺为主的疾病。但两者是两种不同性质的疾病,有虚实之别。印老经过长期的临床实践,首选清燥救肺汤治疗肺痿,明确指出“痰是湿的产物而沫则由燥生”,并对沫与痰做了严格的区分。在肺痈治疗中,印老遵《金匮要略》之意,采用了《千金》苇茎汤治疗,并运用传统的中医理论详细阐述了“脏实治腑”“腑虚治脏”的道理,深刻论述了肺与大肠相表里在临床应用《千金》苇茎汤“肺实泻大肠”的理论依据。印老又将肺痿与肺痈主症高度概括为“肺痿吐白沫”、“肺痈吐脓血”,犹如一盏指路明灯,确有执简驭繁、画龙点睛之妙。
2013-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