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今庸
《备急千金要方校释》读后的几点商榷(二)
● 李今庸*
《备急千金要方校释》 商榷
一、李景荣先生等在卷一第一《本草》下校释④说:“《本草》,即《神农本草经》,为我国最早的药物学专著,约成书于秦汉时期(一说战国时期)”不确。根据历史唯物论的观点,”一定历史时期的文学艺术(包括语言文字),都有一定历史时期的文化特点”。张仲景没有看到《神农本草经》,他说在着《伤寒杂病论》时,撰用《素问》、《九卷》、《八十一难》、《阴阳大论》、《胎胪》、《药录》……”等,在药物学知识上止参考了《药录》。神农之世,我国发明了医药是事实,这已为浙江萧山跨湖桥出土的中药小陶罐所证实,但没有必要附会秦汉或战国时期已经写出了《神农本草经》之书。因为《神农本草经》一书较其它药学专著为晚出,故其书中18个“淋”。“癃”之字义同,“淋”就是“癃”,“癃”就是“淋”,二字不分。这是特点之一。特点之二,就是“痓”字的出现,“痓”字首见于《广雅》。《广雅·释诂》卷三下说:“痓,恶也”,《玉篇·疒部》因之,曰:“痓,充至切,恶也。”“痓”从“疒”而训“恶”,其为“恶病”无疑矣。然则什么是恶病?《备急千金要方》卷五上第三说:“夫癎小儿之恶病也。”疠虽属恶疾,但与“痓”从不相关,是“痓”与“痫”相连也。《备急千金要方》卷十四第四说:“夫风眩之病,起于心气不定。胸上蓄实,故有高风面热之所为也。痰热相感而动风,风心相乱则闷瞀,故谓之风眩,大人曰癫,小儿则为癎,其实是一。”现在再回到这个时期文化特点上来。《神农本草经》卷一说:“发髲,味苦温……疗小儿癎,大人痓”,《针灸甲乙经》卷四第一下说:“心脉满大,癎痓筋挛;肝脉小急,癎痓筋挛”,《神农本草经》卷一说:“独活,味苦平,主……癎痓”,“麝香,味辛温,主……癎痓”,“石蜜,味甘平,主……诸惊癎痓”,卷三说:“六畜毛蹄甲,味咸平;主……惊癎瘨痓”,“鼠妇,味酸温,主……癎痓”等,至于《神农本草经》“矿物药”,都被列在“上、中、下”三品之首,皆是魏晋时期服石之风使然,就不详说了。包括上述“上”所谓“淋”、“癃”二字用法的演变过程及此,决定了这一时期的独特发展。
二、李景荣先生等在卷七第五“尸厥,奄忽不知人”条下释校⑦说:“尸厥,病名。因阴阳离绝,营卫不通,或元气不足,偶被邪恶之气所中而致。证见突然昏倒,不省人事,其状若尸,故称。详参《诸病源候论》卷二十三·尸厥候及本书卷十七,尸飞鬼疰第八”。不妥。考:尸厥之病,在医学典籍里,详见于《素问·缪刺论篇》,它说。“邪客于手足少阴太阴足阳明之络,此五络皆会耳中,上络左角,五络俱竭,令人身脉皆动而形无知也,其状若尸,或曰尸厥……”其病发时卒暴,故又叫“暴厥”,“卒厥”。《素问·大苛论篇》说:“脉至如喘,名曰暴厥。暴厥者,不知与人言。”《金匮要略·藏府经络先后病篇》说:“问曰,寸脉沈大而滑,沈则为实,滑则为气,实气相搏,血气入藏即死,入府即愈,此为卒厥,何谓也?师曰:唇口青,身冷,为入藏,即死;如身和,汗自出,为入府,即愈,”又《杂疗方》说:“尸蹷,脉动而无气,气闭不通,故静而死也。治方……”林亿等注:“脉证见上卷”(即指卒厥一条)。《针灸甲乙经》卷十一第三说:“尸厥,死不知人,脉动如故,隐白及大敦主之。”其止是“突然昏倒,不省人事。”并不叫“尸厥”,必须还有“脉动”一证,始可称之为“尸厥”也。本书卷八第六有“凡尸厥而死,脉动如故,”但此处校释未校出。至于说卷十七之“飞尸”,乃“飞尸,遁尸,风尸,沉尸,尸注”之“五尸证”之一,“尸厥”之病不与也。
三、李景荣先生等在卷十六第五“呕吐哕”下释校①说:“哕,即于呕。”《医林绳墨》卷四:“盖哕者,有声无物之谓,乃干呕也。”可商。《说文·口部》说:“哕,气啎也,从口,岁声”,《通俗文》卷上说:“气逆曰哕”,《灵枢·九针论篇》说:“胃为气逆哕”,《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说:“在变动为哕”,是“哕”为胃气牾逆之病也。《灵枢·口问篇》说:”黄帝曰:人之哕者,何气使然?岐伯曰:谷入于胃,胃气上注于肺。今有故寒气与新谷气,俱还入于胃,新故相乱,真邪相攻,气并相逆,复出于胃,故为哕。”《伤寒论·辨厥阴篇病》说:“伤寒,哕而腹满,视其前后?知何部不利,利之则愈。”哕,后世又叫“呃逆”。《证治准绳·杂病》说:“呃逆,即《内经》所谓哕也。”或曰成无己、许学士固以哕为呃逆,然东垣、海藏又以哕为干呕,陈无择又以哕名咳逆,诸论不同,今子独取成、许二家之说,何也?曰哕义具在《内经》,顾诸家不察耳。按《灵枢》杂病篇末云:“哕以草刺鼻嚏,嚏而已;无息而疾迎引之,立已;大惊之,亦可已。”详此经文三法正乃治呃逆之法。按呃逆用纸燃刺鼻使嚏,嚏则呃逆立止,或闭口鼻气使之无息,亦立已。或作冤贼盗大惊骇之亦已,此予所以取成、许二家论哕为呃逆,为得经旨也。若以哕为干呕,设使干呕之人,或使之嚏,或使之无息,或使之大惊,其干呕能立己乎?哕非干呕也,明矣。
四、李景荣先生等在卷八第一“劳风之为病,法在肺下,使人强上而目脱”下校释⑤说:“劳风,病名,因劳累受风而致,症见恶风振寒,头项强直,目睛上翻,喀吐痰涎等。《素问·评热病论》张景岳注:‘劳风者,因劳伤风也’。”可商。“劳风”之“劳”,释为“一般劳作”之劳累伤风,不妥。据《素问·风论篇》记述之“入房汗出中风,则为内风”,王冰注:“内耗其精,外开腠理,因内风袭,故曰内风,《经》具名曰劳风。”张景岳这种随文敷衍的注释方法不可取。再说,校释中“目脱”,说成是“目睛上翻”,无据。《庄子·胠箧篇》说:“鱼不可脱于渊”,郭象注:“鱼失渊则为人禽”,成玄英疏:“脱,失也。”是“目脱”则“目失”也,“目”失“气之精明也”。故《灵枢·决气篇》说:“气脱者,目不明”。目不明,则与“劳风”之“冥视”合。
五、李景荣先生等在卷十二第六“水浆无在”下校释⑤说:“水浆无在。无论水和浆。按浆,一种酿制的微带酸味的饮料。《说文解字·水部》:‘浆,酢浆也’。”可商。《金匮要略·妇人妊娠病篇》“白术散”服法有醋浆,心烦吐痛不能食饮,加细辛一两、半夏大者二十枚服之,后更以醋浆水服之,若呕.以醋浆水服之……”但不是凡言“浆”都是一种酿制的微带酸味的“酢浆”。《周礼·天官冢宰·浆人》说:“掌共王之六饮:水、浆、醴、凉、医、酏、入于酒府”,《释名·释饮食》说:“浆,将也,饮之,寒温多少与体相将顺也”,高诱《吕氏春秋·孟冬纪·节丧》注说:“以冰置水浆于其中为滥,取其冷也”。《素问·玉机真藏论篇》说:“浆粥入胃,泄注止,则虚者活”,《素问·热论篇》说:“水浆不入,不知人,六日死”。说明“浆”不完全等于“酢浆”,尤其在用“水浆”一词之时。
六、李景荣先生等在卷二十六第一校释⑩说,“膀胱走胞,胞薄以耎,《太素》卷二,调食作“膀胱之胞薄以濡”七字,《灵枢经·五味论》与《太素》略同……。”按:“膀胱走胞”一句无释,殊以为憾。根据《淮南子·说林训》说:“旁光不升俎”高诱注“旁光,胞也”。《史记·扁鹊仓公列传》说:“风瘅客脬”,司马贞索隐:“脬,音普交反,字或作‘胞’。张守节正义,脬,亦作‘胞’,膀胱也”。是“胞”同“脬”,亦叫“膀胱”。如此,则“膀胱走胞”者,为“膀胱走膀胱”矣,此话甚为不经。是故必在膀胱下方有一“薄而耎”之藏器,然遍寻之止有“胞囊”一物,《备急千金要方》卷二十第三论“胞囊”说:“胞囊者,肾膀胱候也,储津液并尿。”胞囊非“阴囊”,胞囊或单称胞,就和膀胱功能差不多?从严格意义上讲应当膀胱主要“藏津液”,胞主要“盛尿”,而《仓颉篇》卷中说:“脬,盛尿者也。”《通俗文上》说:“出脬曰尿。”在《诸病源候论·五藏六府病诸候·膀胱病候》说:“五谷五味之津液,悉归于膀胱,气化分为血脉,以成骨髓也。而津液之余者,入胞则为小便”,同书《小便病诸候·尿牀候》说:“小便者,水液之余也,从膀胱入于胞为小便……”足证“膀胱走胞”之“胞”字为“胞囊”之“胞”也。
七、李景荣先生等在卷十二第六“论血枯治法”说:“对曰:病名血枯。此得之年少时有所大夺血,若醉以入房中,气竭而肝伤,故使月事衰少不来也。治以乌贼骨芦茹二物,并合丸以雀卵大如小豆,以五丸为后饭,饮以鲍鱼汁,利肠中及伤肝也。”文字断句有欠妥之处。我意作“若醉以入房,中气竭而肝伤”,“治以乌贼骨芦茹二物并合,丸以雀卵,大如小豆”。且《素问·腹中论》“利肠中”三字下有《新校正》注曰:“按别本一作伤中。”中气者,五藏任何一藏之气也。竭,声转读“减”,“减损”之“减”也。《经词衍释》卷五说:“及,犹‘乃’也。是“四乌贼骨-芦茹丸”一方,服之“有利于伤中乃伤肝”也。
以上所提,是否有当,供参考。
中医文化
诊断圣手淳于意三则小故事
淳于意,西汉初期著名医学家,因曾任齐太仓长,故人们尊称他为“仓公”或“太仓公”。 他自幼喜爱医学,并在成年后专攻医学,宁可辞去官职,不营家产,也要从医治学。他长年行医民间,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在民间留下了许多广为流传的故事。
神赐圣水——有一天晚上淳于意做了一个梦,梦见到篷莱山上旅游,不知不觉来到一所宫院,只见凋樑画栋、金碧璀灿、光辉耀眼,正觉惊异之际,来了一位小童,双手捧着一盏清水,恭恭敬敬的对他说:“仓公,走累了吧?想必口渴了,请用水。”淳于意也觉得口渴,接过那一盏水,一饮而尽,刹那间感到寒透肺腑、遍体凉爽,这时抬头一看,只见大殿上面悬挂一块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上池仙馆”,他忽然领悟到他刚才所喝的就是传说中的“上池水”。上池水是一种仙水,饮了这种水可以看穿人的肺腑,所以自此之后,淳于意擅于察色诊脉。
预测生死——济北王府有许多女仆,济北王召来淳于意,要他对府中的女仆来个健康检查,看看她们有没有疾病。淳于意要王府中的女僕排队,按次序接受他的诊断。女仆们都一一排好队接受检查,大家都很健康,没有什麽奇怪的病症,只有一个叫“竖”的女孩,淳于意认为她有病,不能过度劳累,一劳累就会吐血而死。淳于意便问济北王说:“请问王爷,竖这个女婢有什么本领?平常在王府中担任什么样的工作?”济北王说:“竖有许多表演技能,且非常能干,是我在街上花了很多钱买来的,莫非她有什么病吗?”
淳于意说:“竖不但有病,而且是绝症,一不小心就会丧命。”但是济北王把竖找来,见她脸色正常、精神饱满,因此不相信淳于意的话,所以在淳于意走后也没留意。到了第二年春天的某一天晚上,济北王入厕,竖捧着一把剑在外面保护他,济北王从厕所出来之后,发现竖倒在厕所外面一命呜呼,而且是呕血死的。
缇萦救父——淳于意的名气愈大,找他看病的人就愈多,但是他也是人,也需要健康,需要休息,所以当他忙不过来的时候,他就躲起来,这样一来就得罪了不少的人,其中有一些有财有势的人。和他同时期的医师也有不少忌妒他的,都想要找机会给他一个致命的打击。因此这些医师和恨淳于意不看病的人结合起来,悄悄的到了皇帝所管辖的长安城告了他一状,这一下子把淳于意置入了一个死地。
长安来了公文,命淳于意上京接受刑罚,而且受的是肉刑。肉刑分四种:一是“墨刑”,就是在罪犯的脸上刺字,用墨染色,永远无法去除,不管走到那裡,别人一看就知道你做过错事,是这四种刑中最轻的一种;二是“劓刑”,割去罪犯的鼻子,使他五官不全;三是“剕刑”,砍去罪犯的双脚,战国时的孙膑,就是被“剕刑”去双足的;第四是“宫刑”,就是割去男性的生殖器官,也叫“去势”,写《史记》的司马迁就是受这种刑罚。当淳于意被衙役逮捕,要押往京城时,家中只有女儿,没有儿子,而五个女孩子突然遇到这种状况,都惊恐的哭作一团,于是淳于意生气的骂道:“都怪妳们的娘,生女不生男,遇到事情,没有一个管用的。”这时他最小的女儿缇萦,有知识也有胆识,愿意跟随父亲到长安去,淳于意心中才稍感安慰,但是他跟去又有什麽用呢?淳于意说:“难得妳有这分孝心,不过妳跟着去,也救不了我。”缇萦回答:“我会见机行事,我一定会想办法来救爹您的。”
淳于意父女到长安,不久就要用刑,父女俩始终想不出办法,心中着急万分,缇萦情急之下,想出了一个可能杀头的办法来。她亲自上书皇帝,要求皇帝赦免她的父亲,交换的条件是她进宫来做皇家终身的奴婢。汉文帝刘恒,是中国历史上一位仁慈的好皇帝,接受了缇萦的陈情,不但赦免了淳于意的罪,还下令废除肉刑,传为美谈。
“缇萦救父”的孝行,不但感动了汉文帝,而且还废除了肉刑,名垂千古,感动了后来无数的史学家、文学家、戏剧家。淳于意父女,一个是名医,一个是孝女,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国人的骄傲,他们的事迹会永载史册。
李今庸,男,著名中医学家。教授、研究生导师、全国首批500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导师、中国中医科学院学术委员会原委员。中华中医药学会终身理事。本刊学术顾问。
湖北中医药大学(4300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