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幽灵不会哭
那些忧虑、恐惧、希望、善感、痛苦,还有爱,它们将留在那片一望无际的麦田中,守望我们逝去的青春。
当今,青春类型片已经不是一个多么时髦的玩意儿了,在阿帕图、凯文·史密斯、本·斯蒂勒、韦斯·安德森这些青春类型片高手那里,迷茫与伤痛成为某种夸张喜剧元素的作料,它让观众寻回失去的激情,实现了在无规则的世界里任意撒野的愿望,但又让他们看到了逃避现实的不可能。这些现代观众早已司空见惯的青春类型片法则,其实都发源于一个人,他就是约翰·休斯。
凯文·史密斯曾经把休斯比作“我们这辈人的塞林格”,这个比喻真是恰如其分,因为在休斯创作的黄金期20世纪的80年代,他仍然念念不忘70年代的反抗精神。新时期的青春电影分化为两个极端:越来越残酷的写实和越来越低俗的荤段子。也许抽烟喝酒、打架斗殴,如此肆意、嚣张的青春永远不会出现在休斯的电影里,休斯的电影中,青春也不会张扬着澎湃的荷尔蒙,而是隐藏着所有的澎湃与乖戾—它是喜剧但又不仅仅是喜剧。休斯的电影与他的为人一样,永远都是真诚的,正是这样,他才能敏锐地捕捉到电影中那一个个敏感少年的内心,从而让银幕下的无数观众感同身受。创造票房神话后毅然离开,休斯留给人们的背影是如此潇洒,他是又一个沃尔特·迪斯尼。
休斯的低调同样与他的电影气质相吻合。他不会让他的角色去挑战这个社会的道德底线,不会在电影中张口就是四字经,血与毒品包裹的青春不是休斯的青春。在休斯那里,“爱”才是最重要的。虽然早已息影,当初观看他电影的观众在走向而立之年的时候,回首发现,其实他从未离开,他仍然在为那一代人的青春守望。斗转星移,到了21世纪,休斯的电影依然先锋,御宅文化、反流行、邋遢的行头、闪光的鬼点子、愉悦的恶搞、愚笨无能的父母,当然还有青春的头号敌人—学校的教导主任……休斯所创造的这一切,在接下来的十几年中成为青春类型片的金科玉律,但在像诸如周星驰的《逃学威龙》之类的拙劣模仿品中,我们却找不到任何有关青春的心悸与战栗。新时代的观众是否已经不愿意再花时间去仔细聆听5个个性反叛的少年间的诚恳交谈?是否已经对面对修拉《大碗岛上的星期日下午》若有所思的凯伦不再心有共鸣?当更多庸俗的青春类型片终于搭上了性喜剧这趟列车时,它也通往了终将埋葬自己的不归路。
休斯的真诚在于他愿意去聆听少年的心声,愿意在电影中给予他们充分的尊重,甚至是站在他们的立场来说话。休斯唤起观众对青春的回忆的方式,不是那种笨拙地插入“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偶像”,也不是尽力去还原某些时代细节。休斯的电影是传奇性的,但又是温柔的,它打动观众不是靠外表,而是靠幻想。谁不希望青春期能有个无话不谈的朋友?谁不梦想成为一个打败老师、家长的旷课天才?观众对青春的幻想在休斯的电影中一一被实现。
青春是短暂的,在休斯的几部代表作里,故事发生的时间也仅仅是在一天之内。《早餐俱乐部》里一天的留校温习,让5个叛逆少年成为心意相通的好友。同样,《春天不是读书天》也是记录了一天疯狂、有趣的逃课生活。休斯的伟大就在于他只给你呈现青春的形态,但他从来不会帮你去定义青春,因为对每个人来说,青春的含义是不一样的。对于某些人,高中生活是成功且快乐的,但对另外一些人却完全相反。观众总能在休斯的电影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就是因为休斯的电影中主人公从来没有固定、统一的性格。他们有的聪明幽默,有的不善言谈、郁郁寡欢,有的是敏感的神经质,有的又是大大咧咧的书呆子,但有一点是共通的:他们都会面对青春的烦恼及由此带来的选择,他们都在寻找自己的身份证明。在其他人看来,青春是疯狂的,有年轻的面孔、永远释放不完的活力,休斯却认为这一切只是“看上去很美”,偷开法拉利跑车是淡漠亲情的象征,那些机智、精巧的小机关原来只是为了维护一个小小的秘密。休斯的电影属于青少年,他说出了他们想说的一切,而离经叛道也总会变为发现自我的一种方式。在《春天不是读书天》中,凯伦最后毁掉了他父亲心爱的法拉利跑车,他准备好和过去懦弱的自己说“再见”了。春天那么美好,待在教室里岂不浪费?青春也是这样,循规蹈矩岂不是浪费?逃学高手菲利斯在《春天不是读书天》的结尾字幕播完后,又一次出现:“电影早就完了,你们怎么还不走?”休斯难道是想说:“青春早就逝去了,你们还抱着幻想干什么?”不管怎样,菲利斯成了我们心目中的英雄,欺骗教导主任、和女友兜风、吃豪华午餐、逛博物馆、参加盛大游行,这就是青春,如此精彩,酣畅淋漓。
当凯伦站在芝加哥艺术博物馆收藏的那幅名画《大碗岛上的星期日下午》面前时,我们发现,那幅画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侧脸面对观众,只有画中间那个不起眼的穿白色衣服的小女孩正面面对观众,她是那么的渺小,却成了这幅画最吸引人的地方。我们也不用过分担心自己的渺小,其实我们自己才是我们生活的中心。和霍尔顿一样,我们都是在悬崖边守望,捉住往悬崖狂奔而来的孩子。青春不就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