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托茂人的历史足印

2014-01-22 21:56冯岩
回族文学 2014年1期
关键词:伊斯兰教回族蒙古

冯岩

每每远离大都市的繁华与嘈杂,自由自在,漫无目的,行走在茫茫的辽阔大草原,聆听着大自然那美妙的歌谣和古老的传说,会感觉自己仿佛回到离别已久的美丽家园一般,总是那样地亲切。

青海省境内的祁连县,因地处巍峨挺拔、绵延千里的祁连山腹地而得名。这里是一个景色宜人、资源丰富、胜迹众多和人文荟萃的好地方,吸引着大批旅游者的眼球。自古以来,这里就是著名的天然牧场,有着许许多多迷人的美丽景点。但此时此刻,祁连县对于我这个外地旅人而言,最具吸引力的并非这里的迷人景色,而是独具特色的边缘穆斯林同胞“托茂人”,一个俗称“蒙古回回”的特殊族群。此前据当地朋友介绍, 在祁连县境内有一部分文化多元特质明显,在服饰、语言、生活习俗等方面都与蒙古族基本相同,但却是信仰伊斯兰教的特殊族群,人们称之为“托茂人”,而他们自称为“托茂家”。在我匆匆走访时了解到,如今青海的托茂人,主要散居在祁连县的多隆、野牛沟、央隆(原托勒牧场)三个乡镇。这里鲜花烂漫、鸟语啼啭,有水流湍急的黑河大峡谷,还有碧绿辽阔的草原风光。这里留下了托茂人深深浅浅的历史足印,回响着托茂人漫长的岁月之歌。

作为我国人数极少,几乎已经被边缘化了的穆斯林族群,托茂人分为两支,一支主要居住在青海省的海晏县、祁连县境内,另外一支则居住在新疆的博湖县、焉耆县境内的部分地区。他们同样住蒙古包,穿蒙古袍,通用蒙古语,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生活习俗几乎与蒙古族一样。但他们信仰伊斯兰教,以伊斯兰教的教规严格要求自己。因为特殊的群体特征和民族习俗,近年来“托茂人”逐渐受到了民族学、社会学、民俗学界的特别关注和重视,前往那里实地考察的学者,特别是研究生们络绎不绝。

而我个人关于托茂人的最早记忆,还是在许多年前。记得那个时候,在我们大学校园里的僻静一隅,居住着很特别、很神秘的一家人。他们讲蒙古语,老人家穿蒙古服。我们一直当他们是地地道道的蒙古族人。后来,我认识了那家在少语系蒙古语言文学专业读书的女儿,她名叫乌兰,有一对黑亮的眼睛和浓浓的眉毛,每天在清真食堂排队打饭。她告诉我:她家人虽然是蒙古族,可也和我们一样信仰伊斯兰教。起初我有点儿不相信,以为她在和我开玩笑,后来才知道他们家真的信仰伊斯兰教,被称为托茂人。那个时候,只是一时间感到很好奇,而没有想过作一些深入细致的思考和了解。

时光流逝了多年,不知那位乌兰同学现在何处,而我对托茂人历史文化的兴趣却日渐加深。有朋友告诉我,要想了解托茂人的历史来源,还需下大的功夫。因为目前学术界尚无明确的定论,连托茂人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们的族源,这似乎成为民族史研究中的一桩悬案。有学者认为,生活在祁连地区的“托茂人”,是信仰伊斯兰教的蒙古族一支,其祖先是清初顺治年间丁国栋、米喇印率领的各族穆斯林起义失败后,从新疆逃入青海地区,信仰伊斯兰教的蒙古族穆斯林的后裔。而“托茂”一词,在藏语中意为“兵败散落之人”,似乎也能证实上述的说法。而另外有人认为,“托茂”一词是一个古代的部落名称,“托茂人”的称谓,是他们从新疆迁居青海以后才出现的。

天际高远,碧空如洗,云朵飘浮,道路两旁一望无际的油菜花,正灿然盛开,如同一片金色的海洋,格外耀眼。而远处那绿茵茵的草滩牧场一望无涯,与天地相接,与大山相接,置身其间,一种历史的苍茫之感顷刻间袭上心头。似乎恰好印证了古人的那句诗:“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元明时期伊斯兰化的蒙古族穆斯林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不仅新疆有许多伊斯兰化的蒙古族,而且元代驻守在陕甘宁等地的蒙古将领安西王阿难答的十五万蒙古部族中,大半跟随他改信了伊斯兰教。明代汉文史料中有大量关于蒙古族穆斯林在西北活动的记载。

据考证,明清之际,和硕特蒙古在其首领固始汗率领下,强行进入青海牧区,他们消灭了喀尔喀部。入驻青海的和硕特蒙古中,有一支能征善战的部队,他们的主要成员为维吾尔族以及信仰伊斯兰教的蒙古族,是进军青海、消灭喀尔喀却图罕、攻灭藏巴汗的主力部队,后来驻牧于环湖地区。1725年,在青海蒙古编旗时,这支部队被分别编入了和硕特部南右后旗和南左末旗中;后因多次参加青海回族举行的反清起义,与蒙古族王公之间发生了矛盾。清光绪年间这支部队脱离蒙古部落管辖,分为两支,一支为老弱妇幼大约三千余人,在噶斯的率领下,前往远离蒙古王公地域和战乱之地的海南、海北一带游牧;另一支为青壮年,大约两千余人,在其首领茶根率领下,同回族起义军合兵一处,转战于青海各地,后来又在茶根率领下,同回族起义军万余人一起进入新疆。而留在青海的托茂人,部分移牧于湟中的上五庄、水峡、多坝一带,随着从游牧业到半农半牧,又到农耕这一经济结构的转变,通过与回族人的通婚,逐步融合到回族之中;部分移牧于现在的青海海晏县的三角城一带。后来,几经辗转,他们中的大部分托茂人,最后集中居住在祁连县的多隆、野牛沟和央隆乡。留在青海的托茂人虽然信仰伊斯兰教,但至今操蒙古语,穿蒙古服,较多地保留了蒙古族的文化特征和生活习俗。长期以来,青海各民族的群众把这一部分人称为“托茂人”、“托茂家”或是“托茂公家”,而他们则自称为“托茂”、“托茂家”。

我了解到,至于“托茂”之意,历来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其一是自称说,认为“托茂”是族称,“茂”指品德高尚、才华出众之人,所以有“托茂才子”之说,是指英勇无比的意思。其二是译音说,“托茂”是藏语“托日木”的转音,意为流散人员,又说是藏语“脱思麻”的另一译法。其三是地名说,“托茂”是地名,由于青海蒙古族二十九旗一般都有族称,所以“托茂公”一词是因蒙旗所在地而得名。其四则是部落说,“托茂”是部落之名,故据所在部落“托茂公”而称其为“托茂人”。至于“托茂人”之源流,目前也是说法不一,但学术界公认的说法主要有两种。一说成吉思汗西征中亚西亚等地时,由于当地人多信仰伊斯兰教,部分蒙古军受其影响改信了伊斯兰教。成吉思汗挥师东进,占据西宁以及环湖地区后,这部分人定居在今青海海晏县和湟中上五庄一带,清帝册封爵位时,以其居住地“托茂公”将他们称为“托茂人”。另一说,蒙古军西征时,先后攻取了葱岭以西、黑河以东的广大地区,那里的许多中亚、西亚及波斯人随蒙古军迁徙东来。后来与当地蒙古族通婚,这部分人既保留了原来的民族习俗和伊斯兰教信仰,同时也吸收了蒙古族的一些风俗习惯,逐渐发展成了信仰伊斯兰教的蒙古族——“托茂人”。此外,在民间传说,原先有三个回族兄弟,因为生活窘迫,逃难到托茂公部落打杂谋生。不久,王爷看他们三个人聪明伶俐,就招为女婿。因为他们的宗教信仰,就成了后来的托茂人。当然,这种说法只是民间的传说,也没有文字的根据。

“过去,‘托茂人在生产方式、生活习俗等方面都与蒙古族相同,但又信仰伊斯兰教。近年来,伴随现代化进程的加快,‘托茂人在社会结构、群体意识等方面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所以,今天,兼通藏语和蒙古语等多语种的‘托茂人,即便在牧区、在乡下也已经非常地罕见了。”门源回族研究者、作家马文卫先生说。现在,伊斯兰文化已经渗透到托茂人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中,服饰的变化最为明显。现在的托茂人,男人们同回族人一样,喜欢戴白号帽,妇女们大多头戴盖头或者是纱巾。除了年龄大的外,托茂人大都有了自己的姓氏和“官名”,例如韩、马、杨、丁等等。

而生活在青海祁连县境内的托茂人,至今大多仍然生活在纯牧区,逐水草而居。过去是哪里水草丰美他们就去哪里,而现在基本上有了冬、夏、秋相对固定的三个牧场。早在新中国成立前,他们就说蒙古语,住蒙古包和黑牛毛帐房。在饮食习俗方面,他们既保留了蒙古族喜欢的炒面、酥油、曲拉、奶皮和肉食等草原民族的饮食特色,又吸收了邻近的回族人喜欢的揪面片、面条、油炸食品、包子、饺子以及“三炮台”盖碗茶等风俗习惯。日常的饮食以酥油、牛奶、肉食为主。因与邻近的湟中县上五庄回族农民常有贸易交流的缘故,现在喜欢吃面食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待人热情,勤劳刚毅,特别是妇女们大都特别能干和贤淑。在穿衣打扮方面,过去男人们的衣着和青海的蒙古族基本相同,冬季习惯穿比较宽大的长袖皮袄,用色彩鲜艳的长布带束腰,头戴狐皮帽,脚穿长筒马靴;夏季则着长短袍,多戴黑、白色圆顶帽或者是呢子礼帽。女人们喜欢梳小辫,辫套上缀有各种草原民族喜爱的饰品,像珊瑚、玛瑙、翡翠等装饰品,束腰带。自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以来,妇女大多开始戴“盖头”,过去从这种奇特的服饰一看便知是托茂妇女。如今,他们的服饰,也从传统的式样、制作方式,跟随时代潮流,逐步向新颖、美观、实用、时尚的方向发展,基本上和当地的回族、撒拉族没有区别了。只有在一些老年人中,还保留着头戴白色号帽或盖头,身穿蒙古族服饰的传统习俗。在语言上,他们已经以说汉语为主,特别是青年一代人中,不会说蒙古语的现象已经很普遍。对此,他们中的老一辈深感忧虑。在人口普查时,也把他们中的大多数常按回族人口来统计。尤其是在婚丧仪式中,也与回族人基本相同。因此,他们一般与回族人通婚,但不会和非穆斯林的蒙古族通婚。小孩子出生以后,首先要请阿訇起经名。而且他们祖祖辈辈遵行伊斯兰教的“五功”,过穆斯林传统的“尔德节”和“古尔邦节”,有的地方不过“圣纪节”。早年曾在青海海晏的哈里津建了一座清真寺,阿訇从上五庄、西宁等地聘请,1958年拆毁后又在祁连县的托勒牧场建了一座清真寺。

改革开放以来,伴随党的民族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得以重新贯彻落实,居住在青海海北一带的各个信教民族中,也掀起了恢复宗教信仰活动的热潮。从1958年迁出海晏业已分散到海北各地的托茂人,此时纷纷投入到当地以回族为主的穆斯林民族的宗教恢复热潮中,流动的游牧生产生活方式,对于他们履行宗教功课,似乎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伊斯兰教的五大功课念、礼、斋、课、朝受到了全面的重视。出现了主麻日的清真寺院子里、礼拜大殿里,老中青男人济济一堂参加聚礼的盛况。在实践宗教功课的同时,伊斯兰文化及其信念早已渗透到托茂人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其中服饰最为明显。女子纷纷戴盖头或包纱巾,而男子们的白号帽与回族人夹杂在一起,如若不仔细询问,真的很难一时分清谁是托茂人谁是回族。而且现在的托茂年轻人,也似乎已经习惯于以回族人自居。以前从未有朝觐历史的托茂人,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先后有了两位哈吉,此后陆续有多人完成朝觐天命。近年来,随着当地社会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和提高,如今在浩浩荡荡的朝觐队伍中,也不乏“托茂人”虔诚执着的身影。

据笔者了解,在新疆巴音郭楞蒙古族自治州博湖县的查干诺尔乡,也有五六十户被称为“托茂家”,信仰伊斯兰教的人家,他们自称是回族。这些为数不多的回族人,使用的语言不是汉语,却是蒙古语。他们和许多蒙古人一样,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查干诺尔乡位于博斯腾湖西南岸,“查干诺尔”是蒙古语“白色的湖”的意思,该湖指博斯腾湖。此地为清光绪年间为安置原在蒲昌城(今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二师三十四团九连都拉里古城)屯田的回族以及托茂人而得名,旧名“抚回庄”,后来改为“富回庄”,再改为“永宁”。查干诺尔村是博斯腾湖边的一个小村庄,离博湖县城博湖镇仅几公里。在去往查干诺尔村的路边,种植着棉花、玉米等作物,看起来村户居住的房屋也比较零散,每座房屋都是土坯砌就,仅有村中的清真寺最为醒目、庄重。这几十户回族为什么自称是“托茂家”,而且不仅讲的是蒙古语,过的同样也是游牧生活。带着一连串的问号,我在苦苦地寻找关于他们族源的答案。

新疆托茂家人的祖先,据说原来住在俄国(今俄罗斯)境内的一个叫托合乃的地方,“托茂”就是这个地名的音变,他们自然地被称为“托茂人”。另一说法是:他们的祖先在从俄国返回中国青海途中,以及从青海跟随哲赫忍耶教派狄道太爷的接班人马骥教长,专程来新疆的过程中,都经历了千难万险,脱离了“冒险”而到达目的地。因此称之“脱冒”,后来流传中走了样,“脱冒”就变成“托茂”了。托茂家人在俄国时,过着游牧生活,讲蒙古语。他们因不堪沙俄统治者的压迫,加之又发生了一些变故,他们族的一些人才从俄国的托合乃冒险迁徙到中国青海的。据说现在俄罗斯境内的托合乃地方,仍有叫“托茂家人”的五百多户留在那里。

托茂家人到达青海后,在蒙古和硕特部一家王爷辖下当百姓。由于他们信仰伊斯兰教,而和硕特部的蒙古人却信仰喇嘛教,双方难免要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他们讲的蒙语,在发音以及个别词语上也同和硕特蒙古不一样。后来,因为宗教和婚姻方面的问题,双方发生纠纷,为了逃避灾难,他们就从青海逃到新疆。途中族人又分成了两路,一路从青海经甘肃逃到新疆的哈密,另一路则从青海直接进入南疆的罗布淖尔(即罗布泊)。沿途又战死、饿死了很多人,只有少数人到达了新疆。托茂家人来到罗布淖尔后,受到当地官吏的安抚。中坊寺的人大部分在焉耆定居。这里的和硕特蒙古王知道他们的来龙去脉,要求官府分配这些人给他当百姓。当时和硕特蒙古王是谁,托茂家还弄不清楚。直到1931年以后,才知道托茂人是和硕特蒙王林丹德辖下的臣民,他们属于伯朗苏木。1933年南疆发生战乱,托茂家人在战乱中只好四下逃避,牲畜也丢光了。被抓去当兵的青年人,大部分在和田被杀,逃回来的为数极少。直到盛世才离开新疆,这一带不打仗了,逃散的托茂家人才慢慢地陆续回来。只是这时大多数人是光身一人逃得活命,牲畜、财产一无所有了。因此,他们只好给牧主下苦力或是给地主、富农家当长工、打短工。这样,他们就从逐水草而牧的游牧生活转到定居生活。不过,时至今日,托茂家人还是善于养牲畜,种田的技术相对要差得多。

托茂家人在青海时分别属于伊斯兰教的虎夫耶教派和哲赫忍耶教派。虎夫耶的人少,哲赫忍耶的人多。现在博湖县查干诺尔乡虎夫耶只有六七户,哲赫忍耶有四十多户,另外在焉耆县永宁乡还有十几户,在和硕县乌什塔拉回族民族乡也有六七户。加起来总共有五六十户人家。过去,托茂家人不论是大坊(虎夫耶),还是小坊(哲赫忍耶),都在一个寺里做礼拜。由于托茂人住的地方离焉耆不是很远,所以他们念经、送亡人,焉耆的回族人也来参加。

自从离开青海以后,由于交通不便,新疆托茂家基本上同留在青海的托茂家人失去了联系。新中国成立前,只有尕里阿訇回青海上过一次坟。新中国成立后,两地的联系才逐渐多了起来。据笔者了解得知,新疆的托茂人从外貌上看与回族人有明显的区别,看起来脸显得长而平,嘴阔,大都性格温和;但现在在居室、饮食、节日、禁忌、信仰等方面,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新疆托茂人除讲自己特有的托茂语(今已与回族方言大致没有区别,但有个别词句不同)外,大部分男子都讲汉语方言,平时在家中以及与蒙古人打交道时,才会讲蒙语,和回族、汉族人交往的时候就讲汉语。托茂人没有自己的文字,一般也不学蒙文。每个托茂人都有一个汉语名字,以“马”姓为主,但生活中的他们互相多称呼经名。托茂男人戴白帽,女子裹缠纱巾,如今已与回族在穿戴上几乎没有区别,且多以回族自居。过去老一辈人中不仅文盲多,而且连乌鲁木齐都没有去过,所以见识不多。年轻一代许多人上了汉文学校,读到高中毕业,有的参加了工作。现在的托茂人,多以种地为主,兼有放牧等,极少数人还在博斯腾湖岸边经营起了清真旅游餐饮业。近年来,托茂家人的生活水平大大提高,同外界的联系也逐渐多了起来。

笔者还了解到,在距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左旗东北部六十五公里处的巴彦木仁苏木,同样生活着一个独特的群体,当地居民称他们为“蒙古回回”、“科布尔蒙古”或“缠头回回”。 1936年5月26日,我国著名记者范长江先生来到这个当时叫河拐子的地方时,留下了这样的记载:“我看他们高高的鼻子,略带灰色的眼睛,和普通蒙古人不一样,知道他们正是‘回回蒙古或‘蒙古回回这一特别的民族。他们现在住蒙古包,说蒙古话,穿蒙古服装,也过蒙古族的游牧生活。但是他们不信喇嘛教(藏传佛教),而信回教(伊斯兰教),从很远的地方请来回教教主为他们念经。”从相关资料中可以获悉,当年范长江先生认为他见到的这些人的祖先是新疆哈密人,早年迁移到此居住。陈国钧先生则认为他们是“清乾隆时札萨克罗布桑多尔济远征带回受降的兵卒之哈萨克人”。 由于民族成分不确定,历史上蒙古族穆斯林均自称或被称为“蒙古回回”,旗衙门名册中为了区别于其他蒙古族,则明确记载为“蒙回”。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在国家进行民族识别时,肯定了这些信仰伊斯兰教的“蒙回”为蒙古族,只是在宗教信仰方面,他们与大多数蒙古族不同而已。他们既具有蒙古族粗壮的体格、宽阔的前额、突出的颧骨、细目、厚唇,同时又有回族人的高鼻梁、深眼浓眉的特征。现在,整个苏木里有六座清真寺,这里的蒙古族穆斯林称清真寺为“莫其德”。戈壁最深处的一座清真寺,位于巴彦木仁苏木好勒堡嘎查,当地人称为好勒堡清真寺,据说已经有二百二十多年的历史了。牧民们除了过伊斯兰教的三大节日外,也过春节、元旦、中秋节等中国的传统节日。在每年七八月间的那达慕大会上,他们同样会参加赛马、摔跤、射箭等活动。几百年来,在蒙古族生活方式的影响下,蒙古族穆斯林除了保留伊斯兰的禁忌外,大量地吸收了蒙古族的饮食文化:牛羊肉、奶制品成为他们的主要食品,“羊乌叉”(蒙古语全羊席)、手扒肉、炒米、奶茶、奶酪以及“古勒岱”等都是很有特色的民族风味食品。几百年来,他们的伊斯兰教信仰从未有过丝毫的动摇。他们甚至基本不与其他民族通婚,娶嫁的对方必须信仰伊斯兰教。在历史上,阿拉善克伯尔地区人烟稀少,婚嫁矛盾也比较突出,因此在穆斯林群体中也有部分其他民族的融入。但是蒙古族穆斯林很少把女儿嫁给其他民族,娶进的媳妇和招赘的女婿,也都要通过入教仪式。而这些女婿和媳妇也入乡随俗,入教承宗。这样不仅壮大了族群,也继承和丰富了蒙古族穆斯林的文化,促进了当地民族文化的发展。蒙古族穆斯林信仰的坚定体现在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除了上面提到的服饰、饮食、通婚等方面,其婚礼中也体现着他们的信仰。蒙古族穆斯林的婚礼和当地蒙古族大同小异,但在婚礼中增加了请伊玛目或阿訇为新人念“尼卡哈”,这成为当地的一个独特现象。据老人讲,“尼卡哈”是念给安拉的,如果在结婚时没有念“尼卡哈”,两个人的灵魂是不能结合在一起的。“尼卡哈”结束后,姑娘的发辫便梳成两根,盘起来,戴上漂亮的头饰。送亲队伍同娶亲队伍合为一体,组成或几十人或上百人的驼马大队,一路欢歌来到男方家。待客需五道茶三道饭,再上“羊乌叉”,全天欢宴。

蒙古族穆斯林的葬礼也与当地其他蒙古族的不一样,当地其他蒙古族一律实行火葬,化为灰烬,融于自然;但蒙古族穆斯林却严格遵循着穆斯林的习俗,实行土葬。由于阿拉善地广人稀,他们居住的地区一般户间距离在十公里以上,因此他们自行商定了一个公祭日,共同请来阿訇集体上坟,分户念经。蒙古族穆斯林对亡者遗体的保留时间一般不超过二十四小时,也不守灵。安葬前,由阿訇边洗边念《托哈》至洗完为止,洗礼后卡凡裹身,卡凡内还写有经文。入葬后请阿訇念《古兰经》。现在,随着牧区退耕还牧还草政策的实施,牧区养畜业出现萎缩,过去生活在牧区的蒙古族穆斯林逐渐迁居巴彦浩特地区。在巴彦浩特有占地六公顷多的回民公墓,极大地方便了蒙古族穆斯林亡者的安葬。

由于各种原因,蒙古族穆斯林除了过“古尔邦节”等穆斯林传统节日外,还形成了一个自己的集会日:那就是每年农历五月的第二个主麻日,大家集体到阿尔苏过“都巴”(集体上坟)。阿尔苏没有清真寺,只有在空旷的沙地草原上隆起的一个个坟堆。可能因为每家请阿訇上坟念经太分散,阿訇忙不过来,于是大家协商共定一个日子集体上坟,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一个节日。每逢这一天,不用通知,各家都会自动前往。几乎每家都带有蒙古包和帐篷以便吃住。现在在阿尔苏过“都巴”也十分隆重和热闹,集体做主麻,诵经祈祷过后,便拿出各家带来的羊肉、白面等食物,交给主管人统一炖肉、炸油香、做“哈里巴”,然后每人一份,分装共餐。久别重逢的人们,茶足饭饱后相互开始亲切地交谈。如果年景好,牛羊肥壮,自然还要开展一些诸如那达慕的活动,举行摔跤、赛马、赛骆驼等娱乐比赛。

在不断适应自然和社会文化环境的过程中,托茂人以及蒙古族穆斯林也改变着自身的生活习俗。由于蒙古族文化对于他们族群的影响毕竟是一个十分漫长而深刻的过程,因此,他们在价值观念方面,汲取了蒙古草原文化和伊斯兰文化的双重精华,其习俗也与宗教生活紧密相连,在过宗教节日等方面,都表现出鲜明的宗教特色。另一方面,他们也较好地保留着蒙古民族的性格特征和传统习俗,从而区别于其他民族的穆斯林,形成了自身特有的价值观念。正因为处于多元文化共处的社会背景下,决定了其族群文化的多元性和复杂性。

历尽岁月的风尘沧桑,一路走来,历尽数百年的风雨洗礼,他们在历史长河的更替流变中,在荒凉偏僻的大漠草原深处,一直牢牢恪守着自己血液中流淌的执着信仰,同时也欣然接受了其他民族文化的熏陶影响,年复一年,如同草原上那迎风盛开的无名花朵,绽放着自身特有的亮丽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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