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生福
马三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进城了,儿子的这个假期,让他又喜又忧,喜的是儿子总算考上了一所大学,忧的是那好几千元的学费无处着落。像村里其他人一样,马三也带着简单的工具向城里进发了。
其实马三一直就在城里打工,因为没有文化又没有技术,他们就在城市的角落里站大脚,给人抬东西、铲垃圾、挖下水、挖管道,甚至还背过死人。说白了,只要给钱,只要不是违法的事,他们都干。他们也结成一帮一帮的,每帮有一个领头人。领头人出去揽活儿,一有活儿他们就出去。活儿来了,一干就是白天加通宵;没有活儿了,街上坐几天都没人理,有时连饭钱都没有了。
自然这样的帮都是喜欢年轻、有体力的人,叫你抡大锤时能呼呼生风,叫你拿铁锨时不黏黏糊糊,有时若有点技术会更好。马三曾下过私人煤窑,没几年就得了硒肺,腰也受了伤。可是煤矿只给了几千块钱便把马三打发出来了,这点钱住了几天医院就花光了。如今马三不能干重活儿,一干重活儿就会躺上好几天。好在领头人和他还有点亲戚关系,他提着鸡到领头人家去了几趟,磨烂了嘴皮儿,才答应叫上他。
刚开始大家都能体谅马三,时间长了,冷言冷语就出来了。尤其是遇到重活儿时,那种不满情绪挡都挡不住。也难怪,这些活儿都是按人头给钱,活儿就那点活儿,马三干不了重活儿,就有点占大家便宜的嫌疑。遇到这种情况,马三只能忍气吞声,打掉牙也要往肚里咽,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下煤窑人家不要他;回家种地,辛辛苦苦种下来,产量少,一除掉种子钱、化肥钱,最后只有那么点粮食,如果再算上劳力,那就倒贴了。所以村里就有人把自己的地包给别人种,自己出去打工,就这样还没有人包。马三自己也过意不去,每回到租住房,他就主动跑前跑后给大家炖茶、揪面片、洗锅,时间长了,大家也都习惯了,觉得这些活儿就应该是马三的。
所以马三特别羡慕村里的黑娃,黑娃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进了一家建筑工地,活儿不重,工钱给得及时干散,从不拖欠。工地上的活儿不重,监工不太严。有的人一天到晚上厕所,一上就是半个小时;有的人拿着工具不干活儿走来走去,只要不停下来,不坐,监工不会说什么;还有的人拿着工具这里停会儿,那里停会儿,天就黑了。每当黑娃说起这些,马三就无限地向往起建筑工地。倒不是马三想偷懒,而是建筑工地上的活儿轻,稳定,工资有保障。不像站大脚,有时活儿来一干就是几天,有时没活儿了,空等十天半月,大家干坐在城里的大街上,三三两两地打牌赌钱。而马三就眼巴巴地望着每一个经过他身旁的人,盼望着有人突然给他们一个价钱公道的活儿干。等到没钱了,只好回家取面取馍馍充饥。
马三这两天闹肚子,吃了药都不起作用,老上厕所,当然不是去公厕,公厕一次得一块,马三舍不得。他们所聚集的大街对面是一个建筑工地,刚开工不久,那里有片长满蒿草的空地,就成了马三他们免费的厕所。不过这片空地不久也会被开发,马三他们就没有免费的厕所了。
一天,马三从蒿草丛里出来,一只鼓鼓囊囊的黑皮包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皮包上的金属扣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马三看了看四周,这会儿正是中午,工地静悄悄的,没有人。
马三又朝别的地方看过去,也没有人朝这儿张望,直到这会儿,他还在担心这是个骗局。马三的伴儿——山娃吃过这样的亏。山娃在街上拾到了一个钱包,钱包里有一捆钱,也不知从哪儿冒出个人来,要和山娃分一半。那人说这地方人多,不方便分钱,干脆让山娃一人拿上钱包,只给他点山娃身上带的钱就行。山娃就把身上的五百多块钱给了那人,回来一看,结果里面两张假钱中夹着一叠纸,气得山娃躺了好几天。
马三看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朝这儿看,在阳光下,皮包的金属扣还闪着蛊惑的光芒。马三多了个心眼儿,他想好了,如有人来与他分钱,他就干脆把包给他,这样就免去很多麻烦。再说这两天也没活儿,他身上也没钱。他拾起了钱包,慢慢地走着,想象着有人会跟上来,可是老半天也没人跟上来。回到站大脚的地方,大家看马三夹着个皮包过来,就说,马三夹着皮包像个人样了。马三说是在旧货摊上买的,马上就有人接过话来,马三是癞蛤蟆戴笼头——硬充大牲口。马三也不说话,就朝住所走去。
回到出租屋,马三销上门闩,拉上窗帘,慢慢拉开拉链,里面是一沓百元钞票。他抠抠钞票上的毛主席衣领,道道儿清晰,是真钱!竟然还有一部手机!马三的心“嗵嗵嗵”地狂跳起来,他又朝窗外看了一眼,似乎过来了一个人。马三就慌忙把包藏在被褥底下,可褥子鼓起了个大包。他又看看窗外,那人径直走过去了。马三看了看出租屋,真的没处可藏。一溜儿的地铺,除了放工具的编织袋外,就是做饭的锅台,放到锅台里他又怕做饭时烧掉。马三实在想不出办法了,就想干脆拿回家。
从省城到县城得坐两三个小时的车。车上的贼娃子多,马三就把皮包揣在怀里,又把衬衣用裤带掖好,穿上外衣,还真看不出。只是肚皮大了起来,走起路来还真像个包工头。
这一路上马三没敢闭眼,要是往常有伴儿在,他会在车上睡个昏天黑地。到了县城又坐两个小时的车才到乡政府门口,到他们家还得走半个小时的山路。走在山路上马三不敢停下,一路上皮包里的手机响了好几次。一次是在车上,不依不罢地响了好一阵儿,旁边的人奇怪地看着他的肚皮,看了半天也不见他接电话,就捅捅他,马三的汗珠就滚下来了。好在手机铃声停了下来,马三出了一口气。第二次响起来时,旁边那个人睡着了。走在山路上,这手机又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马三看了看周围,没人,铃声响了一路,马三干脆跑了起来,他总觉得后面有人在追着他,喊着“抓贼!抓贼!”
等跑到家里,马三上气不接下气,躺在炕上直喘气,吓得媳妇腿直抖。过了好一会儿,马三才撩开上衣,把皮包抽出来,放在炕上。媳妇说,甭乱花钱,甭乱花钱,城里才趴了几天,还买了皮包装起大来了。我看再过两天,你还娶个二奶来。哈三的大学通知书来了,哈三的学费我看你从哪儿出?马三说,不是买的。媳妇一听急了,不是买的,难道偷的不成?想长来长,想短来短,你羞死先人哩!马三喝了一大缸子茶,从嗓子眼挤出了几个字:拾上的!
拾上的?媳妇拉开了拉链,一看到那一沓钱,便喊了起来。马三连忙捂住了媳妇的嘴。这时儿子也从山上挖草药回来了。这山上有很多草药,有党参、羌活、柴胡,运气好点还能挖一两根冬虫夏草。几天下来,儿子瘦了许多,手上还磨出了水泡。
儿子看到皮包里的东西全摊在炕上,仔细看了看,有钱、一部手机、一叠发票、一个记事本、一张工程设计图、一盒名片,还有一个首饰盒。名片上写着“刘运新,天地和建筑公司总经理”,还写着电话号码。儿子说首饰盒里是一枚钻戒,价值好几万。马三一听,舌头都吐了出来。他说,我还当成了玻璃蛋蛋了,城里人真有钱。马三看着儿子的脸渐渐严肃起来,儿子正看着记事本,看得很详细。马三忙问道,上面都写了啥?儿子念道,3月3日,送交通厅姚处长五万;3月5日,马局长儿子结婚两万;3月10日,国土局刘局长孙子过满月三万……儿子说这是行贿记录,马三不懂。儿子就说是走后门的记录。马三这时替这位经理打抱不平起来,都说城里人有钱,可是城里人的钱也不是自己的呀!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条短信,儿子念道,刘总,今晚世锦花园给老婆过生日,届时捧场,王局长。儿子又顺着念下去,亲爱的,钻戒买了吗?可别让你的黄脸婆看见,这几天很想你的……儿子的脸红了起来。马三问,怎么不念了?儿子说,你自己看吧。马三接过来,一看羞红了脸,说,这城里人都怎么了?
这会儿一家人全望着这堆东西,那沓钞票正无声地发散着它的色泽。马三一家人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也从没见过这样的事,全都不出声了,呆呆地望着。还是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了他们的梦想,儿子拿起了手机。马三嘘了一声,接过手机,轻轻放在炕上,仿佛一不小心就会从手机里跳出个人来,拉住马三要包。全家人都望着手机在炕上声嘶力竭地喊了好一阵儿。马三似乎看到一个胖胖的人边擦汗,边不停地拨着这个手机号码。
手机不响了,但最后来了一条短信:拾到我包的好心人,这个包对我很重要,发票、设计图纸和记事本关系着我的命运。那部手机、那点钱和钻戒你们留下,如果钱少了,我们还可以商量,只是千万给我留下那些东西,就算我求你们了,好心人,暂时和我联系的号码是……
这时马三似乎看到一个胖乎乎的脸绝望地蹲在街上,两眼空洞洞的,六神无主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们,渴望着能看到他熟悉的皮包。马三想起了那年冬天 ,他和达达拿着一万块钱到镇上给堂兄未过门的媳妇买彩礼的事情。他们到了商店,看好了衣服,可一掏钱,钱没了,衣服口袋被割了个口子,达达当时就气晕过去了。那天他俩没吃一口饭,幸亏有一个好心人给了他俩一点儿路费才回了家。那年堂兄的婚事就泡汤了,达达一气之下也无常了。想起这些,马三的心一阵阵地痛。
马三望望媳妇,媳妇带着害怕和渴望,眼睛里还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望望儿子,儿子的脸上闪着兴奋的光芒。马三心里有一个声音,试图在劝说着马三,这沓钱足够儿子的学费了,那些发票之类的东西就没用了,再说了人家是答应给我们钱的。但又有一个声音劝着他,《古兰经》上说,拾到东西了,如果没有找到失主,应舍散出六成的钱,这样拾到的钱才能使唤。可问题是有失主,用了这钱他怕享用不了,反而给他带来灾难。
还是媳妇的嘴快,只担了一回水,村里就有人来看马三拾的皮包。马三心里有点不快,媳妇却说,又不是我们偷来的,抢来的,怕啥!马三不好说什么。但马三只给外人看了手机,没敢给人看其他东西。一会儿工夫,全庄子的人都知道马三拾了皮包;一经人添油加醋之后,整条沟都知道了,钱数也涨成了十多万。这可是马三所没想到的,而媳妇却洋溢着傻乎乎的微笑,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似乎觉得她的男人能在庄子里抬起头了,她连走路的姿势都变了。
马三这一晚上睡得很不踏实,像烙饼似的翻着。媳妇突然说,你说,就那样一个玻璃蛋蛋就值那么多钱!比我的那个金的还贵,城里人怎么那样有钱。马三没敢接她的话,那年他住院,到后来煤矿不再管药费了,没办法,媳妇只好卖掉了她的金戒指。尽管媳妇嘴上不说什么,但马三知道,金戒指一直没走出媳妇的心。也难怪,那只金戒指可是媳妇奶奶留给她的,为此马三一直想给媳妇买个金戒指,可一直没能如愿。戒指,是马三心里的一个病。躺了一会儿,媳妇又坐起来问,一万多能顶儿子的学费吗?马三说,差不多吧。马三却在想象着那个丢钱的人今晚可能也是无法入睡的。
刚迷糊了一会儿,就听到狗突然撕破嗓子地叫起来,挣得铁链咣啷啷响,直挣得嗓子不能发声。马三隐约看到西房顶上站着一个人,就赶紧拉亮院灯。那个人腾的一声跳下房去了,狗叫了好半天才安静下来。马三再也不敢睡了,起身看了看皮包好好的,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媳妇吓得裹着被子发抖。马三说,叫你别乱说,你偏不,这不,招来贼了吧!马三气呼呼地望着窗外说,今晚就甭想睡觉了。明天一大早,就把皮包给人送去。你还要给村里人说,我们把皮包送回去了。想了半天,马三又说,再叫一个人一块儿去。媳妇一听,就腾地背对着他睡下了。
马三心里还抱着另外的希望,他想起了那张名片:建筑公司总经理。马三没什么奢望,他想借这个机会,把皮包还给那个人。他知道有些财贝人是不能营收的,一旦拿了不该拿的,不是灾难就是得病,今晚家里来贼娃子就是明证。马三想只要把皮包交给那个经理,再给他说个软话,让自己到建筑工地当个普普通通的小工,自己就心满意足了。马三觉得这个要求不高,那个经理完全有可能答应他的要求,他似乎看到了黄色的安全帽和喧嚣的建筑工地。
第二天,一家人就叫了村主任奔向省城,先坐蹦蹦车,再坐汽车。马三觉得今天的车太慢了,而媳妇却噘着嘴,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省城,马三想好了见面时要说的话,然后才让儿子用那个手机拨了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听得出那人很高兴,说让他们在汽车站等着,他马上过来。
等了一会儿,一辆轿车停在他们身边,果然是一个胖乎乎的人。那个胖子看了这么多人,心里有点犹豫,但他看到马三手里拿的黑皮包,脸马上就有了喜色。马三把皮包交给了那个胖子,那胖子一样样看过。当看到发票、记事本都在,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便打了一辆出租车,把他们领到附近的清真大餐厅,要了满满一桌菜,让大家吐出了舌头。村主任觉得这次没白跟来。
桌上胖子激动地夸着马三一家,说他们是拾金不昧的好人,还一个劲儿地夹菜。马三想着找个机会,给胖子说他到建筑工地当小工的事,可是话一到嘴边就咽下去了。他觉得在这时跟人家说,颇有点做买卖的感觉,而且马三是那种十鞭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尽管马三心里把想好的话说了千遍,可就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胖子一让菜,他就吃,直吃得往上反。
结束了,胖子就去结账。回来后,胖子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皮包,拿出那沓钱放到马三面前。胖子说,大兄弟,你帮了我大忙,若没有这个皮包,我就遇到大麻烦了。这点钱虽然少,但希望你收下。马三的脑子一下蒙了,接受吧,他就失去了到胖子工地当小工的机会,他打算不要这个钱。等了半天,媳妇在桌下使劲掐了一下,马三一哆嗦,就说,老板,哦不,经理,今天你摆了一桌请我们,我们就很感谢了,这钱也是你的血汗钱,我就不要了。胖子一听一脸惊讶,坐了一会儿,胖子又从身上拿出了两千元放在马三面前。马三慌忙站起来,把钱推到胖子面前说,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胖子又把钱装回去了。
事后想起这些,马三后悔得直想打自己的嘴巴。若在那时能把他当小工的事给胖子说,不就成了嘛!不过胖子走时还给马三留了电话号码,说有事就找他。有这点就足够了,马三觉得还是很有希望。
儿子开学的时间越来越近了,马三急得嘴上起了痂,媳妇像个蜜蜂一天到晚在耳边闹腾。马三心烦,决定豁着老脸去一趟,找找那个胖老板。只要马三能当上小工,儿子几年的大学费用就不用愁了。可是空手去见人家,也不符合这里的礼节,高档点的马三买不起,便宜点的又拿不出手。那天晚上,他看了一则新闻,说是苦苦菜成了席上的一道菜。马三高兴极了,这苦苦菜在山沟里满地都是。他挖了一塑料袋苦苦菜,然后给那个胖子打电话,说想给他送点苦苦菜。胖子的话还是很热情,但马三也听出了几分淡淡的口气,马三一下子觉得脸烧了起来。
这回换了一家小饭馆,桌上摆了几样菜,素多荤少,比起上次差多了。马三心里渐渐有了几分屈辱,可是胖子脸上还是洋溢着热情的笑,让马三那点屈辱又一点一点地淡下去。看了苦苦菜,胖子更高兴了,就说起六十年代自然灾害时期苦苦菜怎样救命的事,让马三觉得胖子似乎就是从他们村里出去的。说着说着,胖子就看起表来。马三几次想插话说他当小工的事,但胖子把话说得远远的,说到天上去了。马三心里急得就像有千只蚂蚁啃骨头。
眼看差不多了,胖子看看饭菜,就悄悄地交给他一个纸包。胖子小声对马三说,我说话算话,里面是一万五,你收好了。马三急了,如果他把这钱一收,意味着当小工的事就彻底泡汤了,再也没有说的机会了。
在胖子结账时,马三突然冲上去,脸色通红地把钱塞到胖子口袋里。吃饭的人们都朝这边望过来,胖子脸上有了些不高兴。马三急着说,我,我,我想……可是胖子径直付了钱,说,就这样吧,我还有点事,顺手提上了苦苦菜。走了几步,又回来给马三说,对了,大兄弟,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别见外!马三注意到这次胖子没有再回头。
媳妇说,平时也看你人五人六的,到关键时刻你是狗肉包子上不了台面。
马三觉得很懊恼,不过他还没死心。他想一个大老板,要个小工,只是一句话的事。再说了他也没有过分的要求,只不过是想当个戴着安全帽干活儿的小工而已。
洋芋的花蕾刚打过,马三就一趟趟地往洋芋地里跑。渐渐地他看着洋芋蓝色的花开败,看着从花儿那地方结出小绿蛋蛋,又看着小绿蛋渐渐成玻璃蛋那么大。马三就看洋芋棱子里有没有裂口,当看到第一道口子裂开后,他迫不及待地挖了一袋新洋芋。洋芋白白胖胖的,他想胖子肯定会喜欢。
马三扛着一袋洋芋,领着儿子走向省城。打通电话,那辆小车来了。胖子客气地收下了他的洋芋,又塞给马三一个纸包。胖子说,大兄弟,你别看我小车来小车去的,我也很难。这年月哪儿都要钱,不怕你笑话,就拉个屎都要钱,这两万块你就不要推辞了。马三一听急了,跟着胖子,说我不是来跟你要钱的,我,我想……边说边把钱硬塞进了车窗里。胖子看看表,就说,我还有事,先走了,有事联系,一溜儿烟跑了。
但马三没灰心,马三当小工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他觉得他必须要当个小工,儿子上大学,正是要钱的时候。再说拿了这两万块,坐吃山空,到头儿什么都没有了。当小工就不一样了,只要有力气就有工钱,就有源源不断的钱来供他儿子上学。
马三开始有点恨胖子了,他帮了胖子的大忙,而胖子却不给他这点面子。可是转念一想, 人家胖子也没有错呀,就怪他这张不会说话的嘴巴,没有清清楚楚地给人家说当小工的事。
假期结束了,马三就只好去城里站了一阵儿大脚。这也是农村人家给自家孩子找学费的时候,去城里站大脚的人太多,一天也挣不了多少钱。
马三只好回去和媳妇商量,就在那个饭馆里好好摆上一桌,然后由媳妇出面,把他当小工的事说给胖子。马三似乎看到那顶安全帽正向他走来,建筑工地正向他招手。
订好了桌,也点好了菜,马三就安安稳稳地坐在桌边,让儿子给胖子打电话。一打过去,胖子一听到是他,便说他正在开会,就挂了。马三就觉得跌进了巨大的虚空里。
阳光斜射在饭桌上的一只茶杯上,那只茶杯上有一个缺口。看着那个缺口,马三叹了一口气。 (插图:马仲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