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议程度范畴的量级划分

陶瑷丽

(中南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410083)

刍议程度范畴的量级划分

陶瑷丽

(中南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410083)

对程度范畴的量级进行划分，最便捷的研究对象是程度副词。在确定程度副词范围的基础上，根据程度副词与量级序列类形容词组合所表示的量级情况，对程度范畴的量级进行归类，将程度范畴分为五个量级：极量级、过量级、高量级、较高级和轻微级。虽然程度范畴的归类不是一个绝对的结果，具有一定的相对性，但这五个量级大体反映了程度范畴的量级状况。

现代汉语；程度；程度范畴；量级

程度是指某个量处于相应级次序列中的某一层级，是量的层级表现。程度范畴是关于程度义的抽象，不同性质的量都可形成相应的级次序列，并在语言中有其表达形式。程度范畴在相应维度上形成一个级次序列。那么，级次序列究竟有多少量级？这是一个需要探讨的问题。

一、程度范畴量级划分依据：程度副词

张亚军提到，典型的程度副词“是程度量的标记词”[1]。因为一方面，现代汉语程度范畴表达手段虽有很多，但大家经常使用的还是程度副词，可以说，它是程度范畴表现形式的典型代表；另一方面，程度副词的绝对数目虽然不是很多，但如果不考虑语用等方面的需要，可以说，程度副词序列几乎可以完全满足程度范畴表达的需要。可见，程度副词序列所体现的量级是程度范畴量级最为直观的反映。当我们在表达和理解程度范畴的其他表达形式时，一般也是以相应的程度副词为参照的。因此，我们选择程度副词作为研究程度范畴量级类别的基本依据。外文中，程度副词也是表达程度义的重要手段，

现代汉语中，要确定程度范畴的量级，我们首先得确定程度副词的范围，首先我们得确定程度副词的范围，然后在前人时贤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对程度副词所表达的量级进行分类，以此来观照程度范畴的量级类别。

现代汉语程度副词是个为数不多、基本上可以列举的封闭类。但各语法论著所列举的程度副词数量多寡不一：少者如丁声树等所著的《现代汉语语法讲话》共列举了16个，朱德熙的《语法讲义》列举了17个,刘月华等编著的《实用现代汉语语法》中常用的程度副词为27个；多者如夏齐富在其《程度副词分类试探》一文中列举出65个，张谊生在其《现代汉语副词研究》一书中统计得出89个，这是迄今为止各家所列举程度副词数量最多的。论著繁多，我们不能一一列举,不过各家论著所列举的程度副词中,都有“很、最、更、太、极、比较、稍微”等使用频率极高的这几个词,这些词不存在争议。有人对某些“程度副词”持有异议，在此我们不作辨析。程度副词在语言运用中一般是与形容词组合，我们分析程度副词与形容词组合在语言表达中所反映的量级，是为了探讨程度范畴的量级类别。因此，我们应尽可能地将现代汉语程度副词搜集完整。张谊生的《现代汉语副词研究》所统计的程度副词是最多的，共89个，我们以此为基础，以《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是否收录为参照，最后通过语料来验证其是否能与形容词组合表达程度，进而筛选出程度副词。尽量将程度副词不无遗漏地囊括进来。

张谊生统计的程度副词列举如下：

很、最、太、极、更1、顶、挺、较、越、稍、略、甚、愈、颇、大、好、多、老2、满、够、还1、殊、特、几、至、透、慌；不胜、无比、大为、多么、非常、格外、分外、过于、过分、备加、好不、顶顶、何其、何等、极其、极度、极端、绝对、颇为、深为、甚为、十分、特别、万分、相当、异常、至为、最为、不大、不太、不很、不甚、略略、略微、略为、稍稍、稍许、稍微、稍为、微微、些微、有些、有点儿、大大、比较、较比、较为、更加、更其、更为、越发、尤其、尤为、几乎、益发、愈加、愈益、愈为、绝顶、绝伦、透顶。

为了与《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中词目及其义项的编排一致，我们在结合《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对上面所列举单位进行筛选时，会对某些单位的标注情况作适当修订。如我们将“老2”剔除，而以“老13”①[2]代之。根据《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的词性标注情况，应剔除的单位包括“还1、透顶、透、慌、老2、几、过分、备加、顶顶、颇为、至为、不大、不太、不很、不甚、更为、愈为、绝伦”等；增加的单位主要有“还2、还3、老13、多少、极顶、极为、怪”等。

通过语料验证，我们发现“几、几乎、绝对、大大”这些单位不能归入程度副词范围，因为有的词虽可以修饰形容词作状语，但不表程度范畴，如“几乎、绝对、大大”；有的虽可作状语，但不能修饰形容词来表达程度范畴，如“几”。

通过上面的考察、分析可知，可与形容词组合，用来表达程度范畴的程度副词(共74个)大致范围是：

更1、、越、愈、稍、略、很、最、太、极、顶、挺、较、甚、颇、大、好、多、满、够、还2、还3、特、至、老13、怪、殊；不胜、无比、大为、多么、非常、格外、分外、过于、好不、何其、何等、极其、极度、极端、深为、甚为、十分、特别、万分、相当、异常、最为、微微、有些、有点(儿)、比较、较比、较为、绝顶、极顶、极为、更加、更其、越发、尤其、尤为、益发、愈加、愈益、略略、略微、略为、稍稍、稍许、稍微、稍为、些微、多少。

就程度的表达而言，比较的目的在于体现量差，确认的目的在于表明量级。我们现在主要是通过描写程度副词与形容词组合所表量级情况来了解程度范畴的量级类别，因此要排除主要用来体现程度量差的部分程度副词。张亚军认为这类程度副词主要包括“更(更加、更为)、还12、越发、稍、稍微、稍稍、略、略微、多(了)、远”等[1]。结合上文所确定的程度副词范围，我们以为只能用于表达程度量差的程度副词主要包括“更1、、还2、越、愈、更加、更其、越发、尤其、尤为、益发、愈加、愈益”等。为了称述方便，我们将这类程度副词拟称为“量差程度副词”。这类程度副词带有强烈的差比意味，通常用于表达不同比较对象某性质的程度量差或某事物的某性质程度发生了变化，而没有表现相应性质所处的量级。既可以用来表示程度量差，又可以表示量级的程度副词，我们仍旧保留。因此，能够用来描写和分析量级的程度副词主要包括以下这些单位(共62个)：

很、最、太(包含太1、太2和太3)、极、顶、挺、较、甚、颇、大、好、多、满、够、还3、略、稍、特、至、老13、怪、殊；不胜、无比、大为、多么、多少、非常、格外、分外、过于、好不、何其、何等、极其、极度、极端、略略、略微、略为、深为、甚为、十分、稍稍、稍许、稍微、稍为、特别、万分、微微、相当、些微、异常、最为、有些、有点(儿)、比较、较比、较为、绝顶、极顶、极为。

近年来在年轻人口中及网络用语中流行一些用来表示高程度的新词，表现出程度副词的语法功能。这些词主要有“暴、超、狂、恶、怒、巨、奇”等。周娟将这类词称为“暴”类程度副词[3]。虽然这些词能与形容词组合，表示相应性质的高程度，但尚不成熟，《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也未将这些词归为副词一类，且这些词与“程度副词”的语法功能也还有一定的差异。这些副词与典型程度副词“十分”相比，主要有以下四个方面的差别：在与助动词的组合方面，“十分”可以跟一些助动词组合，而“暴”类副词除了“暴”能跟少数助动词如“会”“应该”等组合外，其他都还不能跟助动词组合；在与“不”的组合方面，“十分”既可用于“不”前，也可用于“不”后，而“暴”类副词根本不能跟“不”组合；在与多音节谓词性词语的组合方面，“十分”既可跟双音节组合，也可跟其他多音节词语组合，而“暴”类副词除了能跟双音节词以及“有思想”“有意见”这类“有”字结构组合外，很少跟其他多音节词语组合；在跟名词的组合方面，“十分”可以跟某些名词组合，而“暴”类副词不行。可见，这些词作为程度副词的组合能力还是有限的，这与它们的意义虚化程度不高有很大关系。因此，这些词我们暂不讨论。 综上，能明确表达量级的程度副词主要还是以上所归纳的62个。

二、程度范畴的量级划分

程度副词在语言运用中主要与“量级序列类形容词”组合。何谓“量级序列类形容词”？根据形容词能否为量级序列“有点儿、很、最”修饰, 石毓智把形容词一分为二：定量的和非定量的[4]。能受程度词修饰的形容词代表的是一个程度不等的量级序列或者量幅，是非定量的。他又根据形容词的数量特征将形容词分为四类：量级序列、极限、百分比和正负值[5]。因为并非所有非定量性质形容词都能受程度副词的修饰，如石毓智所说的“百分比类形容词”——“一样、等同”等，它们只能被“完全、全、全部、部分”等副词修饰，却不能受程度副词修饰。石毓智对有些形容词所作的具体归属我们虽不太赞同，但我们可以借用“量级序列类形容词”这一术语。量级序列类形容词是指能和表级次序列的所有程度副词组合的形容词。

根据以上所归纳的62个程度副词与量级序列类形容词组合所表示的量级情况，我们对程度范畴的量级进行归类，将程度范畴大致分为五个量级，这五个量级大体反映了程度范畴的量级状况。具体情况如下：

(一)极量级

即处于相应级次序列极端的程度。现代汉语表极量级程度范畴的程度副词主要包括“最、至、无比、最为、顶、极、极顶、极为、极其、极度、极端、绝顶、太2”等13个。它们在句中的表现如：

1. 一个月内，吴茶清烘烤了所有的石灰缸，运来最新鲜的石灰，小心地用纱布袋包成一袋袋，后场茶叶拼配精选了，就到他手里分门别类贮藏。新媳妇忙前忙后的，给他当着下手。(王旭烽《茶人三部曲》)

2. 这真是糟糕之至！读一点书，知道了一点，就夸夸其谈，不懂装懂，这是很坏的。(《曹禺全集》(卷五))

3. 多么大的风雪夜啊，杭嘉和能够感觉得到风雪的无比坚硬的力量。(王旭烽《茶人三部曲》)

4. 病得最为严重的日子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王旭烽《茶人三部曲》)

5. 夏迈进：是的，因为我认识的女人，只有她是顶好的！(《曹禺全集》(卷二)

以上例句中的程度副词“最、至、无比、最为、顶、极、太”分别与“新鲜”“糟糕”“坚硬”“严重”“好”“大”“痛快”“深”等形容词组合后，表示该性质量处于相应性质所形成的级次序列中的顶点、最高点，因此，它们表达的是极量级程度范畴。

(二)过量级

即超过人们所能接受的正常限度的量级。过量级表达时一般带有贬义色彩。表达过量级的程度副词主要有两个：“太1”和“过于”。比如：

6.“我说祥子，你要是没在宅门里的话，还上我那儿来吧？我现在用着的人太懒，他老不管擦车，虽然跑得也怪麻利的；你来不来？”(老舍《骆驼祥子》)

7. 高第比妹妹高着一头，后影儿很好看，而面貌不甚美——嘴唇太厚，鼻子太短，只有两只眼睛还有时候显着挺精神。(老舍《四世同堂》)

8. 在得意之间，他下了过于乐观的判断：不出三天，事情便会平定。(老舍《四世同堂》)

9. 妞子没有新衣裳，只穿一身过于短小，总还算干净的旧衣服。(老舍《四世同堂》)

很明显，“太1、过于”分别与形容词“懒”“厚”“短”“乐观”“短小”等组合后，表示该性质所达到的程度超过了一定的限度，表达的是过量级程度范畴，含有“过分”义。

(三)高量级

即处于相应级次序列高端的程度。表达高量级的程度副词主要包括“怪、很、挺、甚、颇、大、好、多、满、够、殊、特、太3、不胜、大为、多么、非常、格外、分外、好不、何其、何等、深为、甚为、十分、特别、万分、相当、异常、老13”等29个。这只是一个比较笼统的归类结果，这类程度副词内部在量上仍存在细微差异。我们知道量级划分只是相对的。量级之间没有一个分明的界线，即使属于同一量级的程度副词与同一形容词组合，所表的程度范畴也会有些微区别。我们选取这类程度副词中的几个来窥探一下它们在语言运用中的情况，比如：

10. “怎么？”少年的眼亮得怪可怕。(老舍《人同此心》

11. 调查专员回衙复命，报告详细，文笔甚佳。(老舍《火车》)

12. 但终于有一天大哥寄来了让全家不胜欣喜的来信。他不但有了对象，并且已经定下了婚期——原来大哥得了一场病，住院期间，军医院的一位护士爱上了他。(刘心武《四牌楼》)

13. 此十人者，既系激烈分子，当然狡猾异常，坚不吐实。(老舍《杀狗》)

这些句中的程度副词“怪”“甚”“不胜”“异常”和“老”等分别与相应的形容词“可惜”“佳”“欣喜”“狡猾”“激动”和“早”等组合后，表示性质处于相应级次序列的高端。不管这些程度副词在句子中充当什么成分，所表示的程度范畴都可用“很”与相应形容词的组合来替换，显然，它们表达的都是高量级程度范畴。

(四)较高级

即处于相应级次序列较高层级的程度。比高量级所表量级略低。现代汉语表较高级的程度副词主要有“较、比较、较比、较为、还3”等5个。比如：

14. 李四爷今天得到消息较迟，含着歉意的向瑞宣打招呼：“街上怎样啦？祁大爷！”(老舍《四世同堂》)

15. 钱先生的态度还镇静，可是心里有点莫名其妙之感，眨巴着眼呆看着她。(老舍《四世同堂》)

以上句子中的“较”程度副词与“迟”形容词组合、“还”与“镇静”形容词组合后，所表示的性质程度都可以替换为程度副词“比较”与相应形容词的组合，意义基本不变，可见它们处于同一个量级，表达的是较高级程度范畴。

(五)轻微级

即处于相应级次序列低端的程度。现代汉语表轻微级程度范畴的程度副词共有14个，分别是“稍、略、多少、略略、略微、略为、稍稍、稍许、稍微、稍为、些微、微微、有些、有点(儿)”。 它们在句中的表现如：

16. 他预料着，会场四围必定象开庙会一样的热闹，一群群卖糖食和水果的小贩，一群群的红男绿女，必定沿着四面的红墙，里三层外三层的呼喊，拥挤，来回的乱动；在稍远的地方甚至有照西湖景和变戏法的，敲打着简单而有吸引力的锣鼓。(老舍《四世同堂》)

17. 如今是传统道德受到普遍蔑视的年代，我没费多大劲儿，就完全克服了她对韩劲残存的一点责任感和因此引起的微微踌躇。(王朔《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这些例句中的程度副词“稍、微微、有些、有点(儿)”等分别与量级序列类形容词“远”“踌躇”“茫然”“混乱”等组合后，表达相应性质的程度处于低量级，属于轻微级程度范畴。

三、结语

程度范畴量级类别的划分，不是一个绝对的结果，由于受人类认知的局限和归类的主观性等因素的制约，其归类具有一定的相对性。我们以程度副词为研究对象，探讨了程度范畴的量级类别情况，将程度范畴分为五个量级，即极量级、过量级、高量级、较高级和轻微级。随着人们运用语言的变化，以及语言自身的发展，我们对程度范畴量级类别的研究将会更加深入而科学。

注释：

① 程度副词右上标表示该词在《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中词目的序号或所属义项的序号。

② 相当于下文说的“还2”。

[1] 张亚军. 副词与限定描状功能[M]. 合肥: 安徽教育出版社, 2002:127, 142-143.

[2]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 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05.

[3] 周娟. “暴”类新流行程度副词的多维考察[J]. 修辞学习, 2006(6): 45-48.

[4] 石毓智. 现代汉语的肯定性形容词[J].中国语文, 1991(3): 167-174.

[5] 石毓智. 形容词的数量特征及其对句法行为的影响[J].世界汉语教学, 2003(2): 13-26.

Division of the classification of scale of the degree-category

TAO Aili
(School of literature, Central South University, Changsha 410083, China)

On the basis of ascertaining the scope of degree-adverbs, according to the characters of the scale which are manifestated by the combination of degree-adverb and adjective that can form a magnitude series, the degree category is classified into superlative degree category, excessive degree category, high degree category, comparative degree category, soupcon degree category and so on, which could show what the degree-category’s scale is.

Mandarin Chinses; degree-category; classification of scale

H031

A

1672-3104(2014)02-0267-04

[编辑: 汪晓]

2013-12-19；

2014-03-10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教育学青年课题“大学生文化自信生成研究”(CIA130183)

陶瑷丽(1980- )，女，湖南岳阳人，博士，中南大学文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现代汉语词汇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