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朱丽小姐”和看“Miss Julie”

2014-01-20 03:33
电影评介 2014年20期
关键词:朱丽调情行当

赵 群

演“朱丽小姐”和看“Miss Julie”

赵 群

英国利兹大学演出《Miss Julie》之“吻靴子”场景

《朱丽小姐》是瑞典剧作家斯特林堡最具代表性的一部自然主义戏剧作品。主要描写贵族小姐朱丽和男仆让之间扭曲的欲望情感,最终因为阶级悬殊和二者追求的严重错位导致了朱丽的毁灭。京剧《朱丽小姐》是上海戏剧学院孙惠柱教授根据斯特林堡同名话剧改编而成,笔者初任导演后担任主演,总导演为上海戏剧学院副院长郭宇。

自然主义戏剧追求的是还原生活本来的样子,例如斯特林堡原著中描写的朱丽小姐与男仆让在厨房里调情时,原本在一旁的厨娘莫名酣睡、又迷迷糊糊的站起来走了,而且这厨娘还是和让有暧昧关系的;再如故事结尾,二人私奔无望,让递给朱丽一把剃胡子的小刀,朱丽接过后默默的朝幕后走去,剧终。上述等等剧情可能符合真实生活,符合那个年代的欧洲戏剧,但实在不符合中国人的思维,不符合中国戏曲。所以,我们在改编这出外国戏剧为京剧时,给人物和剧情增加了符合中国人审美习惯的合理性和肯定性。当然,保留朱丽性格的复杂与多异是区别于传统戏曲旦角人物的关键所在。

京剧《朱丽小姐》除模糊了时代背景、明确了朱丽最后的自绝外,剧情与原著基本一样:朱丽崇尚自由、不愿被贵族社会的枷锁束缚;她渴望爱情,却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趁父亲进城不在家之时擅自解除了婚约,把门地相当却迂腐至极的胖姑爷赶出家门。心情躁动的她在月夜、酒精等多重刺激下,欲火燃烧,与同她舞狮子玩耍的男仆项强发生了导致其毁灭的媾和。最终,朱丽在项强与厨娘桂思娣意识流一般的婚礼上自绝身亡。

扮演朱丽这个角色必须具备一定的演唱功力。大段的“反二黄”、“四平调”、“吟唱”转“原板”再接“快流水”等各种风格迥异的唱腔,既把朱丽矛盾的人物性格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又使我的嗓音优势得以充分发挥。声腔艺术是戏曲艺术重要的表达方式与手段,是欣赏戏曲的切入点。旋律和韵味带给观众的审美感受,是戏曲艺术的独特风景线。例如在开场一段“闻爱鸟歌喉甜甜解人意”的18句“西皮”唱腔中,我先用轻轻的、如鸟儿歌鸣般的声音对前4句唱腔进行情景渲染,等转原板后我再挥放自如的进行演唱。情绪的转折与技巧的推进集中表现在最后几句——“多羡慕金丝雀有双翼,带我飞、带我飞……”高扬的长拖腔把朱丽欲冲破樊笼的心情推倒了顶点。之后紧接的一个“凤点头”锣鼓仿佛击碎了痴人的热梦,朱丽华美的声音嘎然而止,木讷而颓废的声音哭诉出“却原来我无处可去”。

塑造朱丽这个人物形象我借鉴了很多传统程式手段。“打碎了,调合重塑”是全剧风格基调。既保持每个行当的戏曲神韵,又张扬出西方戏剧注重塑造人物的复杂性与思辩性,使观众在“了无痕迹”的韵律中品味中西方文化的水乳交融。

根据人物需要和戏曲行当特制我把朱丽的表演定位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酗酒调情”时要着重表现花旦行当的“浪”。例如:朱丽面对项强时刻意扭动的腰肢,含春摄魄的眼神以及盛气凌人时的颠嗔,朱丽这些刻意表现出的极度空虚状,用花旦的“浪”来表现是再合适不过了。

第二阶段,“迷茫彷徨”的朱丽,在经历了欲火燃烧的媾和之后,月夜静坐、独唱。根据我对剧本的理解,朱丽小姐在常态生活中应该是花衫行当的性格范畴,活泼中透着端庄,洒脱中蕴涵着贵族教养,举手投足间亦应自然流露出优雅气度。此时的“样”,才是真实的朱丽,是朱丽形体美与人性美的常态展现。朱丽小姐本质是惹人怜爱的,她的死是引人深思的,如果一直处在“浪”的程式中,那她的命运就变成简单意义的“活该自找”了。

第三阶段,“万念俱灰”的朱丽在选择死亡来解脱时,凝聚全部精神集中展现一番青衣行当的“唱”。这段唱腔是朱丽人生的终点,是全剧的结尾,更是展示青衣行当演唱功力的最佳时机。在空灵的舞台上朱丽用雕塑般的姿势,戏曲的“反二黄”、西方的“咏叹调”的演唱形式,追问人生,走向灭亡!

京剧《朱丽小姐》自2010年创排至今已出访过波兰、伊朗、英国、爱尔兰、韩国、瑞典、意大利、越南八个国家,近二十个城市。其中最令我难忘的一次是在英国利兹大学。由于我们剧组的到访,利兹大学旗下的戏剧学院的师生们特意排演了一版“原汁原味”的话剧“Miss Julie”与我们进行交流学习。

这是我第一次看“Miss Julie”舞台版。英国改编者非常尊重原作,剧情完全和斯特林堡剧本提供的一样。厨娘依旧在朱丽和男仆调情的现场睡着了,而后又迷迷糊糊的走开了;一把小剃刀切断了鸟儿的脖子又递给了朱丽,朱丽拿着刀茫然下场,结局依旧迷离。不过导演的艺术手法我还是非常喜欢的。开场点题,一个象征朱莉小姐父亲的伯爵半仰坐在椅子上,有人擦皮鞋,有人梳头发,后来又过来一个人骑坐在跪地仆人的身上给伯爵按摩肩膀。不大的空间每个人都熟练的干着自己份内的工作:花匠修枝、扫地擦玻璃、修水龙头、给马洗澡……阶级地位的尊卑直白表现,直刺人心。

“Miss Julie”中朱丽和男仆调情的两段表演非常打动我。一段是双人舞蹈,男女各执一块手绢,红、黑双色在灯光的配合下既是肢体的延伸又是烈焰、深邃的两股欲望之火在缠绕交织,鲜明的刻画出朱丽与让的人物性格。另外一段是朱丽与让在厨房巨大的餐桌上“调情”的场景。两个人隔桌而坐,没有肢体的接触,而是通过演员手中两个矿泉水瓶的送、滑、抢、揉以及手指身体的配合使人产生无限遐想。你进我退,你退我缠。让手中矿泉水瓶的曲线仿佛是朱丽纤细的腰肢;朱丽手中抚摸的矿泉水瓶则是变形了的让的生殖器。导演和演员运用意识流的处理方法把朱丽和让的情感升温最终合欢明晰但不直白的表现出来。

对于撩人欲望的酒及酒具英国版采用的是徒手虚拟表演,京剧版则用了戏曲程式方法的实物表演;剧中能够鲜明表现出男女主人公性格的“吻靴子”场景中英版都予以了突出表现;对象征着朱丽命运一般的金丝雀的处理我觉得京剧版更胜一筹。英国版和原剧描述的完全相同,一个金色鸟笼里固定着一只假鸟,非常妨碍表演且虚假生硬。而京剧版则是用可以套在手指上挥动,即模拟鸟鞭又可以打开扇风的一柄扇子,结合演员表演及唢呐拟声来表现金丝雀的存在。鸟儿的“招之即来、挥之则去”充分表现了中国戏曲写意虚拟的表演特征。英国版剧组全体成员及现场观众都对这一处理给予了极大的肯定与赞赏。

通过《朱丽小姐》的演出,我塑造人物的能力得到了明显的提升,通过观摩英国利兹大学戏剧学院师生们排演的“Miss Julie”,我则更进一步认识到不同文化背景下艺术创作的辩证关系。

赵 群,女,天津人,上海戏剧学院戏曲学院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舞台表演及戏曲教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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