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妈成名之路

应琛

2013年全球最红的词是什么？

有人猜测：中国大妈。

2013年横空出世的“中国大妈”突然成为国际投资新闻的主角，她们俨然是身怀重金、作风彪悍的一支“奇兵”，在市场上不断攻城略地。而大妈们对此“伟绩”却表现得颇为轻描淡写：“因为实惠便宜，买点放着总归有用。”

近日，一则关于“Dama（大妈）”、“Tuhao（土豪）”等中文热词有望以单词形式收录进《牛津英语词典》的消息更是引发网民关注和热议。

怎奈，中国大妈无意置身江湖，但江湖处处有她们的传说。

“大妈”国际化

在传统社会认知中，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大妈”的代名词，可2013年以来，她们开始“杀入”国际金融市场，一度因抄底黄金震惊华尔街。

最先流传的是一个微博段子：“说到今年的金融大鳄，多了一个‘中国大妈。经过一年的酝酿造势，华尔街大鳄们出手做空黄金，金价大跌。不料半路杀出一群‘中国大妈，瞬间出手1000多亿元人民币，300吨黄金被大妈一扫而光。华尔街投多少大妈们买多少，在这场对赌中，高盛率先退出做空黄金，‘中国大妈完胜！”

段子透出的信息量其实挺大——

2013年4月12日和4月15日，国际黄金价格经历了一次暴跌，从1550美元/盎司（约合人民币307元/克）下探到了1321美元/盎司（约合人民币261元/克）。随后，来自各方的抢购黄金消息，打破了供需平衡。

业内预测，10天内以“大妈”为首的中国内地投资人就鲸吞了实物黄金300吨，约占全球黄金年产量的10% 。

300吨黄金是什么概念？据中国黄金协会统计数据显示：2012年，全国黄金消费量为832.18吨，其中黄金首饰与金条消费占了“大头”，分别为502.75吨和239.98吨。也就是说，中国大妈在短短10天内就抢购了去年4个多月时间里国内卖出的黄金量。

随后的“五一”小长假，有关中国抢金风潮震动华尔街的消息在网络疯传，由于中国大妈全力加盟，像买白菜一样论公斤入手，竟然让国际金价起死回生。

《华尔街日报》也对此发表报道称，国际金价4至6月下跌期间，许多中国消费者纷纷抢购黄金，其中包括不少中年女性，以至于引发外界对“中国大妈”抢购黄金的关注。在其网站的视频报道中，《华尔街日报》甚至专门创造了“dama”这个用汉语拼音得来的单词。

一名业内人士指出，“中国大妈绝对是黄金抢购潮中的主角，她们很久没有见到金价如此低，对她们来说，这是一种巨大的吸引力。”

中国大妈发力的何止黄金，还有比特币和海外房。

报道称，韩国济州岛近来预售屋热销，其中99%是中国大陆民众买的，其中频现中国大妈的身影。有大陆旅行社专门开辟济州岛看房旅游线，报名的都是中国大妈。此外，2013年首季，中国人新购买的韩国土地多达40公顷，同期欧洲人买了14公顷，美国人买了9公顷。

另一方面，中国大陆已成为全球最大的虚拟货币——比特币交易市场。数据显示，近来总交易额大于人民币1000万元的贵宾用户中，有40%为女性。

比特币交易平台从业者表示：“常会听到客服人员一接电话就亲昵地称呼‘李姐、‘王姐，都是中国大妈。”

被贴上负面标签

“Dama”上牛津，有人将之归结为中国影响力提升的体现，认为这是中国文化输出的一个重要契机，但也有人认为这些词汇本身带有贬义或嘲讽意味，或对中国人形象有所损害。

的确，在西方的解读中，“dama”更多被赋予了一哄而上、保守贪婪、世俗盲目的负面信息。

有文章指出， 2003年，非典肆虐，关于白醋能抗非典病毒的流言四处传播，白醋被抢购一空。2011年3月，日本发生的9级大地震导致了中国国内的抢盐风潮。然后是2013年春天的抢金潮。

这些“抢”都与“中国大妈”有关，“抢”也成了人们眼中“中国大妈”的最大特点，她们奋不顾身地去占有，似乎没有考虑过其占有的是否已远远超出她们所需要的——不管这些，先抢到手再说！

就连不少专家也纷纷站出来表示，中国大妈对金融风险的掌握能力普遍不强，对国际资本市场的认识也不够。随着中国资本市场逐步开放，大妈未来遇到的金融风险要远远大于现在。

专家说，投资光靠“狠”不行，中国大妈有空还是要多学习点专业知识，提升自己投资水平。

而在投资领域之外，中国大妈的广场舞也已经惊动了大洋彼岸的美国。去年8月，一支华人舞蹈队在纽约一处公园排练时，遭到附近居民多次报警，前来的警员将领队铐起来并开出了传票，警方的控罪理由是：“在公园内没理由地制造噪声。”

一时间，人们又对跳广场舞的大妈群起而攻之。在武汉，粪便从天而降；在北京，有人因闻舞崩溃朝天鸣猎枪，甚至放出藏獒驱赶大妈。广州、上海等地更出台了相关控制噪音的法律条例，旨在针对噪音扰民现象，禁止或限制在一定区域内开展喧闹的健身娱乐活动。

就连英国著名的颇为高端的《经济学人》（Economist）杂志都发了一篇名为《拯救中国跳舞大妈》的报道，从武汉、重庆到合肥，广场跳舞大妈与周边居民冲突的国内新闻已经传至国际。

文章称，大量的人，尤其是大龄女性，在城市公共场所跳舞越来越常见。早上跟傍晚，她们开着扬声器，在公园里或者广场上练习跳舞，谈天说地，也带点炫耀的成分。在这被称作“guangchangwu（广场舞）”的活动中，情歌跟西洋风格的歌曲最受欢迎。其中，凤凰传奇的歌曲是广场舞爱好者的最爱。

不经意中，“大妈们”活跃在了各式各样的负面报道中，以负面形象意外走出国门的她们被贴上了爱占小便宜、缺乏公德等标签，“大妈”成了广受诟病之词。

最幸福的一群人

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心理学系系副主任、心理学博士吴国宏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表示，女性在传统的社会刻板印象中是隶属于家庭的，不仅是孩子的首要照料者，也照顾其他家庭成员的生活、情绪。给人以温暖和接纳感，而与“张扬”和“富于积极的进攻性”这样的品质无关。女性的温婉其实有其进化心理学的意义，也在相当长的一段人类历史时期中代表了社会的期望。endprint

在吴国宏看来，当前大妈们之所以会引发热议，会让人感到标新立异，有些微妙的感觉，“我觉得就是跟传统的刻板印象有所冲突了。现实生活中，大妈们动辄来势汹汹地去抢黄金，网上甚至还流传着大妈背着现钞去买豪车，可以说，现代大妈彻底颠覆了本分、贤淑，低调、循规蹈矩等形象”。

现代社会男女平等要符合三个条件：经济基础，教育水平和生育控制（不是生育工具）。吴国宏告诉记者，大妈们“疯抢黄金”至少透露一点信息：那就是她们手中确实拥有或者可以控制不少闲钱、余钱，具有相当购买力和较强投资欲望。而说媒和义务维护邻里和谐都是大妈在茶米油盐之外的生活调剂，退休之后，领着退休金的生活，让她们有这样的时间和精力。

无论如何，从表面上看，大妈这个群体的社会经济地位提高了。”吴国宏说，在这个青年人忙学业、中年人忙养家、老年人忙看病的社会环境中，有点钱有点闲的中国大妈们，无疑是最幸福的一个群体。

另一方面，心理学一般认为，女性是通过亲密的人际关系的建立来获得存在感以及自我同一性的。

吴国宏表示，过去女性以找到理想的老公及生儿育女来获得自我认同。“但实际上，我们发现，现代女性，尤其是大妈这个群体，已经不仅仅满足于此。她们家里大多数都是独生子女，很多还没有第三代需要帮助抚养，还有的大妈很潇洒，明确表示第三代不带的，要去玩了。原因除了钱多了之外，是因为如今精神文明产品多了，她们需要时间和精力去网购、旅游、学插花、学瑜伽……”

吴国宏进一步表示：“这里就要说到广场舞了，广场舞还是扎堆的，是通过一种紧密的‘老姐妹的人际关系，在跳舞的过程中，谈谈更年期、慢性病、谁家的孩子、谁家的老公……大妈这种通过这些社交活动满足心灵层次的需求，同时不脱离社会，并获得社会性认同和支持。”

但也有一种声音认为，中国大妈这个群体深受传统文化的影响，经历比较坎坷，很多经历过上山下乡、改革开放以及下岗潮，特别是在一个并不富足的社会环境里，她们深深明白“小富由俭”的道理，牢记着那个人民币疯狂贬值年代的教训，那一张轻飘飘的纸币并不能给她们足够的安全感。所以紧攥一点给她们安全感的物质总是特别必要，而黄金便居于首位。

对此，吴国宏并不赞同，用人民币换安全感，这不仅是大妈，而是中国人比较普遍的心态。大妈炒黄金，不是以盈利为目的，更多是作为传家宝，根本不怕它贬值，“对她们来说，放在家里金光灿灿，不断抚摸，才有真实感”。

“不能将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强加于大妈群体。”吴国宏直言不讳，“另外，大妈的‘抢很多时候也不是完全来自这个群体本身。‘抢其实也是一种普遍的社会心理，尤其是在信息不公开、不对称，流言四起，政府危机公关又不到位的时候。说不定，大妈们只是一个执行者，家里老头子发号施令，大妈只是冲锋在前。排队的是大妈，但背后又有多少个大叔在指使。”

不过，吴国宏指出，从认知风格来说，女性的“场依存性”强一点，“她们更喜欢根据周围其他人的意见来做出决策。这也是事实”。

如此，“中国大妈”形象似乎可以这么勾画：她们年龄在40岁至60岁区间；家庭可支配现金低则数十万高可达到千万，丈夫事业有成；每年可以出国N次；金融知识有一点儿，但投资喜欢跟风，多凭感觉，以及闺密朋友的撺掇；业余生活从养生、美容到广场舞，涵盖方方面面……

正能量代名词

而最近“大妈讹老外”事件的水落石出，更是让大妈扬眉吐气，表示“很高兴”。

新闻主角大妈在经历被误会、被痛骂后，北京警方通报称：“撞伤中国大妈”事件中的外籍男子，存在无证驾驶无牌摩托车，且载人、逆行等多项交通违法行为，合并行政拘留7日并处罚款1500元。此外，警方查明，该外籍男子和其父未经批准在京非法就业，还将分别被执行行政拘留，之后将被依法遣送出境。

虽然这起纠纷最后证明不关这位“大妈”什么事儿，是外国小伙撞人。但不得不说，“中国大妈”和“摔倒老太”这类的形象已经近乎被符号化了。那段时间，各大媒体连续播报着“老人讹人”的新闻，这使得人们形成了一种错误的逻辑思维：在街上摔倒的老人是危险的，他们会讹人。

其次，一部分人依旧没能学会理性思考，遇到这类事情，匆忙站队，然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不假思索地去批判一件没有被证实的事情，再加上“中国大妈”和“外国小伙”这种带有族群概念的“佐料”，将本来就被人诟病的“中国大妈”形象幻化出了新的“罪行”——丢中国人的脸。

好在这件事的结局还是值得庆幸的，它传递了一定的正能量。毕竟，不是所有的中国大妈都是那个被大众标签化了的“中国大妈”。

其实，大妈们是温暖的一群。她们或爱岗敬业，或热心公益，大妈们做工作细心又有耐心，待人真诚，热心助人，也更容易得到大家的信服。

在上海，“柏阿姨”柏万青，虽然无官无职，但就是这么一位受人追捧的“老娘舅”，调解纠纷一言九鼎；在网上，“柏阿姨”同样名气不小：找她排忧解难的微博“粉丝”近万人，她成了网上“微博调解员”。

在花甲之年，她因为一档专门为百姓调解家庭矛盾的电视节目《新老娘舅》，红透了上海半边天。每天早晨6点半一起床，柏阿姨就跟打仗一样。有人劝她找个助手回回邮件和电话，她说怎么行，万一说错话怎么办，人家找我是信任我。

对此，吴国宏也有自己的看法。他坦言，从传统意义上来说，女性面临着家庭和事业的双重负载问题，同时也面临角色发展不连贯的问题。

“比方说，从女生到职场女性，然后由于生育的原因，变成母亲的角色后，会有半年到三年不等的时间回归家庭，哺育和照料孩子。当然，由于社会化分工的进步，我们也看到这种现象在不断淡化。”吴国宏说，“等孩子长大后，她又要重新回归职场，赚钱，供孩子读书。随后，孩子毕业走入职场，她才有一种解脱的状态。女性可能会在社会角色和家庭角色之间做出权衡，做出人生各阶段的取舍。”endprint

“而到了大妈这个年纪，夫妻关系已经进入到比较稳定的老来伴阶段，子女也都出道了，据我观察，也有很多大妈迎来职业生涯第二春，或者说就是自我生活的第二春。很多刚退休或者提前退休的女性，摆脱了单位和家庭的双重束缚，性格也磨砺得更中性，她们变得愿意去冒险，愿意去开拓。”吴国宏说，这是最令他有兴趣去研究的地方。

现代生活的确给大妈人群带来很多新的可能性。吴国宏所理解的“大妈”，并不是一个贬义词。

“我们要正视这个群体，她们是时代变化的一个烙印。而且在这个变化中，女性比男性更具有优势。因为男性获得认同感是通过与同性的竞争比拼中获得的。女性则是链接，是通过和别人建立联系。可以说，女性是人际关系的专家，是情商的专家。所以，我们对老年男性的担心要多于对老年女性。”吴国宏分析道。

在他看来，这代的大妈相比上代大妈对自我的判断已经是两个境界的了，她们自信而骄傲，“当然，这其中有一部分是需要小心对待的，有一些自信是自卑的矫枉过正，在排除可能带来负面影响的部分后，大妈自我情感是积极的”。

赞美之余，吴国宏也提出了他的期待：“我觉得，如今一些大妈所缺乏的但完全能有所改变的，是教育这一块。事实上，男女平等，不仅是指有钱、摆脱灶台、摆脱孩子，还应该在知识层面、在内涵的修养上。”他说，如今已经进入到服务型社会，在服务的意识和人际的合作上，女性具有天生的优势。“所以，如果在此优势基础之上，再加上知识的话，对女性来说，可谓如虎添翼。”吴国宏表示，对女性来说，通过电视剧这个渠道来学习知识已经太过狭窄，“社会上那些针对大妈需求的学校可以应运而生嘛，她们的购买力很强的。假如说，社会中那些有识之士能够真正捕捉到大妈的心理和需求，我相信这些产品会非常有市场”。

中国大妈这一年

韩国炒房

2013年9月初，一则“‘中国大妈抢购韩国济州岛房产”的消息引起海内外投资者关注。

随着国内房价飙升，海外地产的价格与北京等一线城市相比不禁让人感叹“太便宜”。加上遭遇国内限购限贷等调控政策，济州岛等海外房产市场吸引了不少忙于投资的“中国大妈”的目光。

投资比特币

比特币是一种由计算机产生的网络虚拟货币，并且可以在各国之间流通，有观点认为比特币可能继黄金之后成为另一种“硬通货”。

据自称“中国最专业的比特币交易平台”的火币网统计，近日总交易额大于1000万元人民币的贵宾用户中40%为女性，再次显示了大妈们的投资魄力。

“老干妈”占领西餐桌

在中国，一瓶280克的老干妈辣酱，网购价格约为人民币7.9元；而有网友曝出，在美国电商网站上，每瓶约人民币24元至37元不等，甚至被一些电商奉为尊贵调味品。

“老干妈”产品无论在美国还是欧洲早就开始销售，一直是两三美元一瓶，现在变成“奢侈品”，主要是美国代理商将“老干妈”译成“Godmother（教母）”的“营销策略”。

广场舞跳到纽约

2013年8月，有报道称，中国大妈的广场舞已经惊动了大洋彼岸的美国。一支华人舞蹈队在纽约一处公园排练时，遭到附近居民多次报警，前来的警员将领队铐起来并开传票，警方的控罪理由是：“在公园内没理由地制造噪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