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扁平人物”这个美学概念是由英国批评家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中提出的。福斯特认为扁平人物的优点在于易于辨认、塑造和记忆,这是从作家和读者的角度来挖掘扁平人物的价值的。本文将以《悲惨世界》中的沙威形象为例,从小说文本内部三要素之间的关系来分析扁平人物的价值
关键词:扁平人物;小说三要素
作者简介:杨晓颖,河北大学2012级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在读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05-0-02
“扁平人物”这个美学概念是由英国批评家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中提出的。根据福斯特的定义,扁平人物具有性格元素单一固定的特点。然而,福斯特并不完全否定扁形人物的价值:“扁平人物的好处之一在易于辨认……第二种好处在于他们易为读者所记忆,因为他们的性格固定不为环境所动;而各种不同的环境更显出他们性格的固定,甚至使他們在小说本身已经湮没无闻之后还能继续存在。”[1]沙威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扁平人物形象,接下来本文将以沙威为例,分析扁平人物在文本中的作用,进而揭示扁平人物的价值。
一、扁平人物对社会环境的揭示
熟悉《悲惨世界》的读者一定会对沙威冷酷无情的面目印象深刻。“沙威不常笑,但笑时的形状是狰狞可怕的……郑重其事的沙威是猎犬,笑时的沙威是老虎……总之,一副凶恶的凌人气概。”[2]除了面部表情狰狞之外,沙威最令人难以接受的地方是他的毫无人情味的性格:“这个人是由两种感情构成的:尊敬官府,仇视反叛……凡是在政府有一官半职的人,上自内阁大臣,下至乡村民警,对这些人他都有一种盲目的深厚信仰。对曾经一度触犯法律的人他一概加以鄙视、嫉恨和厌恶。他是走极端的,不承认有例外……自己的父亲越狱,他也会逮捕;自己的母亲潜逃,他也会告发。他那样做了,还会自鸣得意,如同行了善事一般。”[3]在沙威眼里,法律就是事实,法律就是最高的公平与最高的权威,法律和官府的尊严不容一丝一毫的侵犯,按照法律的规定行事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正因为如此,沙威的角色经常被人们定性为统治阶级的重视奴才与冷酷残忍的爪牙。
小说中人物性格的生成及发展变化往往会受到其生存的社会环境的影响,人物的某种突出的特征就像是一个三棱镜,折射出丰富的社会环境内容。沙威头脑中根深蒂固的唯官府与法律至上的观念恰恰反映出了社会等级制度的森严,反映出人民与统治阶级尖锐的矛盾对立的局面。沙威的职责是与犯罪做斗争,但是在《悲惨世界》中,人们能看到的所谓“犯罪”都是贫民被严酷的生存环境和黑暗的社会环境压垮的结果。芳汀被巴马达波先生凌辱,愤怒地骂了他,在沙威眼里却认为这是“一个有财产和选举权的公民所代表的社会,被一个什么也不容的畜生所侮辱、所冲犯了。一个娼妓竟敢冒犯一个绅士。”[4]作者借沙威这个扁平人物的扭曲的视角来看待贫民被欺压凌辱的现象,意在表明这些能看到的罪的根源恰恰在于社会对人民所犯下的看不到的罪,让读者深刻地体会到这个病态的社会毫无公平正义可言,人民的革命必然会爆发。同样,果戈理笔下的扁平人物答丢夫反映了教会的欺骗和伪善,《钦差大臣》中的赫列斯达夫揭示了当时俄国社会的腐朽与荒唐。可以说,一个成功的扁平人物形象可以更加深刻集中地揭示小说中社会环境的显著特征。
二、扁平人物对情节发展的推动
沙威与冉阿让的较量构成了《悲惨世界》的主要情节。冉阿让在滨海蒙特勒伊化身马德兰市长,本来可以就此安居乐业地生活下去,造福一方。如果没有沙威的出现,或者说如果作者塑造的沙威没有那么高的警惕性和不近人情的特点,就发现不了马德兰市长身上诸多可疑的成分,故事就可以到此结束了。然而沙威的出现就像石子一样,把平静的水面砸开了一一层层的波纹。
沙威第一次出场,就对马德兰市长的身份持怀疑态度,这是对二者后来所有较量的一个铺垫。“常常,马德兰先生恬静和蔼地在街上走过,在受到大家赞叹时,就有一个身材高大,穿一件铁灰色礼服,拿条粗棍,戴顶平边帽的人迎面走来,到了他的背后,又忽然转过头,用眼睛盯着他,直到望不见为止……”[5]紧接着作者写到了一连串突发事件,可以说这些看似“突发”的事件都是为沙威发现冉阿让的身份而设置的。“割风伯伯事件”让沙威联想到土伦牢里的一名苦役犯,“巴马达波事件”是二者第一次正面交锋,表明了二者截然对立的观念的较量,“举报事件”终于让冉阿让自曝身份,至此作者达到了借沙威发现马德兰市长真实身份的目的。后来冉阿让越狱,沙威本来查到了他逃往的处所,但出于他对教会的尊敬,对斯普丽斯嬷嬷的信任,冉阿让才得以顺利逃走,故事才可以进行下去。
沙威第二次出场是在冉阿让第二次被捕又逃脱之后。如果沙威没有时刻警惕的特点,他就不会在接到的拐带幼童案的通知后起疑心,因为报纸上已经明确说明冉阿让丧命了。可是沙威的性格使他再一次开始了对冉阿让的追捕行动,并且还立刻确定了跟踪目标——圣美达教区那个带着八岁小女孩生活的怪人(就是冉阿让)。在戈尔博老屋沙威识破了冉阿让的身份,但出于种种顾虑再次放走了他。可以说没有沙威的警觉与对职业的盲目崇尚,有关冉阿让的故事可以再次平息,而沙威的出现无疑又兴起了下一个故事的波澜。
沙威第三次出场是在街垒战,这一次被放走的角色换成了沙威。在街垒被占之后,冉阿让背着马吕斯通过了泥泞肮脏的坑道和地陷终于走出来的时候,如释重负的感觉油然而生“人每每有这样一种忘怀的时刻,痛苦不再折磨悲惨的人,思想里一切都消逝了,和平就像夜幕笼罩下梦想着的人……”[6]然而当冉阿让正要把手重新伸入河中给马吕斯喂水的时候,他感到一种不知名的干扰,仿佛有个人就在他后面。他转过身来看到了一个魁梧的影子,这就是沙威。看到这里,读者会觉得沙威真像是鬼魂一样无处不在,每当故事要平息的时候,他就会冒出来搅合一把。然而这次,沙威选择放走了冉阿让,他身上的人性开始复活,他从前对法律和官府的盲目信仰开始动摇,由于承受不了内心激烈斗争的煎熬,他选择了自杀。自此,沙威与冉阿让的较量结束了,他对故事推波助澜的作用也结束了,作者的道德感化思想也在沙威角色消逝的同时得到完整的表达。
类似的扁平人物还有歌德笔下的靡菲斯特,他对浮士德的引诱推动了浮士德对至善至美道路的探索,使浮士德从错误当中摸索到正途,找到了真理。
三、扁平人物之间的对照互补作用
扁平人物由于性格成分单一且缺少变化发展,其所传达的观念也较为鲜明突出,人物之间更容易形成对照互补的格局,便于作者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态度。在《悲惨世界》中沙威和冉阿让的形象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沙威铁面无私,不近人情,执迷于对法律的信念。作者这样写道“他,沙威,人格化了的法律、光明和真理,他是在代表他们执行上天授予的除恶任务,他有无边无际的权力、道理、正义、法治精神、舆论,漫天的星斗环绕在他的后面和他的周围。”[7]“他的一呼一吸都是对权力的尊崇。他是死板的,他不容许反对,也无可通融。”[8]沙威这种扭曲的信仰使得他冷血得近乎于机器,相反,冉阿让的所作所为都体现了他对人情的重视和他弃恶从善的彻底转变。他凭着一项自己的技术成了富翁之后,就立即建了厂房,任何一个无衣食的人都可以在那里工作,得到面包和工资。而他雇佣的所有人只有一点要求——诚实,体现了冉阿让对自己罪行的悔过。在芳汀遭到巴马达波先生的侮辱继而又被沙威残忍地判六个月监禁之后,是冉阿讓的出现挽救了芳汀,之后他又挽救了芳汀的孩子柯赛特。通过芳汀的感受,我们就能体会到善恶力量的对比“那两个人当中的一个把她拖向黑暗,一个把她拖向光明,在这场斗争里,她从扩大了的恐怖中看去,仿佛觉得他们是两个巨人,一个说话,好像是她的恶魔,一个说话,好像是她的吉祥天使。天使战胜了恶魔。”[9]
沙威对冉阿让威逼的态度和步步紧逼的追捕的行动与冉阿让对沙威的宽恕也成了鲜明的对比。沙威在街垒战被捕,冉阿让的出现让他以为自己死到临头了,但是冉阿让放走了沙威,还主动交代了自己的化用名和地址。在冉阿让背着马吕斯从坑道中走出来被沙威发现了之后,冉阿让也表现得非常从容,让沙威答应自己先救活马吕斯再将自己送进大牢。
冉阿让的善良终于感化了沙威,沙威临死之前提出了十点工作建议,比如反对犯人赤脚站在石头上接受搜查等,都体现了沙威身上人性的觉醒,表明了作者的人道主义思想。
在文学历史上,作者借用扁平人物形成这种对照互补格局表达自己观念的还有靡菲斯特与浮士德的形象。他们一个不断追求真理,一个不断散发着堕落的诱惑,二者的对照表明了作者对真理的不懈追求和对诱惑的抵制。桑丘与堂吉诃德的形象也形成这种对照互补,一个脚踏实地,另一个耽于幻想,表现了作者对人文主义理想的思索。
综上所述,从小说文本内部的环境、情节和人物的三要素之间的关系来看,扁平人物具有揭示社会环境背景,推动情节发展,与其他扁平人物形成对照互补格局进而表明作者思想的作用。所以,扁平人物在小说中当中发挥着不可小觑的作用,应值得重视。
注释:
[1]福斯特:《小说面面观》,花城出版社,1981年版,第19页,第20页。
[2][3][4][5][6][7][8][9]雨果:《悲惨世界》,伊犁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28页,第129页,第143页,第127页,第695页,第215页,第221页,第148页。
参考文献:
[1]雨果.悲惨世界.伊犁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2]福斯特.小说面面观.花城出版社.1981年版.
[3]于红池.为扁平人物正名.安徽文学.2010年第10期.
[4]张汉卿.试论沙威形象的二重性.世界文学评论.2008年第2期.
[5]周健.论小说三要素之间的多变关系.大连教育学院学报.2008年6月第24卷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