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彬
我认为,渭波的诗集《裂片的锋芒》是当前江西诗人出版的一部颇见艺术功力又有争议的作品,对这样的一部诗集,如果进行一味的赞美和肯定或者简单的批判和否定,对作者都是无益的。因为这部诗集的意义,已经超越了作品本身。
或许有的读者认为,这部诗集里的作品所表达的主题过于血腥冰冷,色调过于暗淡。他们这样说,未免过于简单或者过早下论断。我觉得,这部诗集犹如惊涛拍岸,给人的心灵多以震撼。这是人类进入21世纪之后,诗人对灵魂家园的向往,对诗性生活的坚守,对和谐社会的渴望。
(一)
渭波出生于农家,打小就生活在乡村,这样的背景也坚定了他在诗歌创作中以乡村为第一母题的认同感。所以,他的诗歌作品多以描写乡村的寻常景致为主,比如草皮、螳螂、果园、野炊、牲口、油菜、桃花等,这些司空见惯的物象在诗人的眼里都充满了诗意,都可以入诗。他对这些与乡村有关的具象的意象和抽象的意象的深度描写,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和深入灵魂的透彻,抒写时率直而真诚,毫无矫揉造作之态。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渭波的每一次呼吸都和乡村有关,乡村的一切都能不断地唤起他的创作灵感和对诗歌创作的欲望。因为在他的灵魂里,已经深深地铭刻着这方故土,这方精神的家园,无论是生活在县城,还是生活在其他地方,这方故土发生的一切都时刻伴随着他的心跳不停地律动在诗意的空间。所以,在他的这部诗集中,字里行间到处都充满着诗人博大的爱,漫溢着诗人对过去美好记忆的深刻怀念,透溢着诗人对沧桑历史的终极追问,流溢着诗人对当前老百姓生存状况的人文关怀。
更重要的是,他的这部诗集浸透着深邃的人文主义情怀,闪烁着强烈的社会批判精神。他的这部诗集以对生命的终极关怀和被肢解的乡村的关注建构成自己的精神主旨和文化内涵,以群鸟飞越云烟、滴水穿石的裂痕,以及那些和家园有关的铁栅、篱笆、来路、去路、归路,还有那些笑掉座位的假牙、泼在大街小巷的口水、手握的红印、袖内的刀叉、紧粘故土生死相伴的草根、瞬间飘落阳光也忘不了呵护籽核的残叶等为主体意象,刻画出被肢解的乡村生活的点点侧影,表现了当下社会生活以其城市化的快速推进,挤压了人的灵魂,扭曲了人的个性。
我曾在一次关于诗歌的高峰论坛上疾呼:随着乡村城镇化的加速,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展现在大家的面前。处在这样的时代中,我们江西的诗人们是否会有一种无从适应的困惑?然而,诗人渭波却从人文关怀和文化传统的视角着眼,为城市化进程中消磨人的意志、摧残人的身体、拘囿人的自由、抑制人的情绪、挤压人的灵魂,扭曲人的个性而愤然不平,以诗人的良知关注和感喟生命,表现出他对乡村自然形态的憧憬和追寻,以及对当下老百姓命运的终极关怀。因此,渭波创作的这些诗歌作品既是对当前生存环境的拷问,又是对我们灵魂归属的渴望。
(二)
渭波的这部诗集,展示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特色和个性。这种特色和个性把诗人自己的思想感情和诗歌的创作素材融合了在一起,创造出诗人自己的诗歌意象,体现了诗人自己的创作主题。
这部诗集中出现频率最多的词是“刀”,以及与“刀”有关联的一些抽象的意象,比如《磨刀》《刀》《刀与口》《茅》等诗歌作品,或以“刀”为鲜明的诗题进行情感的抒发,或以“刀”为辅助的意象强化主题的表现,这些都是体现诗人思想感情个性和想象力所凸显的特点。正因为这些特点,以及诗人思想感情的个性,成了渭波诗歌风格的一个基础。
最鲜明的是,渭波常把自己比喻成每天都在磨刀的山野柴夫,比如他在《磨刀》一诗中这样写道:“雨天,我蹲在滴水穿墙的檐下/将惯用的柴刀扶到泪流满面的磨石上/磨——”可以看出,在《磨刀》这首诗歌作品中,简单的执着情感具有坚韧的意味。但在这里,诗歌是一种隐喻,这首作品不仅肯定了诗人的情感,并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强化了诗人的联想,而且还产生了一种融入的艺术效果。诗人把自己隐喻成磨刀者,把磨刀隐喻成对诗歌孜孜不倦的追求,这种情感与联想在诗行中生动地融为了一体,诗人成了磨刀者的形象,磨刀者成了诗人对诗歌不断追求的形象。
另外,在这部诗集中,还有一个被不断反复抒写的主题,那就是“生命”,比如《洪水》《枪声》《清明》《放生》《命运》《雅安,白蝴蝶的痛》等诗歌作品。在诗人眼里,对生命的终极关怀,获取了一种情感的升华和仰视的高度。同时,诗人对现实的生存理解与独特的生命感悟,使得诗歌作品的描写透溢出一种意蕴的深刻,并借助诗歌作品中的某些物象将这种对生存的深切渴望与生命的深刻思考静静地漫溢出来。又比如《我是一条无头的鱼》一诗:“亲爱的刀子/我此时只能用流血的下半身/无声地告诉你:放过我”这首诗歌作品,诗人传递给我们的是一种震撼的力量,诗作隐喻了一种对生存的抗争和对生命的祈求,这种抗争和祈求充满了一种希望能继续生活下去的渴望。
在这部诗集中,具象的意象“刀”与抽象的意象“生命”联系在一起,给人的感受是苦楚与疼痛,诗人在诗歌作品中也直言不讳剖露这种“带出内心的痛”和“因为一丝鲜血纠缠了刀口/因为我们的痛翻出了众多的刀口”的隐痛,这是一种本真的生命存在,是自我与世界相融合的身体感受和心灵震荡,不但是身体的物理性表现,而且还是心灵的抽象性体现。
(三)
在日常生活中,渭波能够有别于其他人善于发现细节,捕捉细节,开拓细节,挖掘细节并展示细节中的诗意空间。从而建构成一系列的意象群,这些意象的张力以及诗意密度,在他的诗歌作品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比如《陪餐》一诗,诗人在这首诗歌作品里,没有对如何陪头面人物用餐进行正面的描写,只是提取了一个“小姐的口红提前游进了菜单/惹得几枚蝇眼发亮”这样一个细节,使得读者在想象的空间里驰骋。虽然这首诗歌只有四行,但拟人、隐喻等写作手法的妙用,让作品的形象生动起来了,读之意蕴绵长,回味无穷。
在这部诗集中,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特点,那就是诗人娴熟地驾驭诗意语言的能力。尽管有读者不认可他在诗歌作品的语言上过于雕饰,但我还是很喜欢这些富有韵味和想象力的语言,品味这样的诗歌语言,可以使你留恋在的诗歌艺术宫殿里。应该说,他在诗歌作品中不仅充分地利用了诗意语言的字义、词性及其转换变通的多种因素,而且还充分地运用了明喻和隐喻、象征、拟人、讲究简约、情绪跳跃、意象叠加、感觉挪移、色彩错杂、反复铺写、悖谬和突反、复沓和铺排等创作手法,淋漓尽致地发挥了诗意语言的表达意思与情感、韵律与节奏、线条与色彩的功能,并让这些诗歌作品中的诗意语言互相感应。
比如:“将春天的消息塞进花蕾、茶杯、笔管”(《草与我们》)、“伞一直在城市出没/罩住了生活的边边角角”(《伞》)、“水就站在山的峰面,与树木对峙”(《水》)等等。这些精致的诗句使得作品更加显得情绪饱满而流溢,意蕴生动而飘逸,语言富有内在张力,字词极为传神并富有表现力。同时也使得诗歌作品具体细致地表现了事物的状态与诗人内心的情感。我相信,只要认真品读了渭波这部诗集的人都会迷恋于他的诗歌语言。
可以这样说,渭波的这部诗集散发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和田园韵味,诗歌作品语言朴实生动,主题鲜明透亮,意象精准集中,结构布局合理,节奏明快紧凑,思绪严谨自然,情感淳厚感人,构思巧妙新颖。
(四)
综上所述,渭波的这部诗集充溢着对进入21世纪以来人们生活的期盼与奋争。同时,也不乏深层心理的迷乱与裂变,释放出新时期江西诗人人格的升华。当然,诗歌写作还应该饱含深情地拥抱着我们这块红土地,寻觅、开掘、透视、超越,借助当下乡村背景中一些意象的描写,孜孜追求在更新更深的层次上,准确而传神地再现新时期我们江西人命运的历史性变化,从而奏出一曲深沉而多维的社会现象。诗人在写作中虽然没有回避和钝化现实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但是以新的观念和新的视点,对当下的生活进行深邃而细致的体察,把艺术的解剖刀端直探入生活的腹地,活捉出那些最能集中反映和透视乡村的事件,以及在艺术的摇曳中,把乡村城镇化冲击与驱动下的中国乡村的蠕动、裂变、衍进,真实可信地呈现在大家面前做得还不够。另外,诗人只是把乡村现实中的一些元素搭积木式地组成简单的画面,没有对当下投放进核心位置的情理和情感当中的乡村命运进行渲染,所以也就没有尽可能地显示出我们诗人那种融于乡村城镇化冲击和波涛之中的心灵轨迹。
不过,如果我们把目光从这部诗集向更宽更广的领域推去,我们就会发现,渭波写出来的这些诗歌作品所传递出来的思想深度和社会人生哲理就全然没有直露图解的痕迹,他始终在调动具有匠心的艺术处理和恰当地运用一些创作手法来突出诗歌作品的主题,这应该与诗人运用自己平时的生活和艺术积累分不开。因此,诗人在诗歌作品的创作中能自觉地追求一种现代意识对传统思维的观照与磨合,并有意在诗歌写作的设置等方面出奇制胜,从而形成诗歌作品的艺术表现力,为诗歌的思想内容和表现形式追求完美创造条件,也为读者感受到一种和谐的阅读快感提供前提。这大概就是诗人渭波所期望达到的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