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熊共舞后的舞散影稀

2014-01-13 05:58施灏
青年文学家 2014年12期
关键词:理想主义真实世界观

施灏

摘 要:2003年10月,崔德威尔与他的女友的尸体在阿拉斯加野生动物保护公园里被发现,是被一只灰熊重击撕咬而死。这也是第一起在该自然野生动物园被熊攻击致死的案例(之后那只灰熊被公园管理者击毙)。在这部纪录片中,导演赫尔佐格不仅展现了大自然神秘的一面,还通过对崔德威尔在最后日子里的冒险历程的剪辑处理展现了人性神秘的一面。导演提炼了崔德威尔生前在阿拉斯加野生动物园保护灰熊时拍摄的录像脚本精华,通过复杂与鲜明的画面,进一步地探讨了人与自然、人力与天意之间的深层次奥秘。

关键词:理想主义 世界观 真实

[中图分类号]:J9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12--03

在一个大雨骤至的午后看了这部片子,一小时又四十四分钟过去了,豌豆大的雨点拍打着窗棂的声响越来越激烈,我的心绪也越来越沉重。同样作为一名环保主义者,更确切地说,与动物的感情深厚到超越了層级、种类的伦理界限的环保主义者,我被崔德威尔深深触动,直至热泪盈眶。以至于,差点儿就忘记了老师千叮咛、万嘱咐的辨别真伪的研究任务。

先简要介绍下作为研究对象的本片吧。

本纪录片取材于现在早已经是世界最知名的野生动物保护主义者蒂莫西·崔德威尔(崔德威尔)1999~2003年在美国阿拉斯加州卡特迈国家公园及自然保护区所拍摄的其保护灰熊以及与熊和其他动物们互动的已经成为其工作与生活的全部的素材。对每个纪录片创作者来说,“灰熊人”蒂莫西·崔德威尔的故事都是一份梦寐以求的素材。作为一个出生于中产阶级家庭,受到良好教育,且在体育和表演方面都颇有天赋的人,崔德威尔却不选择在人类社会的生活,反倒选择了每年夏天走入阿拉斯加荒野与灰熊为伴。在经历了十三年后,灰熊们大概终于到了忍耐极限,他最后被一个饥不择食的灰熊吞进了肚子里,同时还搭上了他的女友。

崔德威尔每次靠近灰熊身边伸手去触摸灰熊的嘴,灰熊都会凛然一惊并后退一步表示拒绝,这让我觉得,崔德威尔在阿拉斯加灰熊出没的地方保护、研究灰熊达十三年之久,对人类来说是个很漫长的时间,然而对于自然界的演进,不过只是一瞬。片中,科迪亚克岛博物馆馆长否定了崔德威尔的的做法,认为他“不应该逾越人与熊之间的天然而无形的界限”。他借助博物馆里展览的与灰熊有深厚交集的印第安人资料证明了灰熊不是人类的朋友,更不应该是崔德威尔心中的救赎者和保护者,灰熊是不会去理解并且接受他的关心和帮助的。而且,作为两个平行面,灰熊的世界和人的世界一样充满了弱肉强食冷漠无情,对异类异族几乎只有戒备、敌对和排斥。 在看完该片后,面对老师的任务,我们有过一个短暂的讨论,不少同学认为崔德威尔的这个故事很感人但并不真实,甚至摆拍的成分过多。崔德威尔与熊接触的镜头不是真的,甚至质疑崔德威尔的死也是导演的刻意安排,并且也找到了很多实据证明他们的观点。例如1,灰熊对于人的态度是毫无犹豫的,不可能对于崔德威尔的伸手做出像迟疑的反应。例如2,灰熊在知道周围有人的时候,其反应是迅速地接近而消灭,这个在古老的《伊索寓言》中已经有了记载。但是,从我的角度,我的态度却难得的有点儿唯心主义,我希望这部片子是如我所想的超过了纪录片的相对真实的真实,我认为它是真实的。这大概也与我也热爱动物有关吧。下面,我将在真实性的前提下,对本片做浅显的分析。

片子的一大半部分是由崔德威尔自己拍摄的DV片段剪辑而成。就凭借这点,虽然说影像是对现实的改造,但改造是被摄物形态的改造,而不是本质的改造,所以我相信崔德威尔拍摄过程中的真实性。在生命最后的五年里,他拍摄了100多个小时的DV,他既是导演又是演员,他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他愤怒地咒骂偷猎者并且认为政府对于野生动物的环保工作做的极其不够,于是极尽谴责盗猎与冷嘲热讽政府的公共管理之能事(尽管阿拉斯加的偷猎行为并不是很多)。他认为自己是灰熊世界里必须的保护神,他也一直认为自己在和灰熊的相处中得到了某种平衡,他一再重复,“我爱你们,我愿意为你们而死”,只是最后他的死反而成为了对环保主义的反讽。

从崔德威尔到赫尔佐格,接下来要谈的是叙事。

叙事线很明确,以崔德威尔在灰熊王国的工作与生命的倒计时为叙事主线,并以其的朋友、家人、医生的采访中的回忆,其牺牲后朋友的悲伤反应为倒叙,基本上不会让观众感觉到时空的错乱。逐步提炼,可以看到两种态度:一是认为他把凶狠的灰熊当作披着动物外衣的迪斯尼乐园中的另一种形式的可见的人来看待。在赫尔佐格镜头下,为数不少的人对崔德威尔有这样的看法,并对他的这种根本就无谓的“殉道”的方式表示谴责,认为实属“自作自受的活该”,但是他葬送了女友的生命的“陪葬”就罪不可恕。然而在原始丛林,崔德威尔坚守十三年,如果说他没有对野生动物起码认知的心智,他的无知也找不到立证的可能性;第二种看法是他将全身心都投入到了灰熊的世界中去,在身份标识的心理认同上把自己化身为人身躯壳装着的另一只灰熊了,我更倾向于后者,这种判断也是基于片中崔德威尔不时表露出来的对人类社会的态度。片中专门为他提供补给的朋友称,崔德威尔有时会像熊一样向他吼叫。追溯历史,崔德威尔年少时就是无政府主义的愤青、酒鬼、瘾君子,但他天生就对动物有着深厚的亲情,他在成长中曾几次遇到过不小的“麻烦”和“危险”,动物应该是他进入阿拉斯加的桥梁。十三年的“灰熊人”生涯,因把自身与人类社会区别对待的强烈愿望真不失为一种逃避和解脱的最佳方式。

其实立足片子,赫尔佐格就已经悄悄表达了自己的意图了,他的这部作品之所以会取得成功,不仅仅在于拍摄,更在于其的价值观融入片中。他认为对动物最好的保护就是对栖息地的保护,并且人类自己抑制住自己的扩张,人对动物的爱护莫过于对动物的生存环境的保护。崔德威尔与熊共舞的十三年多,除了奉上自己和女友的身体作为它们的一顿晚餐,并没有给过灰熊任何在理性与生物学层面上有实质性的保护,毕竟人类的本质属性让他最终无法摆脱人类的思维,他的进入其实是介入,其实是灰熊们无法接受的身份标识符号的侵入后的恣意妄为。当然赫尔佐格的最终目的并非着力于探讨野生动物保护的主题,他关注的是人类如何纠结于自己内心的斗争,又以何种途径作为宣泄和突破。如果冥冥之中有宇宙的主宰,他所看待的人类和世间万物,原来一点分别都没有,他不会因为你是人类,就施予哪怕是多一点点的同情和爱护。因此,崔德威尔在常人眼里就像现代的堂吉诃德,或者住在帐篷里的梭罗,唯一值得慰藉的是他的镜头好歹保护和体现了他的信念与爱心。

崔德威尔是个业余摄影师,整部片子更像专业中包含了业余,但是赫尔佐格就可以从他的镜头中读出不一样的东西,尤其是在每一段崔德威尔讲解完毕离开后,镜头里的草木,清澈的蓝天,深邃的宝石蓝湖泊,一阵阵的仔细听可以阅到的风声,神秘幽远而又空旷沉寂,这样的环境是对现实喧嚣与浮躁的反讽,也是对崔德威尔的孤独和凄寂的放大。在这方面,赫尔佐格的镜头和崔德威尔的镜头又是如此的一致,应该说,崔德威尔的镜头促使了赫尔佐格的更加的朴素而又节制,紧凑而有序,不得不略显凌乱但是却极富张力。一百个小时的胶片,除了女友的三个短暂镜头,多数时候他一个人和灰熊在一起,远远观望或近距离交流。最后的镜头摄制于死前数小时,飓风将至,灰云狂风中他仍然徘徊于镜前不愿离去。崔德威尔带给我们一个迷人的世界,他反复提及这个世界最终会要了人的命,一语成真。有人说他跨越了某种界限,是自食苦果。其实在界限面前,跨过去自食苦果或放手回头安享天年,两种选择都是人生的智慧。

作为一部纪录片,《灰熊人》在形式上極尽朴实无华。整部电影的素材分为两类,一类是崔德威尔生前在阿拉斯加为自己拍摄的资料片段,一类是赫尔佐格在他死后对生态专家,崔德威尔的密友、家人,以及与他身亡事件相关的工作人员的访谈。影片在这两类素材之间来回剪辑,试图揭示出一个最贴近真实面目的崔德威尔。本片没有宏伟的视觉奇观,也没有耸动的煽情戏码,它看上去只是一部中规中矩的探索频道纪录片(《灰熊人》的确是由探索频道联合赞助并播出的),如果你无意中在电视上看到它,你完全不会想到它是由一个被尊为电影大师的传奇导演所摄制。但形式上的传统,并不意味着技巧和主题上的平庸,作为久经沙场的纪录片老将,赫尔佐格对电影技巧的把握举重若轻。如果说崔德威尔的故事本身已经足够精彩,那么赫尔佐格更通过对访谈、资料片段和旁白的组合,将崔德威尔自我放逐,寻求死亡的横向时间过程,转变为抽丝剥茧一般向其内心挖掘的纵向心路旅程。同时,赫尔佐格也在通过对崔德威尔的剖析,继续讨论着他在几十年的电影生涯中坚持的主题:社会边缘人与文明之间的关系。崔德威尔与灰熊为伴并大肆宣扬的行为饱受世人误解,而他也对此颇为不平,试图用自己拍摄的影像来转变世人的看法,让自己得到认可,结果却并不如其所愿。这个不被文明所接纳的边缘人,也在无意之中加入了加斯帕·豪瑟([人人为自己,上帝反众人]主人公)和史楚锡([史楚锡流浪记]主人公)的行列,成为了赫尔佐格镜头下的研究对象。从这个角度看,即便身为纪录片,《灰熊人》也依然是部不折不扣的赫尔佐格电影。

纪录片的目的,是为了呈现关于世界的真实信息,是相对故事性、相对虚构之后的绝对真实。然而,真实又该怎样定义呢?在纪录片中,真实毕竟要通过人来表达,但人与人之间角度和观点的不同,使得不同人眼中的真实也会不同。更关键的在于纪录片除了要受到主创者观点的限制之外,还要经由摄影机镜头这个并非客观的机器的过滤,而在后期剪辑时几帧镜头的差别,有时也会完全改变一段影像的意义。经过上述层层过滤之后,片子又怎能将“世界的真实信息”客观地反映出来呢?纪录片一直以来的一个深层任务就是在过电影做不到的事情,而且达成了某种分工。纪录片越想接近客观与真实,电影的故事性的任务也便越发明确。不过电影语法的辞格与纪录片毕竟是有着先天性的本质区别的。所以纪录片在制作工程中,自然会在塑造人物的艺术性表述时成为弊端,只能说,最后是摄影机位和素材选择等方面的极大弹性,在无意中赋予了创作者与纪录片主人公(在《灰熊人》的原始素材中,则是由崔德威尔兼任这两种角色)通过电影技巧来左右人物形象的便利。笔者在观看过程发现的一个细节是,崔德威尔是有种不修边幅的侠士气质,但也是一个十分注重自我修饰的自拍者,通过赫尔佐格的访谈我们得知,崔德威尔用以面对镜头的公众形象与其真实行为颇有出入。比如,他声称自己是个在澳洲长大的英国孤儿,而事实上他生于纽约长岛的一个中产家庭;他在面对镜头时一直塑造着自己野生动物孤独守护者的形象,但在镜头背后,他却经常有女伴陪同,她们一直是他的摄像机拒斥的对象。另外,他在自拍时使用的手法也很难称得上客观。虽说每个人在面对摄影机时,都会有用自我修饰来博取观者好感的人之常情,然而崔德威尔不仅用自塑的形象来修饰自我,还采用停机再拍的方式为自己在镜头前的表现进行选择,在每条镜头中,他说出的台词和对自己行为采取的表现方式都有所不同,这无疑让观众更难捉摸到他的真实面目。 既然连希特勒都能被莱芬斯塔尔的镜头塑造为英明神武的领袖形象,那么对我们这些无法超脱虚荣的凡夫俗子来讲,通过影像来美化自己的形象,自然也是种难以抵挡的诱惑,表演毕竟是内心的期待。

了解与研究一个研究对象,必须对其的历史有一个纵深的了解。也许,崔德威尔强烈的表现欲望归结到他曾经与演艺事业擦肩而过的经历上。他曾经参加过情景喜剧《欢乐酒店》的试镜,最后以仅次于伍迪·哈里森(《天生杀人狂》的主演)的成绩被淘汰出局,正是这次失败让他再无影视就业的向往。他在自己素材中每条镜头更换一种表演风格的做法,在某种程度上与剧情片中常见的方法派表演法有异曲同工之处,而若从拍摄纪录片的角度来看,崔德威尔在拍摄自己与灰熊共处的经历时也并没有安于一个不介入的记录者的身份,而是时常用他强势的自我表现来掌控素材,将自己神秘化,甚至神话化。 在面对《灰熊人》中崔德威尔自摄的素材时,我时常对崔德威尔在设置自己形象时的自相矛盾有所困惑。他一直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鄙视人类文明的反叛者,但他强烈的表现欲望又时时在召唤着文明的注意力;他在面对灰熊时似乎充满感激之情,然而他又把自己奉为熊中领袖,他对灰熊的亲昵举动更像是对玩具熊的怜爱,而不是在接受和理解其野生本性之后对其由衷的热忱;他坚信自然的法则是和谐与均衡,甚至不惜为此干预自然(改变河道、向众神求雨),然而正是自然的严酷本质给了他重重一击。也许,他对自然法则的误解,与他在拍摄关于自己的影像时颇为偏颇的态度正是一体两面。

崔德威尔的悲剧,大概是自然法则对他的自负的惩罚,然而他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在他为自己拍摄的影像片段中,“死亡”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几个词汇之一,而与他一同遇难的女友艾米也曾经说他是“一心寻死”。也许对他来说,与其在社会中庸碌而亡,不如在荒野中通过死亡,成为不朽。导演赫尔佐格虽然对崔德威尔的自然观念并不认同,却对他面对自然时的勇气尊敬有加,赫尔佐格为崔德威尔选取的片尾镜头,也是《灰熊人》中最令人动容的画面。在画面中,崔德威尔走向了河流深处,身后是两只灰熊紧跟着他,就像他手下的童子兵。而崔德威尔,这个被赫尔佐格形容为“面对镜头形同走入告解室”的男人,也终于在这段最后的影像中,寻求到了他在大自然中未曾获得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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