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卢十四
武侠中二综合征
文 _ 卢十四
前几天我和老婆出门,正赶上下雨。我打伞罩着她,忽有所感,问:“你有没有注意到我打伞的姿势?”然后我便自问自答:“我打伞时,绝不将伞靠在肩上,而是尽力令其垂直稳定。越是风急雨骤,越要刻意如此。”
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看了《倚天屠龙记》。这本书第三十六章,张无忌跟踪圆真上山,正当暴雨倾盆,“圆真此时已年逾七十,身手仍是矫捷异常,只见他上山时雨伞绝不晃动,冉冉上升,宛如有人以长索将他吊上去一般”。
我第一次读到此处,不由得放下书来愣了半晌儿:随意两句闲笔,就将一位高手的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
从那以后,每逢下雨,我就想到圆真打伞。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改变了自己打伞的方式。黄子华在《栋笃笑·少儿不宜》中说:在日常用语中善用“老”“爆”二字,会令一名苍白无力的市民顿时成为一位深不可测的江湖中人。下雨天以圆真的方式打伞,对我而言也有同样的变身作用。风那么大,雨那么狂,行人狼狈逃窜,所持雨伞东倒西歪,唯独我面沉似水,呼吸绵长,脚步均匀,闲庭信步,心中还在默念:“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这样想来,我日常行为受武侠小说影响的,还不止打伞这一桩。我一向不喜欢上下楼梯时脚步声咚咚响,加上之前租住的单元楼里有很多老人,我便养成了放轻脚步的习惯。如果是怕打扰邻居而这样做,那必是“苍白无力的市民”无疑。所以我总觉得自己此行不是回家,而是另有关乎武林安危的重任在身,需得踏雪无痕,落地无声,机密行事。既然是夜行,就连楼道里的感应灯也不能惊动,终于练成了连爬五楼一灯不亮的绝技。连爬五楼之后,呼吸难免有些急促,我就会及时吐纳运功,平复内息。开门时意识到今天穿了一身白,不由暗自赞叹:夜行而着白衣,可见此人对自己的武艺何等自负,真是一位“深不可测的江湖中人”啊。
公交车则是练习下盘功夫的好所在。站在车上,故意背负双手,啥也不扶,脚下却已暗暗扎下“二字钳羊马”。每当公交车转弯、刹车、启动……全车人东倒西歪之际,我却微微一侧身,便将力量卸掉,脚下纹丝不动,仿佛生根一般。只恨没有长袖飘飘,像王处一那样赢一个“铁脚仙”的名号。不过我也有失手的时候:有一次,我一时大意,倒在身后一个妹子的怀里。那妹子不但没倒下,反而一把将我托住。如此内力真是骇人听闻,我心知遇到了同道中人,一个“铁板桥”挺起身来,回头向那妹子点头致意。妹子也心领神会,微微一笑。到站之后我急忙下车,深藏功与名。全车乘客无人知道,刚刚在车上有两位高手,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相互显露了高明的武功。
两年前读池波正太郎的《剑客生涯》,少年剑客秋山大治郎经营了一家道场,因为尚未闯出名头,生意惨淡。但他性格坚韧,不以为意,箪食瓢饮,修行不辍。顿顿都是味噌汤泡饭,秋山大治郎却吃得津津有味。据说,作者池波正太郎同时还是著名的美食散文家,即使味噌汤泡饭这样清淡粗陋的食物,他也能把传神笔墨用于描写秋山大治郎用餐时认真专注的状态,不仅令人食指大动,更令人感悟到吃饭也是修行。而就在某日,秋山大治郎如往常一样吃饭时,有敌人突入偷袭。
几天后的晚饭时间,我独自在家。那天家里只有些剩下的白米饭,我找来找去,居然找出一包不知什么时候从吉野家得来的味噌汤料。一时间喜不自胜,赶紧拿开水一冲,泡上米饭吃了起来。
我像书中描写的那样,沉默地、仔细地、专注地吃着味噌汤泡饭。我目不斜视,耳听八方,周遭一切动静均在我掌控之中。我想着敌人会突然从哪些地方闯入我的房间,届时我将以何种手法掷出筷子,将其重创。
图/胡威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