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的日子

一

治国一回家，就看到老婆莉莉坐在沙发上“嘤嘤”哭着。

一头无名火“嗖”地蹿上头，老婆，又咋地了？莉莉说，昨天去市场买的那两大包塑料袋子，卖塑料袋的大嫂上茅房，我把钱给了她挨摊子卖大料的，今天去交鸡蛋钱，那个卖大料的非说没给他，结果又给了大嫂五块钱，气死我了。“呜呜呜呜”，老婆越说越伤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妈的，真是英雄气短，班上领导说，下月开始发百分之六十工资，勒紧裤腰带共渡难关。耍了半辈子笔杆子，连个老婆都养不起，还得让她为五块钱受气。回头又想，这娘们真傻，她上茅房又不蹲起来，你不会等她回来再付钱？治国见不得莉莉抹眼泪，大喝一声，走，我看看是谁？敢欺负我老婆？

熙熙攘攘的集市场上，小商小贩们伸直脖子和那些家庭主妇主男们为一角钱砍价，而买家也不是善茬，分角必争。你一句我一嗓子呜呜呀呀吵死人。治国是从来不赶集的，矿上效益好的时候，莉莉虽说是娘家的幺女宝贝疙瘩，可也是贤惠女人，且天资聪颖，把家打理得妥妥帖帖，治国脾气好，又是酸秀才，整天拿着个笔杆子修改那些也不知是真是假的新闻稿件，工资不高架子可不小，大小也是文化人，受人尊重啊，就凭这，才把如花似玉的莉莉娶回家。婚后的日子，蜜里调油，晚饭后挽着手去离家不远的山间小路散散步，看看月亮，来了兴致，治国就高声朗读“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莉莉听了直拍手，佩服得五体投地。工作顺利前途光明，怀有娇妻搂着，女儿学习也不错，治国的心暖暖的酥酥的像喝了半斤五粮液。不多不少晕乎乎地爽。都是那个可恶的下岗，把这好日子给搅和了，莉莉所在单位因长时间没活干解散合并，回了家，从那娇妻吃不香睡不好渐渐成了“黄脸婆”。

治国越想越气，要不给老婆出这口气，枉为男人。

卖大料的，我老婆说给你钱了，为什么说没有，治国上前就质问那小子。

没给就是没给，谁看见啦？他也不示弱，涨红着脸说。

不就是五块钱吗，我老婆绝对不会赖账，要不是下岗她会吃你这气，你昧了良心，拿了钱不承认，我老婆心眼少，没做过买卖，相信了你这个小人，你让她为这事在家窝心，你真不是个东西。治国越说越气，拉开架势想揍他。

莉莉害怕了，拉着治国的胳膊说，算了算了老公，他不承认就算了，当我把五块钱丢了。

治国回头一看，原来满市场的人都把各种神情的眼光像摄影棚里的碘钨灯一样射在自己身上，等着看下文呢，治国被老婆拉着悻悻离开。

回到家里，治国问，宝贝，老公给你出气了吧？乖，咱不哭了。莉莉说，治国，你真厉害，我不生气了，你把筐里的破鸡蛋挑出来，做蛋糕先用上，别放坏了。

二

树上干枯的叶子被昨晚一夜风吹，像是没了爹娘的孩子，各自飘零。

治国没睡好，他想找找管电工的小李，把老婆做蛋糕用电由商业用电改成居民用电，这样每度电可节约近五角钱。这主意还是班上管维修的老刘和他说的，他说，现在上级鼓励自谋职业，我是看着你老婆娇滴滴的一个女人，不怕吃苦给自己找路子挣钱，佩服她才和你说的。你下点儿礼请请电工班，这事准成，别整天一根筋，就知道写啊写，那些诗能当饭吃？

治国是硬骨头，冻死不低头饿死不弯腰，长这么大没求过人，这回不行了，自家老婆下苦力，怎么也得想办法让她多挣点儿，心里舒坦。想到这里，治国看了看身边因劳累熟睡的莉莉，小鼻子一呼一吸，忍不住慢慢把娇妻搂在怀里拥吻着，妻迷迷糊糊，还以为治国想要她，合着眼嘟囔着，别闹别闹，睡觉。

治国眼里一阵酸，小傻瓜，我还不知道你累？再说，你就是要，我可得行啊？

吻着老婆的秀发，怎么不是原来的兰花清香味了？一种怪怪的 ，说不上来的混合体幽幽地悄悄地钻进治国的鼻子，是做蛋糕的香料和烤箱加热成熟后一开烤箱门瞬间发出来的蛋糕的香甜热气，再中和老婆洗发精的兰花味，哎呦，再高级的调味大师也弄不出来，原来妻多么爱着她的秀发，长发为君留，从认识莉莉就是一头青丝，长长顺顺瀑布一般美丽。

治国想着明天告诉莉莉要勤洗头，又一想她要强，再以为我嫌弃她，不能说。哎，这样没本事整不来钱的男人，有这么个娇妻不离不弃，还穷酸浪漫个啥啊？有多少下岗工人，都在家赖歪着吃父母的那点儿养老金，谁能赶上我的莉莉能干？更可贵的是心地善良，那天一伙子税务局的人来说要自觉纳税，他们穿着制服，拿着本本，个个吃的白脸大胖，那两个女人长得都跟恐龙一样，可人家工作好命好啊，说什么纳税光荣，不缴可耻，三下五除二就让莉莉乖乖给人家四十五块钱。做一锅蛋糕要半小时左右，才挣一块钱，四十五块钱要做多少蛋糕才能挣回？治国知道后那个气啊，你这娘们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啥也不懂得，你不知道上边正鼓励下岗人员自谋职业，不但不要税，还给予帮扶支持呢，你这个愣子。莉莉还乐呢，说这是有能力的表现，她是纳税人。

明天先把商业用电弄成居民电的事情搞定，治国想着赶紧起床去下面条，让老婆多睡会儿。

三

治国到班上先打上卡，便来到矿宣传科总编室，问问今早有没有采访任务，林总说，现在煤炭形势不好，还有啥可宣传的？矿领导会上说谁有能力自己挑头干，能带出几个矿工解决工资问题更好，矿上保留矿籍，现在就是解决吃饭问题要紧，矿领导还说，不管蒸馒头包包子还是炸油条，只要能抓到钱，别饿着，就烧高香了，煤仓里的炭都封到顶了，再卖不出，时间久了，有自燃的危险哩。

治国下楼，直奔电管组。电管组设在矿外宿舍内，一间二十几平方的屋里，点着一支四十瓦电棍。蓝莹莹的白照在黑黑的墙壁上。透着一股“妖”气，屋内一共五个人，四男一女，男的在抽着叫不上名字的烟卷，吞云吐雾，女人在那里织着毛衣，刚上班还没事可做，屋里静悄悄。治国推门进去，他们一齐从椅子上“弹”起来，小李说，治国老师，你怎么来了，有任务？

治国说，要说任务嘛，先不急，我先了解一下情况，想专为你们写篇不怕辛苦，在人员少任务紧的情况下，保质保量地给矿上把好每一度电，矿上四千多户居民还有一百多家做生意的商业用电量，都需要你们五个人维护监督，你们工作的辛苦可想而知。

治国一谈工作，便进入专业状态，竟忘了来这里的初衷，因为治国采访过分管机电的副矿长，所以小李他们还以为治国是上级派来的，矿上效益不好，下一步这五个人能不能保住岗位也未知。小李说，有什么事情，采访什么内容尽管吩咐，一定严格照办。

治国一下子回过神来。

小李你出来一下，咱们去宿舍转转，找找感觉搜集线索，我看看从哪个地方切入比较合适。

小李跟着，俩人走了有半里路，治国鼓了半天劲说，兄弟，实不相瞒，这回不是采访任务，是大哥我求你点儿私事，你嫂子下岗了，开了个加工蛋糕的营生混碗饭吃，可那是商业用电，一度一元多钱啊，下那么大的力气，挣得太少了，多收钱，人家就不愿做，都难。我是想求你帮帮忙，看能不能给她按居民用电收费，这样每烤一锅蛋糕多挣五角钱。我一辈子没求过人，这次是看你嫂子可怜，才来找你，你看行吧？我不难为你。

哎呀，我当多大的事，小李是个爽快人，他说行啊，嫂子也是自谋职业，给矿上解决困难。这事你别声张，我心里有数，到时候悄悄改过来就成了，放心。

中午下了班，治国吹着口哨，买了一大枝子莉莉爱吃的香蕉，高兴地对老婆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小李兄弟真痛快，我提出按居民用电他立刻答应了，这下可好了，你做好一锅蛋糕，晚上我给他家送去，他儿子准爱吃。

莉莉在厨房里择着菠菜，高兴地说，真的吗？好好，这下可好了。

第二天上班后，治国感谢老刘出的好主意，顺顺当当的就把商业用电改成居民用电了，老刘说，这是第一步，改天你设个饭局，我作陪请请小李还有那个电工组副组长，到时候还能再少支一笔电费，那时弟妹就是净赚了。

四

莉莉是个说干就干的人。

煤炭形势不很好的时候，她就想出去单干。治国读书多，看问题长远，他告诉老婆煤炭形势不好是暂时的，国家只要发展就离不了煤，这节骨眼上，出去挣钱更难。先忍忍，再说女儿正是身体发育期，学业紧需要照顾。

一月俩月不开钱看不出，时间长了心里真发慌，早起一睁眼，女儿的早餐，买菜买饭哪一样少得了钱？指着治国一人工资养三张嘴可不是办法，每月五六百元工资，除去水电费，买下面买下油再加上女儿每天一两块零用钱，还剩多少？莉莉整天掰着手指头过日子，花一分钱都要记在账本上，算计着离开钱的日子还差几天，冬天好过些，买下两三百斤大白菜，再买上十多斤粉条粉皮，炖上一锅，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吃得头皮冒汗，若是月底有结余，白菜里面就有肉、豆腐还会有萝卜丸子，香死个人。

一天晚饭后，俩人散步，远处飘来浓浓的香甜味儿。走过去看看，是宿舍楼一户贮藏室里有位中年妇女忙着给人加工蛋糕，蛋糕一出烤箱，香味飘得很远。那会子宿舍里吃的蛋糕都是自家拿着鸡蛋、油、面、白糖，花一元五角钱加工费，白天都上班没时间，晚上加工，挣钱虽不多，可总比闲着强。

只看了几分钟莉莉便拉着治国往家走，她说，老公，我也想加工蛋糕。

你觉得行吗？那些大嫂都是没有工作的家属，晚上整份辛苦钱。治国用怀疑的眼光问媳妇。都什么时候了，正式工什么工没钱花也等于零，看看存折上还有多少钱，明天就去城里买烤箱，她们能做我也行。莉莉主意已定，治国心想，让她试试吧，家里钱也真不够用啊。

从去商场看烤箱、蛋糕模具到买秤等必需品，莉莉只用了三天，就把设备拉回家，治国家住一楼，小院里盖起一间十几平方的小屋，蛋糕房就设在那里了，头三脚难踢，虽然莉莉聪明，做蛋糕程序也不复杂，十一二个鸡蛋放在容器里搅匀搅好再加糖加面和少许香甜泡打粉，拌匀后，倒在用油刷好的模具里，在烤箱烘烤二十分钟左右，香喷喷的蛋糕就出炉了，可是看着简单，做起来也得有个熟练过程，也不知做了多少半成品，有的放多了泡打粉，蛋糕像馒头一般大没法吃，有的放少了，蛋糕硬得像石头能砸死人，一家人不用买饭了，就吃那些“让人欢喜让人忧”的蛋糕，连续吃了一星期后，莉莉终于掌握了规律，香甜可口的蛋糕总算粉墨登场，对外亮相了。

治国的学问大大派上了用场，又是发传单，又是印名片，又是搞宣传，还求了个好记又顺溜的电话号码，再加上莉莉戴着口罩，卫生帽，穿着干净的白大褂，加工蛋糕的生意一下子火爆起来。

五

道是“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揍”。做了蛋糕后，才知道下苦力挣得这份辛苦钱来之不易。为了扩大“战场”，莉莉兼着卖鸡蛋，白糖，卖牛奶，整个小院都“占领了”。下班后的家庭主妇们，顺便捎些鸡蛋，给孩子拿上牛奶。生活再紧张，人们吃不能打折扣，特别是孕妇、上学的儿童，加工蛋糕总比买点心实惠，莉莉家天天有活钱进账，自是欢喜，她做的蛋糕好吃，人又利落漂亮，名声远扬。

六

自从老婆做了加工蛋糕生意，治国脑子像是开了壳，人活泛了许多。

反正班上也没有什么可宣传的，有时间就往家里跑，帮着老婆进货，鸡蛋利薄，也就图个家里吃鸡蛋不花钱。一家人韭菜炒鸡蛋，芹菜炒鸡蛋，菠菜炒鸡蛋，吃得女儿直反胃，说是看见鸡蛋就想吐。她哪里知道那些下岗职工的孩子吃鸡蛋难哦，大人谁舍得吃？还有牛奶，女儿每天两包，莉莉有时觉得累了，也来一包。

日子像是插了翅，飞一样快。

结束一天的劳作，女儿睡了，治国收拾家务，莉莉煞账数钱，她笑着对治国说，老公，我总爱把十元的票子说成一百呢，治国回答，想得美。

有钱的日子，那叫一个滋润，治国在班上腰板刚刚的，那段日子，谁也不知道煤炭形势啥时候见“彩虹”。

脱去那层书生气，治国浑身带劲，成了小“壮工”，五十斤一箱的鸡蛋，治国早上从屋里搬出来，晚上搬进去，一百斤的绵白糖，也不在话下，每天还要骑着自行车把一百多袋子牛奶弄回家卖。

不用为钱发愁，两口子的日子其乐融融。治国一上床，摸着莉莉光洁的身子，就想亲亲，一副猴急样子，莉莉却一反数钱时的欢喜，扭过身去把治国撂一边，看着老婆没兴趣，治国心里闷闷不乐，干啥？让我当太监啊，当心小弟弟不认门喽。

说笑归说笑，治国知道老婆辛苦。

想着莉莉从前的温柔，如一缕春风，绕着治国那颗绵软酥麻的心。人啊，真是有得就有失。

七

京沪高速公路修到了泰山脚下。

治国最近又开始朗诵诗，什么“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他说嗅到了一股前进的味道。结果来头还真不小。

“非典”来了。整个矿区如临大敌，但这影响不到做蛋糕的生意，相反人们更加注意饮食起居。莉莉做的蛋糕由单纯加工到对外批发销售。

有文化的治国就是小心眼多，一天到晚总担心“非典”蔓延，这里消毒那里喷药，莉莉说，国家若是治不了这档子事，还算什么领导人？放心吧，用不了多久“非典”就会自动撤退的。

好几年前，煤城附近就来了一批搞地质勘探的人，那时候治国和莉莉便知道了高速公路要从家门口穿过，很是期盼，想不到这一天竟真来了。

缘分这东西，真是天注定。

八

一天，蛋糕房里来了一伙人，都是毛头小伙子，他们说也是闻着香味找到这里的。

承接这段高速路建设的是潍坊的一个建筑公司，有百十来号人，他们专业技术强，工资高，就是远离家乡，工作的地方人烟稀少，来到我们这里的煤城，总算是在一片漆黑的夜里看见亮了，更何况这里也有舞厅，还有职工俱乐部。

煤炭形势渐渐好转。

莉莉好久不出去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治国打理，治国头脑越来越聪明，心机越来越多。

他问，来的这伙人是哪里的？

南边修高速路的。

明天我去看看。

第二天治国点了卯，骑上自行车，直奔南边的高速路，上前询问，昨天你们买的蛋糕好吃吗？

小伙子们开心地回答，好吃好吃。治国说，我来就是问问你们管伙房的，把你们的早餐，每人每天加上俩蛋糕好不好？

那当然好，只是我们说了不算，你要找食堂的孙头，他说了才算。

听食堂的小伙计说孙头到下面的大市场买菜买肉买鸡蛋进货去了。不知啥时能回来。治国担心矿上有事，没敢等，骑车一溜下帆赶回来。

九

回到家里，看到莉莉还弓着腰在那里挑鸡蛋做蛋糕，治国上前一把搂住老婆，把手里的小筐夺过来扔一边，抱着瘦了一圈的莉莉转了好几圈。莉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了句，打鸡血了，要疯啊。治国诡异地笑了笑说，老婆，这次真闻到商机了。莉莉说，上次你一撒欢，嗅到“非典”，这次你打算把什么闻来？

咱不闹了，治国一本正经地说，那些修高速路的，要是吃咱们的蛋糕，用我们的鸡蛋，那样晚上我帮你加工好，直接送给他们，又稳当又赚钱，多好的事情。

莉莉说，人家要吗？事在人为。治国胸有成竹地说。莉莉上前踮起脚尖抱着治国亲了一下，老公，你真有办法，你真行！

第二天周末，治国带上一瓶酒，那是多年前治国去贵州开会，临走时，在那里工作的大学同学给他装上的一瓶真茅台酒，治国一直珍藏着，说是等女儿考上大学再享用。这两年矿上效益差，家里也没存下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好玩的，想到那百十来号人吃蛋糕用自家的鸡蛋能挣钱，治国想，机会失不再来，赶紧趁热拿下。

治国看到一位四十多岁、头大脖子短、油光满面、白白胖胖、个头不高、两眼炯炯有神的中年人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指挥着三个小伙子炒菜做饭，治国想这人准就是孙头了，连忙掏出准备好的大鸡烟，治国不吸烟的。治国说，你好，我那天来过，孙总不在，我是那家做蛋糕的爱人，伙计们都说贱内做的蛋糕好吃，我想你们早餐怎么也是吃，我那蛋糕卫生营养，今后拜托孙总就买我家的蛋糕做早餐，你看行吧。

孙头不耐烦地说，我这里又不是幼儿园，什么蛋糕不蛋糕，不吃。早上大包子油条豆浆，得吃抗饿的，那是要撑一早上的劳动哩，亏你想得出。

治国碰了一鼻子灰，想着回家怎么跟莉莉交代，就拿出酒低三下四地对孙头说，你们来这里修路也不易，买卖不成情义在，我就是下面矿上做宣传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交个朋友也好，我带了一瓶酒来，咱俩喝一杯。算是认识了。

孙头在这里算是年龄大的，不爱打牌不会跳舞唱歌的，没啥爱好，就是晚上抿一口，一是解乏睡个好觉，二是缓解相思、念家之苦，看到是茅台酒，就问，是真的吧？治国一看有戏，说，喝了不就知道了。

十

“风来隔壁千家醉， 雨过开瓶十里香。”一杯酒下肚，治国又朗诵上了，沁人心脾，令人陶醉，香味浓郁的茅台酒，让孙头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孙头说，兄弟，蛋糕不要，鸡蛋每天送一箱来吧，那样我去市场就不用买鸡蛋了，算市场价，每斤贵个毛儿八分也行，朋友一场，我不亏待你。

治国拿着他俩吃剩下的干炸带鱼，猪肉葱馅大包子，炸馒头干，红扑扑着脸，迈着“猫步”回家了。

莉莉，老公回来了。

怎么样？

搞定。治国一拍胸脯。

价钱定了吗？莉莉迫不及待地问道。

蛋糕地不要。治国说。

不要你瞎吹个啥？知道你就是说醉话。莉莉连气加急，一天到晚累个死，你连这点儿事情都办不好，白白搭上瓶茅台酒。说着说着觉得委屈，眼圈里一下子噙满泪水。

看到老婆伤心的样子，治国上前一把搂住，说：别哭别哭，好戏在后头。孙头答应要鸡蛋了，每天送一箱，到时候把你家大哥的小推车借来，我下了班送过去，一箱鸡蛋净赚八到十元钱，那样不用你辛苦做蛋糕，就这也足够咱们一天生活开销了，老婆，这酒没白喝，别心疼。莉莉听了破涕为笑。

春天的风载着两年多难熬的日子，不好意思溜达回来。

那段时间，家家退休老人成了生活的强者，他们用坚挺的退休金支撑着一家人的吃喝，没有父母相助的莉莉和治国，尝尽了“经商”的酸甜苦辣。也积累了一些经验，邻居谁不夸奖他们夫妻能干有法子。可邻居们也说这是无奈之举，但凡有门路也不会下这苦力啊，还有一些看着他们挣钱眼红的，在一边说风凉话。

莉莉单纯善良，性格开朗，看问题喜欢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属于那种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人。莉莉还善于沟通，无论老人或年轻媳妇，她都能很快打成一片，融入其中，好热闹，喜欢说笑，为这还闹过一个笑话。

说是有一天，来了位拿木糖醇做蛋糕的人，莉莉家里蛋、油、糖、面都现成的，来加工蛋糕的一般都不带这些东西来，直接买算成钱就好，可是这位女士非得说要用自己的糖，还说不是糖的糖，叫木糖醇。莉莉说，俺们吃蛋糕，就是图个又甜又香，你却用那玩意儿，图个啥哦？

来的女士不急不慢地说，让你用自有道理，做成啥样我都要。

那女人身材瘦弱，白白的脸庞，温和的神情，打眼一看就是老师或干部。她问莉莉怎么想起做蛋糕，回答说，下岗不发工资在家着急，就想着自己干，加工蛋糕投资少，每天见个活泛钱。

女人问，几个小孩？回答三个。

矿上哪能生这么多，你是咋回事？莉莉说，爱人下井，头胎女儿，想生儿子一下子来了俩，双胞胎。

女人说，那负担确实重些。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还挺能干，真不赖，好样的。

莉莉见她真相信了，哈哈大笑着说，哪有啊，我就一个女儿，读初中，我是觉得靠自己挣钱日子长远些，矿上这形势，咱不能坐吃山空啊。女人也哈哈笑起来。说你可真逗。

十一

自从治国送鸡蛋。莉莉加工蛋糕的任务减轻了许多。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没白没黑的干了，累了就早关门，休息一下。清明节前后做蛋糕还是很忙，矿山人习惯拿着新鲜蛋糕回老家看看，祭奠逝去的亲人。

修高速路的孙头，隔一天来市场购货，顺便就把鸡蛋放在昌河车上拉回去，一来二去对莉莉的蛋糕生意也熟悉了，为了感谢人家买鸡蛋，孙头临走时，莉莉总把刚出炉的蛋糕给他拿上些。还一口一个孙大哥叫着，嘱咐他有床单被罩之类的大件衣物，拿来家里用洗衣机洗洗。治国呢，有时间就陪着孙头喝一杯，人就是靠缘分啊。

快到“五一”节了，治国放假好几天，邀请孙头来家里坐坐，孙头儿欣然应允。他带来了自己做的清汆丸子，辣子炒鸡。莉莉炒了几个青菜，兄弟俩对饮起来，酒过三巡，孙头便和治国说，兄弟，你这生意我观察好久了，这样做能挣几个钱？你读了这些书，脑子要开窍，别往“书呆子”队伍里钻，什么两袖清风，甘心清贫。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没有钱，啥都难，面子管嘛用？对吧？

治国连连说，是是。

这次下岗，真的给所有端着铁饭碗的大企业职工敲响了警钟，生活里没有长期饭票，也不知道天上哪块云彩刮风下雨下冰雹，砸到谁身上，谁才知道疼。那种失落彷徨恐惧，无着无落，只有经历了才知道，治国摸着自己粗糙的手，反复咀嚼着孙头的话，感慨万千。

来，咱走一个，两个男人眯起眼，就着各自的心酸，一饮而尽。

孙头接着说，你和弟妹选这营生真对，本钱小见效快，老孙佩服，至少饿不着，啥年月，只要做吃的就赔不了本，大不了自己吃喽，就是一个做成做不成的问题，日子再难也得吃饭。治国，你没再想点儿别的挣钱法子？

治国说，我得上班，哪有时间啊？矿上当时的原则也是不让夫妻都下岗，保住一个，莉莉自己这就够她忙的了，女儿还上学，你说再怎么干哦？

孙头说，也是。我从承包单位食堂算起，觉得你俩能开个小饭店最好，铺面也不用太大，能摆五六张桌子，这样一天中午晚上下来，每天按四到五桌上座率计算，也不少挣，比这样强得多，你做宣传，人脉多，这事准成。

没等治国回答，莉莉抢过话茬说，他啊，就会舞文弄墨，你让他给哪个领导吹吹喇叭、抬抬轿子成，开饭店做生意可就难了，是吧治国？莉莉哈哈乐着。

没想到这句话倒提醒了孙头，他说，对啊，你整天给这个领导写材料，给那个领导写报告，就没有几个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吗？领导笔杆子一歪，那可是财源滚滚啊，比你媳妇做蛋糕来钱可快了。

别说，这事有门儿。治国像是吃了兴奋剂，好好好，连说孙头出的主意好。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治国躺在床上像是烙饼，翻来覆去睡不着，挖空心思想着孙头说的话，经商经商，和做学问一样，不下苦功出不了成绩，下死力一年能挣几个钱？满打满算近两年，进账不足两万，累得连房事都成了“月刊”，还草草结束。莉莉也不如从前那般娇艳，连续的睡眠不足，再加上油熏烟烤，让女人变得憔悴起来。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大环境有所改变，看来形势要慢慢好转，矿上已经准备把下岗工人再招回到原来岗位。实在不行，还是让莉莉上班吧，多少钱是多？

想到这里，治国看了一眼睡在身边的莉莉，别说，老婆生活的就是简单，虽说累点儿，可睡眠质量特好。这让治国想起早年下井时听说的一个故事，说有个狠心的婆婆，儿子死后，舍下一儿一女，为了不让媳妇改嫁，每天让儿媳脱土坯子，媳妇脱完，她嫌不好推倒再脱，每天就这样重复着繁重的劳动，孙子孙女终于长大成人，婆婆临死的时候，抓着儿媳的手忏悔自己对媳妇的人性摧残。身体若是累到极致，真的啥都不想了。

十二

治国这两天忙着找同学找关系，家里的事情都由莉莉操持着。

这天，莉莉刚打扫完卫生，开了院子门，不一会儿，那个做木糖醇蛋糕的女士又来了，她满心欢喜，见到莉莉就说，你做的蛋糕太好吃了，我母亲、爱人、孩子都很喜欢吃，我把你的情况说给我丈夫后，他还很敬佩你呢，说是矿上女工要是都像你一样在困难面前自立自强不怕吃苦，那样很多问题会迎刃而解。

莉莉说也是逼得没法哩，都张着嘴要吃饭，大生意不会做，只能做点子力所能及的事情。

女士说，我姓王，以后叫我王姐吧，我母亲有糖尿病多年了，偏偏又爱吃甜，所以才托人从外地买来这样的糖，实际上是一种甜味剂，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糖，我母亲多少能吃些，儿子读高中，半大小伙子，胖乎乎的也爱吃呢，这样每星期我都来做上一锅蛋糕，让他们做早餐吃，营养好，还不至于糖分过多。

莉莉高兴地答道，不瞒王姐，这里周围附近所有的孕妇、儿童几乎都是吃我这里的蛋糕，卫生、实惠，还有咱们机关幼儿园，每天要送二十多斤呢，当早餐还当下午的小点心，做的模具有小熊猫，心形，桃形，孩子们可喜欢呢。王姐竖起大拇指，连连夸好。

从那，她们成了好姐妹。有时候莉莉活儿少，还陪着王姐去街上转转。

莉莉说好久不出来玩了，怎么看着大街上的人和所有的东西都那么亲切熟悉又陌生啊。

十三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治国找到几位以前的老同学，还有曾经帮助他们摇旗呐喊、连篇报道，现在人家都成了“企业家”或主管业务的领导，挨个缠着说好话，终于有两个单位答应今年的高温茶、绿豆、白糖都在治国这里进货，治国高兴的差点儿把人家抱起来，吓得好友们说，这家伙的手像老虎钳子，不像是拿笔杆子的了，真是造化弄人，环境改变一切啊。

治国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告诉来拿鸡蛋的孙头，请教进货渠道，孙头说，这事先别急，要搞清楚多少人，需要多少货，到时候我用车载着你去新城选货，然后我找两个伙计帮你分好，你就等着净赚钱，先小人后君子啊，我不能白帮忙，多少给点儿，还有你那些个老朋友，别亏着人家，要知道还有中秋节要发福利，过年也发福利，头回共事，别小家子气。

治国头点得像磕头虫，连连称是。

这一回，两口子算是真下海经商了。

两个单位加起来有近千人，按照孙头指示，茶叶一半买一级好绿茶，一半买次一点的三级绿茶，掺和在一起，按一级茶收钱，孙头说，一般单位发福利，员工都不会计较，更何况拌匀了也看不出个一二三。给各级领导送的要精品，先封住他们的嘴，谁还好意思说啥？白糖按九两半一斤，二斤一份就省出一两，这个没人计较的，到时候就说糖一百斤一袋子，一秤买来百秤约，不这样不够数呢，绿豆新的一半，陈的一半也按新的收钱。

第一次做这事，治国又紧张又激动，直打软腿，说这样好吗？孙头说你这书呆子，不这样能挣钱吗？你总得把下礼的钱挣回来吧。哎呦，你读那么多书做啥用噢？

莉莉在一边咧着嘴乐。

一家人加上孙头和两个伙计忙乎了好几天，终于把这批货办完，最后一结账，除去给老孙两千元和各位领导好处费以外，治国揣回家一万一千元，高兴的拿着钱就跑回家报喜。

莉莉刚忙完手里的活儿，洗干净手准备做午饭，治国抱起老婆直奔卧室，脸涨得通红通红，语无伦次，老婆，我得要。

莉莉说大白天你疯了，管不了那许多，多长时间没有好好做一次了，都快想死了，莉莉看着老公像是新婚那般激情高涨，半推半就羞红了脸，原来治国就喜欢莉莉在床上那娇滴滴，千柔百媚的样子，只是从有了孩子后，两口子床事有所限制，再加上这几年工作不顺，治国已经好久看不到莉莉那迷人的韵味了。他急匆匆把自己的衣服脱了，又帮着莉莉解开胸罩，这时的妻已柔若无骨，娇喘微微，洁白的身子玲珑精致，曲线分明，治国拥着吻着，渐入佳境。莉莉觉得老公比从前更有力量，那种男人的征服欲，令莉莉更加柔情似水，两情交融云雨正浓，听见外面敲门声，把治国给气的按住要起身的莉莉说不管她，做完了再说……

外面下班的邻居告诉莉莉，做好两锅蛋糕，晚上他们出去串门子用，莉莉边穿衣服边答应着，行啊，家里坐坐吧？那人说，不了，我也回家做饭了。

治国在床上躺着，让老婆把包里的钱拿出来点一下，笑着调侃道，老婆身价就是高，一次要一万多元呢。

莉莉数着那一摞票子，高兴地说，老公，我成富婆啦。

十四

一辈子总有那么几年难熬的日子。也有幸运的好时光。莉莉就时来运转了。

莉莉做梦也没想到，她认识的王姐，竟是矿长夫人，她俩是那么情投意合，许是莉莉开朗阳光积极向上的性格感染了王姐，冥冥之中缘分这根看不见摸不着的红丝线把两个女人连接在一起。自从莉莉下海经商扑腾了几个回合，生活变得充实，各种各样的人见多了，思想也开了窍。每当挽着王姐胳膊散步或是闲逛的时候，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王姐就是上天给送来的“财神爷”啊，可得抓紧喽，这年头，背靠大树好乘凉，最早矿上发福利六大件，八大件不等，什么带鱼、面粉、茶叶、油、大米，有时候还有活的家禽鸡鸭等。莉莉算计着要是能打进去，哪怕送上一两样货物，可就发了。

莉莉幻想着红彤彤的钞票。

光做梦不行啊？还要主动靠上去，于是，王姐的妈妈成了莉莉妈，王姐的孩子成了莉莉的孩子，做蛋糕的事成了副业，陪王姐消遣成了正事。

煤炭形势经过好几年低迷沉睡后，终于在二○○三年开始慢慢复苏回暖，形势渐好。下岗的工人都陆续返回工作岗位，莉莉单位也多次通知她去上班，可是她心里不急，一是治国这时候已经提拔为科级干部，负责全矿宣传，二是莉莉用自己的诚意打开了矿长家大门，她可不愿意回单位上班了，挣不了几百块钱，还不够她晚上加工几锅蛋糕来的钱多。

风水轮流转，明天到我家。治国那书呆子气又回来了，白天写晚上写，熬灯点油，整理材料。矿长讲演稿，单位先进事，官不大，不少操心，真是领导一句话，员工跑断腿，没办法，干的就是劳神费脑的差事。

深秋，一早一晚特别凉，让身体本来不很硬朗的王姐病倒了，高烧不退，这下可忙坏了莉莉，蛋糕也不做了，让女儿去奶奶家吃午饭。她便一门心思照顾生病的王姐，输液送药，变着花样做饭，两个星期后，王姐的病痊愈了。为了答谢莉莉，王姐丈夫在聚金大酒楼请客。说自己工作忙，对妻子和孩子充满愧疚，真诚表达了对莉莉的谢意。

十五

王姐的丈夫毕业于中国矿业大学，那时候农村孩子考上大学，就等于鲤鱼跳出龙门，是全家人的骄傲自豪，也是全家人对未来的全部指望。王姐老公没有让家乡人失望，刚毕业来到矿上，他一门心思干工作，到了二十七那年才经人介绍认识了当小学教师的王姐，俩人都来自农村，那种渴望成功，渴望为家乡父老增光添彩的心愿可以想象。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王姐多次被评为优秀教师，他爱人也由井下最基层干起，到技术员，到区长，到生产副矿长，最后成了该矿最年轻的一把手，那年王姐老公四十岁。

十六

莉莉最近有点儿焦灼。

治国忙得顾不了家，除了给上初中的女儿做饭，莉莉总是不安分，那种说不出来的原因，让她脾气时好时坏。

从第一次见到王姐老公，莉莉就产生了一种崇拜情结，像是少女崇拜英雄，还是对他一见钟情。说不清道不明。总之，心里有了期待，有了联想，有了憧憬，还有了牵挂。

王姐爱人刚满五十岁，那种成熟男性的阳刚魅力，确实让人过目难忘。他写得一手好硬笔字，声音低沉又有磁性，健壮的身体，丰富的学识，经过大风大浪后的淡定，让莉莉着迷。当然，王姐爱人也很喜欢莉莉这个小妹，作为一矿之长，操持着五千职工、干部的饭碗，还有他们的家属，只要没有大事，每天他都坚持下井巡视，矿上摊上这样的领导，谁不敬仰。

转眼临近年关，按照惯例，年货一般不发茶叶，为了照顾一下莉莉，王姐硬是说服老公把这差事给了治国两口子，还让他俩把面粉也捎带着，这让莉莉感谢不尽。

不差钱的莉莉还是不满足，有事没事总是去王姐家玩儿，希望看见那位“英雄”。无论眼神还是说话的态度，都让王姐察觉出点儿什么，女人在这方面是最敏感的。

王姐没事的时候就爱和莉莉说道他们俩认识相爱的情景，她说，那时候结婚就在一间二十平方大的单身筒子楼里，可是俩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坚定地相信未来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好，一晃20多年，都老了。

莉莉露出羡慕的眼神，总是夸王姐有福气，有福相，是娘娘命呢，俗话说，男人有福不是福，女人有福托起满屋，姐就是旺夫哩。

两个女人互相羡慕着，王姐也时常夸奖治国能干，又知疼知热，是难得的好老公呢，莉莉说，就是一个书生，没点子男子汉味道呢，惹得王姐哈哈大笑。

过完年紧接着就是三八妇女节，莉莉作为下岗期间自主创业的先进代表，参加了矿上的表彰会。

矿长亲自给莉莉颁奖，俩人握手的那一瞬间，莉莉像是被电击了一下，赶忙低下头，她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心动。

十七

春天的风好像把一切忧伤都吹到爪0babc2991652cfed5de54a0717060fa6哇国里去了。

莉莉脸上洋溢着蒙娜丽莎般的微笑，她时常给王姐的老公发短信，弄些搞笑的段子，还有些半黄半荤的小段子，让他时常开怀大笑，工作之余，两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喝杯茶也是常有的事。王姐总想着让老公的业余生活活泛一些，年过半百，职场上拼了多半辈子，很不容易。

一天晚上，他们四人在茶室喝茶。治国要回单位赶稿子，先把治国送到单位上，顺路把王姐送回家，最后车上只剩下了莉莉和矿长二人。莉莉觉得头晕晕的，说话语无伦次，问他能不能绕着大道多转几圈，好好欣赏下夜景，

莉莉动情地说，今生有缘与你相识，三生有幸呢。

是吗？认识你我也很开心，怎么样，工作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吗？只要我能解决的，一定相助。

莉莉说，我现在还缺什么吗？好像精神上有些空虚呢。你知道吗？我暗恋了一个人，但我知道这样做会对不起一个人，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呢。

呵呵，那可是很危险的事哦。矿长笑了，能告诉我那位有魅力的男人是谁吗？

是你。爱情的力量让莉莉一鼓作气说了出来，汽车“慌了”一下神，又平复下来继续开着，俩人谁也没再说话。

第二天，一夜没合眼的莉莉，起来第一件事情给王姐爱人发短信：既然挑明了，绝不后悔，爱了就是爱了。

第二天，莉莉依然发信，不管你怎么想，我不拆散你的家庭，我就是想做你的女人，那个舞台后面的女人。

第三天，莉莉发信说，不管你是怎样的态度，都阻挡不了我爱你喜欢你的决心，一辈子不变。

第四天，王姐爱人回了四个字：我喜欢你！

莉莉接到这条短信后，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最早，莉莉确实想靠着王姐的丈夫，自己能进货物卖到矿上赚钱，可是最后鬼使神差的怎么竟会爱上了他呢？爱情这东西啊，谁能说得清道得明。

十八

莉莉已经不是原来的莉莉了，矿上五一节礼品，夏天高温茶绿豆冰糖，中秋节月饼白酒，春节十二大件的福利，这些都交给莉莉打理，王姐也很高兴，说莉莉要懂得知足，做一年就行了，不要贪得无厌，以免引起不好的影响。王姐哪里知道，莉莉现在也和她一样深深爱着一个男人呢。莉莉可舍不得让自己心爱的人出问题，再说，治国早就劝莉莉上班，要考虑到将来退休金的事情呢，多少钱是多？永远挣不完。

莉莉和王姐的这位老公进入了“热恋期”，他们有时间就发短信，有时候还上网聊天，就连称呼也是“亲”字打头。爱的力量让两个人觉得生活是如此幸福。有一次约会，莉莉临下车时，被他一把拽住，在车里的那段激情拥吻，让莉莉眩晕曼妙，心久久不能平静。

平常都是王姐的老公请客，莉莉觉得自己有钱了，就主动请了王姐两口子，他们欣然赴约，每人一杯红酒，王姐不胜酒力，嚷着早回吧。先把王姐送回家，他们二人又去郊外转了转，莉莉发觉他在拥抱亲吻了自己后，先是情绪高涨，随后又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沮丧态度，那拥抱的力度令莉莉窒息，欢愉无比，可他后来的态度又让莉莉摸不着头脑。甚至烦躁不安，莉莉不明白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还以为他在戏耍她，不是真喜欢她。这一次，莉莉不再害羞，主动出击，去摸他裆里的宝贝，手一伸，他下意识的往后一闪，莉莉身子向前一扑，便一把抓住了他的宝贝，软塌塌松垮垮的小肉团，让莉莉大吃一惊，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夺眶而出，泪水打湿了他的脸，他也更加搂紧了莉莉，一路无语，送她回了家……

十九

莉莉大病一场。如果说是治国把莉莉宠坏了，天马行空由着她性子来，倒不如说莉莉脱去年轻时懵懂的爱情，蜕变到一个成熟女人，真正学会、懂得了爱以后，她发自内心爱上的第一个男人，而这男人却不能完成男人应给予女人的那种爱了，她觉得这是自己红杏出墙遭到的报应，也许她本来就不该爱上王姐的爱人，先是想经商发财，后是爱上一个靠山，爱上一个所谓的精神支柱，这个精神支柱源于比自己的老公治国强大，有权力。

王姐看到憔悴不堪的莉莉，很是心疼，天天来照顾她看望她，这让莉莉更觉得对不起王姐，终于有一天，莉莉鼓足勇气，向她坦白了一切，莉莉说，如果为这事两人从此绝交，莉莉无话可说，只能默认。听着莉莉真诚的忏悔，王姐落下泪来。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人们不知道天上会降下什么样的喜或悲，只能默默承受，坚强地一路向前。

王姐告诉莉莉，这一切她都知道。莉莉如雷轰顶。

原来在他们婚后，两个人都拼命工作，积极进取，也取得了非凡的成绩，他们是农村老家两个家族的骄傲和自豪，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也帮助了很多失学儿童，为村子做了许多好事，修缮学校，帮老人建养老所，冬天给小学里孩子送煤等等，王姐夫妻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一对模范夫妻，可有谁知道，在王姐老公提拔成生产副矿长的第二年——

那年王姐老公三十八岁，年轻有为，春风得意，风华正茂。晚上夫妻生活也是如胶似漆，作为一名生产副矿长，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家里的电话也是畅通无阻，那天晚上快十二点了，王姐爱人回家晚，俩人工作忙好久没有夫妻生活了，这会子爱的正欢，家里电话骤然想起，吓得她老公一下子软了下来，放下电话，紧张得连裤子都穿反了，王姐起来帮他系上腰带，穿好衣服，车已经开出家门口，看着他的背影，王姐一晚上没睡，第二天才知道，老公上井回家不一会儿，井下就突发冒顶事故，两名矿工埋在里面。王姐老公天天下井，对工作面非常了解，由于处理得当，送到医院及时治疗，矿工最终都获救。从那以后，王姐爱人把心思都扑在工作上，很少再有激情，四十岁那年提成矿上一把手后，有过几次夫妻生活，却再也没有成功过。这成了两口子的心病。

干煤矿的人都知道，那是三块石头夹块肉啊，能够做到一个大矿一把手，是必须具有高度责任心、专业知识很强，并且从事过井下工作的人才能顶起来的。国有煤矿明文规定，百万吨死亡率必须降到一以下，王姐老公肩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二十

莉莉最后还是听从了治国劝说，先去单位上班，女儿马上要中考，等念了高中，就得全力以赴伺候孩子为高考打拼三年了。

王姐心里不是滋味。

这最后一次努力的失败，让她绝望，从此不再奢望丈夫的病能好了。只是觉得对莉莉亏欠。埋怨自己不该给莉莉创造机会，让她爱上自己老公，只是她心里也苦啊。

一开始王姐并没有把这事情看重，有几次房事不行，王姐觉得是老公太累，可每次都不行，即便俩人在心情很好的情况下，还是不能令人满意。这才引起重视。为这，王姐多次求人找偏方，也不知吃了多少服中药，总不见效。最后，王姐爱人再也不听她的摆布，干脆和她摊牌，把所有家产都给王姐，自己净身出户，他不想让自己媳妇守活寡。王姐怎么会答应他呢？俩人风雨同舟，多少艰难困苦都过来了，难道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分手，那岂不成了天大笑话。

王姐把侍奉两家老人、照顾孩子上学的任务全承担下来，好让爱人一心扑在工作上，她知道，老公是宁可舍下她也舍不下自己为之奋斗了大半辈子事业的人。

冬天的雪花见证了他们坚贞不屈的爱情，春天的暖风荡漾着他们脸上的苦恼，夏天的雨露滋润着他们平淡如水的日子，秋天硕果给了他们至高无上的荣誉。只是那看不见摸不着无法言说的酸楚有谁知道？

莉莉的出现，让王姐看见了一丝光亮，她早就听说过年轻女性有可能唤起一个男人的阳刚之气，正好老公也很喜欢这位性格开朗、长相甜美、心地善良还吃苦耐劳的小妹妹，虽然利用莉莉渴望发财的迫切心理，给他们创造了爱的环境，却没把丈夫的病治好，还让莉莉情感受到伤害。王姐越想越觉得窝心，这事办得真损。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修高速路的孙头，他们完成了这里的筑路任务，明天就要开赴另一战场，临行前，领着自己那两个小伙计来治国家，俩人喝了个酩酊大醉，治国对孙头难舍难分，还让莉莉记下他们下一站的地址，说是有机会一定去看他。

莉莉仍然和王姐是好朋友，两姐妹有说不完的知心话，又过了两年，治国正式提拔为矿党委副书记，在外人眼里，他们两家都很幸福，很和谐。

事实就是如此吧。

赵可欣：山东能源新汶矿业集团员工。山东泰安诗歌学会会员。小说《老闺女》曾获中煤保险杯.煤矿安全文学作品征文三等奖。荣获“感恩新矿共建家园”征文大赛三等奖。创作短篇小说、散文、诗歌等各类作品3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