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妈妈”用爱赎罪，刻骨仇人成亲人

2013年6月23日，20岁的河北衡水女孩林芸，一大早就起床查阅高考分数。她忐忑地输入准考证号和验证码，屏幕上显示她的优异成绩：581分，超去年理科一本线40多分。林芸与母亲王秀绵抱头痛哭。平静下来，王秀绵教育女儿：“你要感谢曹格妈妈，只有彻底放下仇恨，你心里才会充满阳光。”

林芸满脸泪水：“妈，这几年的风风雨雨就是我的催熟剂，您放心吧！”随即，她拨通曹格的电话：“曹妈妈，分数出来了……”曹格声音颤抖：“小芸，曹妈妈为你骄傲……”随即，她喜极而泣。

林芸与曹格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事情还得追溯到六年前——

孽缘滋生，母女遭遇仇人登门

林芸曾有个幸福的家，母亲王秀绵在衡水皮鞋厂上班，父亲林宝瑞在衡水大世界建材市场经销窗帘，与女摊主曹格的摊位一墙之隔。曹格卵巢先天发育不良，失去了做妈妈的权利，与丈夫刘改生感情疏淡。林宝瑞魁伟结实，能说会道，曹格经常向他倒苦水，频繁接触中，一段孽情滋生了。

此时，王秀绵还被蒙在鼓里，刘改生却听到了风声。2007年11月23日，他借口赴石家庄进货，实则在小区附近潜伏下来。深夜11点，他将曹格和林宝瑞堵在自家床上。曹格羞愧难当逃进客房，刘改生操起随身携带的砍刀，将林宝瑞活活砍死，然后投案自首。

惨案传开，王秀绵悲痛欲绝，14岁的林芸对曹格更是恨之入骨。处理完丈夫的后事，王秀绵带着女儿找曹格拼命。自知理亏的曹格却早已躲到了外地。

2008年3月，刘改生因故意杀人罪被最高人民法院核准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一场惨案，两条性命，三个女人的命运从此被彻底改变……

彼时，林芸在衡水五中上初中。父亲的不堪，让她成为同学歧视耻笑的对象。王秀绵也变成街坊邻居眼里的可怜虫……案发两年中，林芸和母亲深居简出，耻辱、悲痛和忧郁伴随她们每一天。

2010年5月，林芸脖子左边被蚊子叮了一下，出现一个红枣大的包。谁知半个月过去了，大包一直没有消退。王秀绵带女儿去衡水人民医院检查，结果显示，林芸患上了早期淋巴癌。这晚，无助的娘俩在黑暗中坐了整整一夜。一夜的思考，王秀绵想透了，自己虽遭遇不幸，可女儿的人生刚刚开始，为了女儿她也要坚强地活下去。次日早上，她理理额前乱发，哑着嗓子说：“小芸，咱家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给你治病，病好了你再上学。”

复诊后，医生建议尽快为林芸实施病灶切除手术，但费用不下10万元。王秀绵身边仅有3万元积蓄，雪上加霜的是，她因工厂效益不好被迫下岗。双重打击下，母女俩的人生跌入深渊……

林宝瑞的父母在乡下，一直由林宝瑞的弟弟一家照顾，得知林芸的病情，他们献上全部积蓄一万元。王秀绵父亲早逝，母亲靠领低保金生活。那一刻王秀绵发誓，就是卖器官也要将女儿的病治好，将她从仇恨的阴云中拉出来。

从衡水远遁沧州的曹格，两年来始终经受良知煎熬与道德拷问，一想起与林宝瑞的不堪和家中血腥的一幕，曹格就难卸心中罪责。这年6月9日是曹格母亲63岁生日，她悄悄返回衡水为母亲庆生。曹母狠狠数落女儿一番后，含泪说出林芸和王秀绵的遭遇：“你造的孽，这辈子怎么还得清呀！人心都是肉长的，一想起那对母女，妈的心就像上了刑。”两年多来因为自己，娘家人无颜面对乡里乡亲。母亲的责难，让曹格愈发羞愧：“妈，我会为自己赎罪，否则咱们全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6月11日，曹格带着全部积蓄，敲开王秀绵的家门，并且长跪不起。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林芸不顾母亲的阻拦冲上去，揪住曹格拳脚相加。曹格不躲避不反抗，眼里浸满泪水。等林芸发泄累了，便将防盗门一关，门里门外，是三张泪水婆娑的脸……

引发矛盾，三个女人“三国时代”

第二天早上，王秀绵下楼买早点，推门瞥见曹格仍直挺挺跪在原地。她脸色憔悴，眼里布满血丝。一切表明，曹格跪了整整一夜。王秀绵白了她一眼：“怎么还不滚？在这里丢人现眼！”曹格起身从包里掏出一本存折，递给王秀绵：“你现在最需要钱，这5万元是我的全部家当，拿去给小芸治病吧。我不敢奢求你们谅解，只希望能减轻心里罪责。”

曹格摧毁了自己的家，她欠自己的何止这些？王秀绵伸手接过存折。不料林芸从一旁冲过来，抢过存单摔在曹格脸上：“带着你的臭钱滚，别玷污了我和妈妈。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曹格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王秀绵拾起存折，名义上劝慰女儿，实则故意刺激曹格：“为什么不要？她欠咱娘俩的一辈子也还不清，区区5万元算什么？”母女俩一唱一和羞辱对方，曹格只能黯然离去……

这年8月，王秀绵凑满了10万元手术费，让女儿住进衡水市人民医院接受治疗。8月21日上午，该院著名肿瘤科专家陈波亲自主刀，为林芸实施了癌灶切除手术。

做手术的五个小时里，王秀绵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无助。就在这时，曹格带着营养品赶来了。她怯生生地问：“王姐，我来看看小芸行吗？”特定环境下，王秀绵悲天悯人的情愫被激发，流着泪点头默许。

下午3点，林芸从全麻中清醒过来。见病房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她挣扎着扭过头，两行眼泪缓缓滑落。曹格识趣地走出了病房。

回家路上，曹格的心拧成了麻花：这对母女恨自己是完全有理由的。好在医生说林芸的手术很成功，她也算是尽力了。既然他们如此讨厌自己，她还是远离母女俩的视线最好。

2010年9月6日，曹格动身去北京。在家里收拾行李时，她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只青田玉手镯。这是当年林宝瑞送给自己的家传藏品。而今再看这只玉镯，点点滴滴尽是不堪与懊悔。为了不让过往在生活中留下痕迹，曹格决定将其还给王秀绵。上午11点，她叩响王秀绵的家门，可无人应答。拨打对方手机，王秀绵说正与女儿从医院往回赶。

半个小时后，三个女人会面了。林芸服完药后沉沉睡去，王秀绵坐在沙发上黯然神伤。曹格轻声问：“王姐，出什么事了？”“我的事你少管！”曹格的泪落了下来：“当年我一念之差铸下大错，也遭受了生活的严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吗？这些年忏悔、自责、羞愧无时无刻不伴随我。”

细细打量曹格，这个昔日美丽的女人，刚40出头，就像雨中凋谢的花朵。同为女人，王秀绵别有滋味。梳理与曹格最近的几次接触，王秀绵明显感受到对方的友好与真诚。王秀绵向曹格讲述了女儿的遭遇：王秀绵白天去超市打工，林芸一个人在家里养病。上午9点，林芸例行服药，错将一天6片的人参皂苷一次服下。因剂量过大，她出现药物中毒症状：流鼻血、胸闷、呕吐。林芸颤抖着拨打母亲电话，只喊了一声“妈”，就昏倒在地。王秀绵意识到女儿出事了，跌跌撞撞往家赶，将林芸送往医院抢救……

曹格诚恳地与王秀绵沟通：“王姐，小芸身体虚弱，还不满17岁，平时身边不能离人。你白天上班，我在家照顾她。”王秀绵错愕地看着她，半天没有说话。“给我一个机会，我真心想为你们做点什么。”王秀绵想不出更好办法，答应了。

次日早上9点，王秀绵上班去了，林芸心中的仇恨像压抑的火山爆发了。她用尖刻语言伤害羞辱曹格；饭菜稍一咸，她就指责曹格虐待她；一次曹格口渴吃了一个苹果，林芸在母亲面前告状，说曹格偷吃家里的东西……

这年10月中旬，林芸开始化疗，她的头发眉毛掉光了，成了别人眼里的丑八怪。这个花季女孩心情糟透了，按照林芸的逻辑推理，曹格是她生命里的万恶之源：如果不是她，爸爸怎么会惨死？爸爸健在，她怎么会心情抑郁？心情舒畅，她怎会患淋巴癌？林芸恨不得将每根头发都变成利剑，刺穿曹格的咽喉！

2011年5月3日，林芸已积攒了16颗强效安眠药，足以致曹格于死地。中午趁曹格在厨房做饭，林芸将碾成粉末的安眠药悄悄投进了她的水杯。饭后，曹格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感觉味道不对，便将茶水倒进了下水道。

计划落空后，林芸向母亲施压：“我一见那个女人就头痛，你让她滚。”王秀绵告诫女儿：“曹格帮妈分担了很大一部分负担，要不是她，咱们的生活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小芸，人得往前看。”林芸回击母亲：“你忘了我爸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我们怎么走到这一步？”林芸与母亲激烈冲突起来，母女俩都哭了。三个女人三种心思，乱成了纷争的“三国时代”！

恩怨过后，刻骨仇人成亲人

林芸所患的淋巴癌属早期，成功手术加上四次化疗，她的身体一天天好转。2011年8月中旬，林芸向王秀绵提出：“妈，我身体越来越好，想回学校读书。”想到女儿都休学一年了，再不回校续读，会影响两年后的高考。通盘考虑后，王秀绵回答女儿：“妈答应你，9月份开学，我送你去学校报到。”

第二天，王秀绵告诉曹格：“谢谢你一年多来对小芸的照顾，过几天她去学校寄宿，你就不用过来了。”曹格不放心：“小芸每天要吃药，平时还要加强营养，她一个人在学校吃住，能行吗？”其实王秀绵也有顾虑：“那怎么办？学校离家20多里地，她总不能天天回家。”“那就让小芸在家附近上学，我和你一起找学校。”

经过数天奔走寻找，王秀绵和曹格将目光锁定在衡水立才培训学校。这所民办教育培训机构教学灵活，师资稳定，且离王秀绵家只有三站地。因是走读学校，林芸一日三餐在家里吃饭。王秀绵上班脱不开身，曹格便每天过来给林芸做中饭。这样一来，曹格白天依然无法上班，她只得像从前一样，靠晚上在家洗酒瓶维持生计。

全新的环境，全新的老师和同学，林芸的家事无人知晓，她受伤的心终于慢慢平复。入学一个月后，学校开始文理科分班，老师要求学生的父母一同到校开家长会。看到别的同学家庭完整，而母亲孤零零一人独来独往，林芸刚刚结痂的心伤又被撕裂，对曹格的恨又风起云涌！

2012年3月4日中午，曹格花一个多小时煲了一锅冬瓜排骨汤。林芸喝了一口烫得直咂嘴，一气之下掀翻了饭桌，羞辱之语脱口而出：“你害死了我爸还嫌不够，是不是现在又想害死我？”曹格委屈分辩：“小芸，阿姨这么长时间为你做的一切，难道一点都感动不了你？”“我永远恨你，不原谅你，你就该下地狱。”曹格将眼泪往肚子里吞，她慌乱地收拾碗筷，不慎将林芸绊倒，膝盖上划伤了一条口子，林芸一骨碌爬起来，顺手抓起水果刀，在曹格右臂上划开了一道十多厘米的口子……

隔壁的邻居听到响动误以为小偷入室抢劫，便拨打110报警。十多分钟后，衡水市公安局经济开发区分局民警赶到现场，了解事情的经过后，将林芸带走。曹格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她顾不上包扎伤口，哭着在电话里向王秀绵说出了一切。

王秀绵请假赶回家，对曹格说：“小芸太过分了，她要负主要责任。”陪曹格在诊所包扎伤口后，两个女人商量对策。曹格建议马上去分局将林芸保释出来，王秀绵尽管万分担心，但她觉得应该让女儿反省一下。她独自来到经济开发区分局，找到当值刘警官说明情况，并请求警方教育林芸。刘警官同情王秀绵母女的遭遇。这晚，他请来分局的心理辅导师李静老师，与林芸进行沟通教育。

或许是警方的教育起到作用，或许是林芸的怨气已经撒完了，当第二天早上见到妈妈和曹格时，林芸显得很平静。其实，她和妈妈落到如此境地，父亲要负主要责任。只不过面对九泉之下的父亲，她没有发泄的方式，所以，将所有的恨与不满发泄到了曹格身上……想起两年来曹格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林芸鼻子一酸，心中仇恨淡去了许多。

接下来的日子，她开始与曹格和平共处。2012年11月，林芸在体育课上跑了 1000米，意外晕倒在地。医生诊断后得出结论，林芸严重贫血。当天下午，王秀绵决定给女儿输血，曹格与她争抢：“我比你年轻6岁，与小芸的血型也相符，还是由我来输吧。”说完，她挽起胳膊挤到医生面前。400cc滚烫热血流进了的体内。热血充盈了林芸的生命，也涤荡她心中的仇恨，一种暖暖的情愫在她内心涌动。

2013年1月，医生为林芸例行复查，告诉她：“恭喜你，体内癌细胞彻底消失了，你现在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王秀绵和曹格如释重负。就在这时，立才培训学校了解到林芸的遭遇，不仅减免了她的一部分费用，业余时间还一对一为她开小灶，派经验最丰富的老师为林芸补习功课。

卸去了心中仇恨和包袱，林芸轻装上阵，成绩提高很快，两次模拟考试在全校名列前茅。6月23日，河北省公布高考录取成绩，出现文章开头感人至深的一幕……

林芸一声饱含深情的“曹妈妈”，令曹格感慨万千。她因一时的情感出轨，导致了两个家庭的破碎。人性复苏后，她将满心愧疚化为爱反馈给王秀绵母女。人生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心安，曹格成就了林芸，同时也救赎了自己。

7月18日，林芸收到高校录取通知，她被成都西南财经大学天府学院录取。中午，两个妈妈兴高采烈下厨做了满满一桌菜。林芸给她们敬了一杯红酒：“妈、曹妈妈，谢谢你们。大学期间我有两个梦想，一是勤工俭学养活自己，不再加重你们的负担；二是我想帮你们找到感情的归宿，让你们开始崭新生活。”

三张笑脸灿烂成花，三个女人的纷争时代完美“归晋”，人生悲情的开端，也有了善良完美的结局……（文中除王秀绵外，均为化名）编辑/倪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