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堡门

2013-12-29 00:00:00王洋
延河 2013年4期

王 洋

城市:临沂

职业:自由职业者

标签:作家 梦想家 行者

1

陈鱼导演的一部纪录片因为资金出现问题,拍摄活动只得中断。为了拍摄这部纪录片,陈鱼和一帮年轻人在偏远的古镇上忙碌了近两个月,由于投资方突然撤资,剧组只得暂时散伙。

负责录音的小姑娘羞花闻听剧组要解散的消息,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羞花半年前刚和一班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大学同学分别,现在又要离开兄弟姐妹相称的一帮同事,忍不住悲伤感怀。

晚上,陈鱼招呼一班人去古镇最好的酒店吃“分手”饭。一桌子的美味,大家吃得伤感连连。饭后,在酒店的顶楼唱卡拉OK,小姑娘羞花的一首《其实不想走》,把陈鱼的心唱得苍茫凄凉。

2

第二天早饭后,大家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时,剧组里的那辆旧依维柯突然出了问题,司机兼统筹高虎无奈地摊了摊手:“要拖到修理厂大修。”

陈鱼不怒反笑了:“今天不走了,我们去地堡。”

地堡在距古镇5里处的邙山上,原是一处军事要塞,里面坑道纵横,蜿蜒数里。传说地堡里有绿蝙蝠、双头蛇,有清澈湛蓝明镜一样的镜湖。

一帮年轻人听说去地堡,欢呼雀跃着卸下行李,换上运动装,带上手电筒、食品和水,向地堡进发了。

途中,陈鱼看见剧组的摄影师闭月穿了一条超短裙,修长白皙的大腿直刺人眼。陈鱼顺着白腿看下去,看到闭月的脚上穿着一双高跟鞋,他的眉头皱了皱:“这样的鞋也能走山路?”闭月柳眉轻挑:“走不动了你背我呀!”小姑娘羞花扑哧一声笑了,陈鱼佯装没听见,大步朝前面的副导演罗雁走去。

开始上山时,陈鱼拉着罗雁的手朝上攀登,山太陡,到最后只能手脚并用。爬了一会儿,陈鱼对罗雁说:“我去别处看还有udrblgo8MzTb6D0DXZrG7A08Dhrx5GUjR674OBcNvYM=路可走吗?”

陈鱼在一棵古树旁发现了一条窄小的山路,路极隐蔽,呈楼梯状蜿蜒,被半人多高的山草遮掩其中,极难发现。陈鱼回头喊罗雁,罗雁已经不在视线范围之内了,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我陪你一起走。”陈鱼回过头,闭月已经脱掉高跟鞋,换上了一双登山鞋,修长白皙的大腿被一条蓝色牛仔裤遮盖了。

3

陈鱼在地堡入口处没看到罗雁,他掏出手机,蓝色的屏幕上没有一格信号。闭月递过一瓶农夫山泉:“也许罗雁已经进了地堡。”陈鱼仰头喝下一大口农夫山泉,手一挥:“我们走。”

地堡内阴暗潮湿,四周弥漫着一股丝丝拉拉的凉气,闭月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在了陈鱼的身上。陈鱼感觉到闭月温软的肉体在微微地颤抖,他无端地生出来一股子豪气:“别怕,有我在呢!”似乎是陈鱼的这句话起了作用,闭月的身体停止了颤抖,黑暗中,她朝陈鱼极媚地笑了笑,坑道内仿佛也明亮了许多。

陈鱼牵着闭月的手在地堡内慢慢走着,走一段路就能看到旁边有一个小洞窟,路是蜿蜒着的,走着走着就拐了弯。不知道走了多久,陈鱼看见前面有一个极大的洞窟,里面一床,一桌,床是土床,桌是石桌。闭月一屁股坐在土床上,嘴里嚷嚷着:“累死我了。”闭月的话音刚落,一只绿蝙蝠扑拉拉地飞起来,她尖叫一声扑进陈鱼的怀里,两片滚烫烫的红唇印在了他的脸上。陈鱼扭着头挣扎,他看见更多的绿蝙蝠扑扇着翅膀飞旋着,刚要喊出声,整个人已经被闭月推倒在土床上,口中被一个滑溜溜的舌头堵住了。

4

陈鱼睁开眼睛时,闭月在他耳边缓缓吐出一口气:“几天前的晚上,我看见罗雁去了高虎的宿舍。”

陈鱼从土床上坐起来,一把抓住闭月的手:“你撒谎。”

闭月任由陈鱼抓着她的手:“那天晚上,我在阵阵闷雷声中醒来,透过闪电的光亮,我看见罗雁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看了一眼门,赤脚下了地,来到我的床前,盯着我看了片刻,一个眩目的闪电过后,罗雁消失了。”

闭月的手被陈鱼攥痛了,她刚要抽出,陈鱼却得攥更紧了,闭月疼得叫了一声,陈鱼有些歉疚地松开手,闭月揉了揉酸痛的手,继续说下去:“我在炸雷声中拉开门,雨点已经落了下来,有风吹起,卷起尘土满天飞扬,我弓着腰,低着头在风雨中走着。远远地,看到一丝亮光,我朝亮光处走去,走到高虎住的宿舍窗下,窗户严丝合缝,看不到里面的任何东西。我把耳朵凑过去,仔细倾听,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哼哼声,我支起耳朵,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小的声响,过了片刻,女人突然说了一句‘投资的事情,你再给大舅说说吧。’男人嘴里敷衍地应付着,女人又说‘要是真撤了资,我们这两个月的的辛苦可就白费了。’女人刚说完,一个轰天响的惊雷炸响了,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5

有说话声远远地传来,陈鱼急忙整理好衣服从土床上下来,一个声音已经在他跟前:“你怎么在这里?”是罗雁,陈鱼回头朝土床上看,闭月已经不见了。

陈鱼说:“我一直在找你,你怎么现在才来?”

罗雁用手电筒朝里面照了照,没有理会陈鱼说的话,继续朝前走。

地堡内蜿蜒曲折,像一条无限延长的巨蛇。走了一段路,和罗雁一同进地堡的几个年轻人不见了,只剩下罗雁和陈鱼两个人。

陈鱼看着在前面疾走的罗雁,快走几步和她并行,他试探着去牵她的手,罗雁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就安然地让陈鱼牵着了。

两个人牵着手,拐过两个弯,来到一个更大的洞窟,眼前呈现出一片巨大的蓝,传说中的镜湖已在眼前。湖波微澜,深邃、神秘,仿佛不经意间,湖里就会跳出一只巨大的湖怪。

陈鱼和罗雁坐在湖边的一块巨石上,罗雁突然说了一句:“陈鱼,我们结婚吧。”

陈鱼说:“你不是说过两年再谈结婚的事情吗?趁着还年轻,我想干一点事业,哪怕只是拍一个我自己喜欢的片子,哪怕只有我一个观众,用我的全部的身心去拍,一生只一部,也就足够了。”

罗雁叹了口气:“陈鱼,你太孩子气了。拍片子是需要钱的,钱从哪里来?唯有拉赞助,我们好不容易拉到一个赞助,人家考虑到纪录片赚不到钱,中途撤资了。”

陈鱼想到那个半途而废的纪录片,忍不住骂了一句娘。他拣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投入湖中,石头落入湖中发出一声闷响。

罗雁伸过一只胳膊,把陈鱼揽到怀里,轻轻拍打着:“乖,别生气了。”

陈鱼的脑子里此时闪现出一幅罗雁和陈虎在床上纠缠翻滚的画面,他痛恨罗雁为了纪录片的资金问题和高虎上床,就因为高虎的大舅是剧组的投资人,他在剧组里横行霸道;陈鱼也恨自己,恨自己空有大志。想到这里,陈鱼恼怒地推了罗雁一把,嘴里嚷着:“你离我远一点!”

陈鱼的话音刚落,他听见罗雁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掉进了湖水中。

陈鱼失声喊叫着:“罗雁!罗雁!”

湖水翻腾着,复归于平静。

陈鱼乍着两只手,在湖边转着圈,一圈又一圈。

6

罗雁睁开眼睛看见闭月坐在床前,闭月惊喜地叫了一声:“你终于醒来了。”

罗雁转动着头,努力回想着。她想起在在镜湖里拼命地挣扎,最后失去了知觉。

闭月说:“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两天前,我从地堡里出来,沿着山坡摘山果时,看见山坡下的湖水里漂浮着一个人,我喊来剧组里的人把你打捞上来,辛亏发现及时,医生说再晚来一个小时你就没命了。”

闭月问:“你怎么掉进了湖水中?”

罗雁咬着嘴唇,不说话。

闭月问:“是陈鱼把你推下去的吧?”

罗雁使劲地摇着头,闭月说:“你不用否认,我什么都知道。陈鱼是个花心男人,他一定是玩腻了你,想一脚把你蹬掉。你对他纠缠不休,还要嫁给他,这让他下定决心锄掉你。”

罗雁拼命地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

闭月说:“其实,剧组的那辆依维柯是被陈鱼做了手脚,我们因此而推迟了行程。因为一时无事可做,陈鱼提议去地堡的倡议得到了大家的热烈响应。上山前,陈鱼说去找别的山路只是一个借口,他是来找我的。”

罗雁避开闭月的视线,尽量想做得喜怒不行于色。

闭月盯着罗雁的眼睛:“我和陈鱼进了地堡后,他故意惊飞绿蝙蝠来吓唬我,当我受到惊吓跌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他竟然抱着我求欢,我拼命地反抗不让他得手。陈鱼威胁我,要是不答应他,就把我从剧组里开除,我只能含泪答应了他。”

闭月继续说下去:“陈鱼对我承诺,他以后会娶我的。陈鱼还说他是故意做给你看的,他想让你死了和他结婚的心,以后不再纠缠他了。我问陈鱼,罗雁怎么能发现我们在一起。陈鱼只是嘿嘿笑了两声,他的笑声刚停,我就听见了你说话的声音,我赶紧从侧门悄悄溜走了。”

闭月看了罗雁一眼又说:“陈鱼不仅威逼我,他甚至连小姑娘羞花也不放过。你昏迷的这两天,陈鱼让我在羞花的饭里下迷药,我死活不同意,陈鱼继续威逼我,还说事成后让我做副导演,要是不听话就没有我的好下场。没有退路,我只好按照他说的去做了。”

罗雁听完闭月的讲述,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畜生----”

7

罗雁被一个电话惊醒了,她一头的汗。

此刻,罗雁已经远在内地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城里,一座普通的旧楼里,距离她落水之日已经过去了三年。三年里,罗雁有了一份新工作,还有了一个男朋友,如果可能,她打算嫁给他。

电话里,羞花的声音脆脆的、柔柔的,她问起罗雁现在的情况,又聊了过去一帮同事的近况。最后羞花话题一转,让罗雁收看卫视一台4:30分播放的一个纪录片。

就在羞花将要挂断电话的一刹那,罗雁鼓足勇气问她:“三年前的那个晚上,陈鱼是不是欺负你了?”

电话那头的羞花停顿了片刻,她说:“罗姐,我知道你会问我的。我想说的是,陈哥是被冤枉的。陈哥托我带话给你,他过去爱的是你,现在依旧是。”

在通话快要结束之前,羞花又说:“闭月嫁给陈虎了,两天前,他们举行了婚礼。”

8

陈鱼从接到电话起就坐在电视前,他要看看那个拍了一半的纪录片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三年前,陈鱼在地堡里和一个女人糊里糊涂地发生了关系后,一切都被改变了:他有预谋杀人的嫌疑,他玩弄罗雁的感情,威逼闭月,迷奸小姑娘羞花,虽然这些都无实据,但他和一个女人做爱的音频却在网上疯传,最关键的是,他失去了最爱的女人。

时间到了4:30分,陈鱼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屏幕上出现了几个大字,他看到了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名字--闭月。闭月的前面有三个大字:导演。是的,是导演闭月。这个让陈鱼身败名裂、众亲叛离的女人现在成了导演。陈鱼笑了,先是勾着头无声地笑,一边笑着一边朝后一挫一挫地仰去,最后,他完全地躺靠在了沙发上,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依旧狂笑不已,他无法停下来……

电视画面突然切换到了碧绿苍翠的邙山,阴暗潮湿的地堡,地堡大门洞开,飞翔的绿蝙蝠、神秘、幽深的镜湖,从湖水里蹿出一条恐怖的双头蛇,那条蛇的两个头高昂着,吐着长长的芯子……

“如果再回到从前,所有一切重演……”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铃声是陈鱼特意设置的。

陈鱼的手在即将触到手机时,意外发生了,他整个人连同沙发歪倒了,沙发撞倒了一个巨大的鱼缸,鱼缸里的水汹涌而出,随水奔涌而出的还有一条双头蛇,那是陈鱼喂养的,已经三年。

“如果再回到从前,还是与你相恋,你是否会在乎永不永远……”手机铃声依旧响着,陈鱼已经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