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亮
城市:洛阳
职业:工人
标签:酷男、荒诞派
(童年是一篇篇童话,青春是一次次投降,中年是一个个无助。)
阿亮在一碗接一碗地喝着凉水,直到肚皮被撑得生疼,才摇摇晃晃地躺在了床上。在躺下的那一刻,肚子里的水从喉咙眼涌了出来,他紧闭双唇,但不争气的眼睛没有经受住这突如其来的撞击,眼角挤出了略微混浊的泪珠,顺着鬓角一直滑向了耳后。屋里没开灯,可是这窗外慢慢亮起的霓虹灯从窗口钻了进来,给泪珠上了层漂亮的色彩。既然流出来了,索性就睁开双眼让这贱贱的泪水肆意宣泄吧。哭过后,阿亮感觉好多了,唯有心里空荡荡地。此时,想必只能用无限的回忆来填满空虚。脑子里像过电影似的,曾经走过的每一条路,翻过的每一座山,趟过的每一条河,爱过的每一个人,悔过的每一件事……都随着时间慢慢模糊起来,依然清晰的是出奇平淡的人生,在这些平淡中,阿亮咂巴着嘴,想品出带着点盐巴味的平淡。
一阵冷风透过窗缝跑了进来,将阿亮带到孩童时代。
滚滚麦浪围绕着小村庄,午后的太阳晒得正烈,一个光着屁股奔跑的孩童拿着爷爷给做的小风车在村里奔跑。
大人笑嘻嘻的问:“阿亮!你在跑什么?”
“寻风!”阿亮的声音很脆,像风铃般,但是大人们没听见,呵呵地笑声淹没了风铃的清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阿亮不跑了。很显然,风车上的风叶不见了,只剩下手里攥着的一根棍。走到村口,阿亮碰到了爷爷。爷爷坐在藤椅上摇着蒲扇,招呼孙儿过来,爷爷问:“风车呢?”
阿亮哭丧着脸说:“让风抓走了。”
爷爷找了张纸,不一会儿就又给阿亮做了一个装在棍上,阿亮笑了。爷爷这次没让阿亮跑,用口吹了一口气,风车就转了起来。
阿亮拍着手说:“哇!风在嘴里呀!”阿亮接过风车,大口大口的吹了一会儿,脸就涨的通红。爷爷拿着停下了的风车,扇了一扇子,风车转了。
那年,爷爷帮阿亮找到了风。
外面喝酒划拳的叫喊声,打断了阿亮的思绪。他住的地方是个城中村,晚上路边的大排档生意相当火爆,一直要闹到凌晨一两点才肯罢休。今晚也没有因为阿亮的心情而变得宁静,反而听起来更加喧闹,他紧闭双眼,一下子回到了高考那年。
高考结束后,阿亮看起来明显瘦了,而焦急的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就显得更加漫长。母亲也跟着倍受熬煎,与其这么等着,不如让孩子出去散散心,时间也许会过得快一些。就给阿亮的舅舅挂了电话,舅舅在遥远的城市生活,交通的不方便,或者说路费的沉重,阿亮的记忆里没去过那个城市。
阿亮把书包里的课本腾出来,装进母亲给舅舅带的土特产还有几个路上吃的煮鸡蛋,一个人向车站走去。买好车票后,在进站口看到有一个旧书摊。说是旧书摊,其实大部分都是盗版书,有玄幻、凶杀、盗墓,以及一看书皮就知道内容不怎么健康的书。阿亮准备收回眼睛进站,书贩看到学生模样的阿亮就递过来一本杂志,说这书本来五块钱的,看你是学生,给你算两块。阿亮犹豫了一下,掏出钱交给了书贩。可是拿到手就后悔了,一看出版日期是八七年的,这书比自己还出生的早。
“退钱!”阿亮把书往书摊上一扔。
书贩连正眼都没瞧一下阿亮,左手攥着码的很平的钞票,露出手腕上纹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忍”字,右手食指和中指把烟送到嘴里咂了一口,从吐着烟的左半边嘴里挤出两个字:“滚蛋!”
阿亮感受到了书贩的恶气,旁边卖冰棍的大妈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别让他太冲动。阿亮知道可能今天见到了真正的地头蛇,自己的单薄已经无法喊出第二声自己的正义。刚才的火气像是早泄,蔫了。不甘心白白扔了两块钱,只好拿起那本旧书悻悻地进了站。
候车厅的人真多。几台吊扇摇晃着,似乎真要掉下来。“呼啦啦”的转动声反而让空气更加燥热。那本杂志有了用处,阿亮当扇子一样扇了起来。看着墙上的表指示着临开车还有大半个小时,阿亮决定出去买根冰棍解解暑,顺便感谢大妈的好心。可是一摸口袋发现钱和车票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发慌、无奈和沮丧一下子从心底涌出,全展现在了脸上。他在周围和刚才走过的地方找了起来,可是一无所获。最后,他想到了向车站工作人员求救。
车站值班室门口挂着“闲人免进”的牌子,阿亮想我是有事的,那就不是“闲人”了。敲了门进去,值班人员举着报纸看着,没有放下的意思直接问什么事,阿亮说明来意,值班人员说好的,我们找到后会通知你,阿亮始终没有看到神秘值班人员的脸。
走出“闲人免进”的值班室,阿亮要坐的那班列车已经准备开车了,他想象着此刻没有丢票的话,应该自己就这车上。看着缓缓启动的列车,阿亮举起双手,一只是招手,一只是挥手。而我们正常的解读应该叫投降。
哭过了的眼眶有点干涩,阿亮起来想洗把脸。骨碌翻了一下身子,爬到(是的,阿亮是爬过去的)水房,却怎么也够不到水池。跳了几下,在镜子里出现的不是人脸,而是一张狗脸。低头审视了一眼自己,四条毛茸茸的腿和爪子,阿亮察觉到这分明是狗腿么!阿亮被吓了一跳,快速逃回了卧室。当跳到了床上后,四肢已经瑟瑟发抖,吐着舌头在出冷汗。
阿亮不相信自己变成了一条狗,但当再一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狗脸时,阿亮相信了,并且又逃回了自己的房里。这次的逃回和第一次不一样,第一次是被自己变成狗吓着了,而这次是因为门口的大排档就是间狗肉火锅店,每当下班路过狗肉火锅店,都会看到被剥皮的,剁碎准备下锅的,还有夹在筷子上的同类,阿亮想到这里再也不敢出去。
“咚!咚!咚!”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随即就是包租婆扯着嗓门的声音:“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躲了,三个月没交房租了,你让老娘喝西北风去?你再不开我就自己开了!”还没等里面应一声,就听到钥匙插入锁眼里面扭动的声音。看来包租婆没打算给阿亮回答的机会。
包租婆领着几位健硕的人打开门一看,果真阿亮不在屋,只有一条狗在墙角打着哆嗦。包租婆指了指那条狗,说:“他娘的!还有这闲情雅致,逮下去下酒!”
到底是条狗,一闷棍下去就只剩下“呜呜”的叫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