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漫谈

2013-12-29 00:00:00敬文东
延河 2013年4期

·如果能回去,我现在就走。

·过去的日子以无聊居多。

·爱好转折的人不相信直路;相信两点之间距离最短的人往往又鼻子扁平:因为他碰了太多的壁。

·读书以至于博学的目的是使人仁慈,而不是使人勇猛、聪明和急躁。

·一件从前发生的事情,之所以能让后人以调笑或幽默的言辞加以诉说,仅仅是因为它太过荒唐。并且越是以悲壮、悲惨或神圣、庄严的面孔呈现出来的事情,越是如此。

·邪恶的人不会感染瘟疫,善良的人不会上天堂。

·酒使人乱性,但首先是使人乱肾,首先是唤醒了肾。

·在一个自我推销的时代,保持羞涩感是可敬的;在一个夸夸其谈、初通文墨的时代,保持口若悬河的姿势远比保持沉默的姿势更为有效。

·泛神论是一种我/你关系。相信泛神论的人因此拥有了众多的情人。但最终他会发现,这些情人中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他与它们不过是一夜情而已。

·真理只存在于左手,而道德只存在于右手。

·啊早晨,夜晚的肛门。

·惟一的悲剧是人的必然宿命即死亡即优先性。除此之外,凡被称作悲剧的,最终只能是闹剧和搞笑。并且最大的悲剧导致最大的搞笑。

·到处都是强迫症患者。到处都是孤儿。

·京剧中的唱,不过是把语言弄成了弹性无限的橡皮筋。但真要到了弹性无限的程度,那根橡皮筋也就断裂了。

·维柯(Vico)说,历史循环是由一阵晴天霹雳开始的:经历过洪水灾难的原始先民将这从天而降的巨响当作了上帝的声音,纷纷中断了与自己女人的交媾,满以为自己受到了非难。惊恐的先民们站了起来,把女人拖进洞穴之中,从此便出现了私有财产。我愿意为这个精辟的洞见增加一个例证:连我们家的狗都是这样。

·把幽默当作天神之光的人是智者,把幽默当作省力方式的人是仁者,把幽默当作对自己的同情的人是自恋者,把幽默当作闹剧的人是虚无主义者,把幽默当作未知之物的人,则是天底下的最不可救药者。

·真理就是此时,就是此时的沉默。这既可能是虔信者的信条,也可能是逢场作戏者的格言。何况在这个真伪莫辨的国度,何况这是个真伪莫辨的时代。

·消息总是无性的。

·精神早已习惯了纡尊降贵或遭人欺凌。

·计算是中性的,算计却极具冷笑性质。

·拥有逻辑混乱的一生的人往往最具有喜剧效应。

·《创世纪》说:“正如上帝曾经许诺,如果在所多玛发现十个正人君子,他就不会毁灭它。”一个患有道德亢奋症的黑马思想家(我们时代以盛产这号半人半神的尤物而著称)则高声宣布:“如果你不忏悔,我就要到报章杂志上去审判你;我就要写杂文。”

·告别之前我们总是吃鳖。

·仅仅了解邪恶谈不上智慧,只看见黑暗则是一种无以复加的肤浅,但如果像歌星和小品演员认为的那样一切都是透明的,我们就更无话可说了。

·一切观点和立场依天气的变化而变化才最安全,才对健康最为有益。

·有一个人自称是我的X光透视机,自称能看清我的肠肠肚肚兼阴险邪恶。我非常高兴,很想让他描绘一下我的肠子的形状,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己的大肠、小肠、盲肠和十二指肠,何况我正在闹肚子。此人想了想,仔细地想了想,又把我反复瞧了瞧,最后居然说我没有肠子,花花肠子倒是不少。

·一个被人认为早已自杀的诗人据消息灵通人士说,已经成了我们这座城市的清洁工。他在天亮之前、万籁俱寂之后开始清扫我们制造的垃圾。也就是说,他始终与黑暗和臭气为伍。这个诗人是所有诗人中最彻底的诗人,他身体力行,言行一致。他像一个幽灵,但他更像一个幽默。

·我见过这样一个人:他暗中信任的东西从来羞于出口,因为人们不相信他信任的那些东西;而对人们公开信任的东西,他又不得不做出一副假装相信的样子,并且四处申说。

·面相凶狠的毛哥与同样面相凶狠的刚哥下象棋。刚哥招架不住,趁毛哥专心思索之机,偷偷摸摸把一个被吃掉的炮重新安放在棋盘上,直接对准了毛哥的老帅。现在轮到毛哥招架不住了。他万万没有料到,刚哥居然在他的卧榻之侧埋伏了一个大间谍。他左思右想,终于发现了这中间的玄妙,于是大怒:“你他妈有3个炮?”刚哥也大怒:“我他妈有一个加强排的炮!”这很可能是一个隐喻。

·怀旧是弱者的惯常姿势,是虚无主义酒店的招牌菜。而虚无主义酒店时而人声鼎沸,时而门可罗雀——这要视天气和心情而定。

·善于投降、习惯投降是一种优秀品德,它证明所谓坚持不过是个搞笑的时间性概念。但有四个“坚持”绝对不应该受到嘲笑,它们是:坚持吃饭,坚持睡觉,坚持撒尿,坚持走孤独主义的羊肠小道。

·“故乡的泥土可以治疗疾病。”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也是一个绝对的错误。

·如果现在就走,我也许还能回去。

栏目责编:阎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