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对于写作者来说,这是一个悲凉的时代,曾经热闹非凡的文学,眼下已无人问津。据说二三十年前,文学非常红火,很多作家单凭一篇作品,就能暴得盛名。对于我们这些八○后作者来说,这多少有些生不逢时的味道。现在,随手翻开一份报纸,上面大部分是明星的隐私八卦,但很难看到一个作家或一部作品在上面亮相。哪怕一个俗不可耐的明星,都有许多观众津津乐道,然而,很多取得重大成就的作家却无人搭理。作家曾经被称为灵魂工程师,想不到,现在却落到这步田地。
今年十月,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在此之前,许多人曾经质疑的权威,总认为诺奖与政治密切相关。在我看来,这简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诺奖的评委眼光也许会有偏失,但起码不像中国这么腐败吧。中国的奖项,还有几个能够让人信服的?
莫言斩获诺奖之后,立即受到世界关注,不仅成为中国的一张名片,甚至也把中国的软实力提升了一个档次。但获奖之前,圈外有多少人看过他的作品呢?现在这个年代,写作已经成了一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作家走到哪里,似乎都没有底气说明自己的职业。我不清楚,这是作家的悲哀,还是这个社会的堕落。
其实,不仅作家被冷落,就连那些在医学和科学等领域作出卓越贡献的专家学者,同样也没有得到这个社会的重视。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媒体的引导下,把目光投向了那些所谓的影视明星。走到大街上,随便问一个人,都知道李宇春小沈阳周杰伦,但记得钱学森李四光鲁迅沈从文的,能有几人?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都在想,文学会不会死在这个喧嚣的社会?想了很久,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也许,社会的畸形发展暂时蒙蔽了它的光芒,但文学必定有它存在的价值。文学能够存活千百年,足以证明它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文学虽然受到这个社会的冷落,但这条路并不冷清,走到各地杂志社,都能看到堆积如山的稿子。如果是为了名利,这些作者完全可以去经商,去当官,甚至就算去干苦力,所得到的实惠也绝不亚于写作。
据我所知,各地都有数不清的文学爱好者,而且这批人里,多半人钻研一生,也难得在正式刊物上发表作品。和他们相比,我还算侥幸,我开始就写了两个中篇,当时,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写的到底是不是小说。我把稿子投给几家内部刊物,没有半点回音,后来我干脆在网上找到几个公共信箱,投给几家省刊。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很快就收到采用通知。其中一篇,还被《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转载了。当时,我激动得热泪盈眶,没想到自己写的东西,不仅得以发表,还被选刊转载。
在此之前,我过着漫无目的的生活,我每天晕乎乎地活着,不明白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似乎生下来,除了吃喝玩乐,就在为了等待死亡。写作后,我忽然发现自己找到了方向。我应该感谢文学,是它让我感到生命中有了目标。此后,我对别的事情再无兴趣,满脑子里装的都是和小说有关的东西。
我生长于乌蒙群山,离城市相当遥远,在我看来,村里的干部都是最了不起的人物。他们能够任意侵占百姓的建房款,侵占百姓的低保金。在现实里,我对此无比厌恶。我对身边的事情心怀不满,却又无能为力。于是,我用文学创造了另一个世界,并且随心所欲地治理这个世界。
在这块文学版图里,我把自己提拔成最高元首。我的小说只写一个村子,在写作的过程之中,我完全变成了村干部,我为所欲为,我想让他们干啥,那帮村民就得干啥。我很满足于当这个村干部,因为我知道,地盘管得宽了,小说里面的人物就会聚众闹事,全都变成一群刁民。他们不会再听我的指挥,甚至会造我的反。
由于管理着一个地域,我对现实世界就更加留意了。我时常听说有坑蒙拐骗,听说有群体事件,听说食品有质量问题……我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生活在一个魔幻世界。我们所生活的这个社会,已经超出我肤浅的想像,变得无比荒诞,我对此感到失望和悲哀。
每一个作家都有独自的疆土,我多么希望那些道德沦丧的家伙,能够抽空去一下我们所管理的世界,到里面参观考察,去看看另一番景象。在现实之中,世界各国都时常会出现政治强人,但这些铁腕政治家并没有把国度治理得更好,反而把领地弄得乱七八糟。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刀兵之灾很快就会过去,但文化的灾难几乎可以灭顶,它能让一个国家失去希望,更能让一个民族变得丧心病狂。
相比之下,作家就从容多了,总能把领地治理得井井有条。他们就像一群医生,以笔为刀,不声不响地解剖这个世界,并且找出它的病症,力图清除顽疾。这么相比,作家似乎更像中医,虽然治疗的过程比较缓慢,却颇为稳健。因为西医治疗,成效虽快,但药服多了,却往往会产生负作用。
现实生活就像一条疯狗,不经意就会把人咬得遍体鳞伤。而文学恰恰相反,它能够给人带来心灵的安详,并让大家充满向往。也许,这就是写作的魅力,也正是文学的作用。
责任编辑 张颐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