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大悟

2013-12-29 00:00:00范剑鸣
北京文学 2013年1期

2010年初夏一天,我在宋城赣州的八境台公园等人,手持一本刚刚购得的《海子全集》,一首《女孩子》让我停下目光,咀嚼起青春时代的忧伤:“春天是风/秋天是月亮/在我感觉到时/她已去了另一个地方/那里雨后的篱笆像一条蓝色的/小溪……”

尽管我有几个版本的海子诗选,但我还是第一次读到这首诗,它似乎显得有些生僻。记得1992年,我从一个小镇来到更加偏远的农村初中教书,要渡过一条大江,我的行李有两个重要的物件:一本海子的诗集,一把红棉牌木吉他。秋风袅袅,我站在船头,向对岸的学校进发,心里有些悲壮。孤单和寂寞,吻合着音乐和诗歌,在没有电灯的乡村之夜,我就是凭借着诗集和吉他度过的。

而爱情,是青春的另一件行李。

1996年,我在备课纸上写下了一个青春故事,那时,我没有称之为小说,只是在写诗之外的另一种情绪记录。海子的死亡,和故事主人公的变故,都是那个年代的青春迷雾。事隔多年,我在公园的榕树下反复读着海子这首诗,觉得它似乎是一个青春故事的浓缩。假设早年我就读到了它,我可能会放弃对青春故事的记录。因为对于青春的祭奠,海子的这首诗就够了。诗歌已对心灵形成有效的抚慰。

公园里,一棵大榕树下,一名吹笛者漫不经心地吹奏着忧伤的曲子。青春时光哗地一下涌到了我的眼前。笛声中的高山流水,亭台楼阁,似乎成为青春故事新的表演舞台。回到家中,我放下《海子全集》,拿出了那本备课纸,当初纸上的青春故事已经泛黄。我惊讶1996年预设的人物结局,2005年真的发生了。那一年,“我”真的离开那条在身边流淌了十五年的大江。

都市生活的迷离,与乡村岁月的情趣有着本质的不同。白天的时光是一条不变的河流,并且由于周期性极强,无限循环的差役让我更渴盼有自己的时间,来缓冲职场的疲倦。我每天横渡着,在晨昏中按时把家门打开,关上,打开,把一颗纯净的心带到家里,带到书籍前。

我越来越怀念乡村岁月的读写时光。我愿意生命是一条蓝色的小溪,我希望在诗歌之外,具体地挽留青春气息。小说的写作成了对往事的整理和修补。

多年之后,我想起公园里的情景,觉着那其实也是一个梦境,一片恍然。我隐约地推测虚构的起源:就像远古时期的神话和传说,那其实是精神世界的真相。我“恍然大悟”,我把青春年代的“黑蝙蝠”请出来,把乡村岁月的“同事”请出来,一起参与对那首诗歌的解读,不过是在建构一种遥远的星图。对往事的重构,就像望远镜里的星图,心灵的远涉需要越过太多的空旷,才能让星辰的光芒越加迷人和清晰。

那个年代的音乐、诗歌、爱情,作为青春的行李,我是不是全部放下了?我是不是生活在蓝色小溪的下游?我是不是通过小说中的人物,重温着青春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