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声音”等待开枝散叶

10月7日晚，上海小雨。位于宝山区的宝山体育馆外人头攒动，分外热闹。馆内，第二季《中国好声音》（下称好声音）正在进行决赛之夜的彩排和直播，尽管演出时长、场地、明星阵容难与去年相比，但场外的黄牛票价格仍被炒到了1万元一张。

今年在好声音播出的三个月里，这档中国最火的电视音乐类节目收视率一度超过5%，广告收入也从去年的3.5亿元增至今年的近14亿元。

“好声音还能火多久？”从中国选秀节目的平均“寿命”来看，一档选秀节目的寿命大约为五年。例如，始于2004年，曾在2005年达到顶峰的湖南卫视“超女”、“快男”选秀在人气和广告收益上已略逊于好声音。

“只要节目的商业收益不错，就有办下去的理由。”好声音出品方上海灿星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下称灿星）的相关人士表示，按照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新近出台的政策，2014年，在各大卫视中只允许有四档音乐选秀类节目播出，好声音即为其一。

下一步，灿星将涉足电视剧，尝试国内少有的边拍边播模式。

灿星CEO田明认为，灿星把好声音品牌做出来了，下一步就是延续这个品牌的效应，做音乐产业链，而非一档节目。比之去年，今年，灿星已经通过视频网站（搜狐视频）、服装电商（凡客）、银行（建设银行）、电信运营商（中国电信）、APP客户端（猫扑）等渠道联合扩展和挖掘品牌。未来也将涉足电视剧、电影行业，并将充分利用其母公司星空华文国际传媒有限公司（下称星空华文）所拥有的经典华语片片源，制定华语功夫片新标准。

灿星的成功或许是偶然，从整个电视行业来看，却是促进变革的必然。灿星的成功，正是赶上了内容制作方变强、卫视处于“黄昏”的时机；而灿星取得的成绩又反过来刺激了电视台的创新，从而让卫视的“制播分离”又有了小范围的渐进式改革。

不过，在很多人看来，由于灿星的主力团队出自于SMG（上海东方传媒集团有限公司，即2009年之前的上海文广新闻传媒集团），又有黎瑞刚任董事长的华人文化产业投资基金（CMC，星空华文的控股方）的支持，其独特优势决定了国内其他团队难以复制其成功。

“最优秀的人，还在体制内。”在田明看来，在一片唱衰电视行业的舆论中，电视台所聚集的人才优势被忽略了。灿星是一个从体制中走出来的先例，正待蓬勃发展的文化市场需要更多的灿星。

走了多远？

“我不认为5%的收视率是可以满足的，当年《中国达人秀》（也为灿星团队制作，但并未采取共同投资、收益分成形式，下称达人秀）总决赛在上海本地的收视率曾超过16%，相比来说，好声音的空间还很大。”9月初，田明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

彼时，好声音已连续数周成为综艺节目收视冠军，但田明认为，如果灿星要想走得更远，决不能只靠好声音节目本身，而要借好声音打出来的品牌，做一个产业链。

多数接受《财经》记者采访的人士表示，好声音的成功延续，在于灿星团队已成功地把一个节目做成了具备严格流水线的产品，这正是灿星做产业链的基础。

“和其他节目不同，好声音把总导演彻底解放了出来。”一位电视台综艺节目策划人表示，在很多电视台，综艺节目的导演往往要兼顾节目的方方面面，被很多杂事占据，但在好声音，总导演金磊可专注于节目的前后期工作，即好声音作为产品最重要的环节。

与现场相比，好声音在电视上呈现出来的更完美，更像一个产品。“27个机位拍摄，拍到现场学员、导师和所有观众角落的捕捉，这是荷兰版权方的‘宝典’中要求的。”上述综艺节目策划人认为，灿星团队执行得更好。因为The Voice并非国际上最成功的音乐节目模式，在中国也不新鲜——几年前，由光线传媒制作的《激情唱响》就没有取得好声音这样的成功。

“经过两年的运作，我们中的每个人都成了好声音这个机器里的一颗螺丝钉。”一位好声音导师在一期现场录制间隙如此说道。两年过去，好声音已经从一款独立产品，逐步变为一个拥有流水线的体系。

今年，这个体系中加入了更多渠道。“与美国不同，中国的网络视频先于有线电视的变革，这就导致了渠道很多。因此只要拍出好的东西就能爆炸性地增长，传播不是问题。”10月17日，在好声音庆功会上，搜狐公司董事会主席兼CEO张朝阳称赞灿星是国内优秀内容制作的代表，而搜狐视频亦因此获益：2013年的好声音给搜狐视频带来了20亿次点击（PC与移动端相加），此前购买好声音网络独播权的1亿元，在比赛正式开播前就收回了成本。

相比去年，灿星在网络视频合作方面做了较大调整。2012年，由于品牌刚刚建立，灿星采用了电视剧行业的版权分销模式，把好声音的网络播放权同时卖给了几家视频网站。2013年，在去年成功基础之上，灿星获得了拍卖独播权的权力，且独播权价格比去年几家版权分销的价格总和要高。对灿星来说，独播的好处在于，可与视频网站更好地交换资源，与网友互动。

“尽管好声音有2012年的成功在先，但是当时向董事会汇报时，大家还是考虑了很多风险，选秀节目今年到底还能不能火？这是个问题。”搜狐视频COO邓晔表示。最终，搜狐视频从今年的好声音中获得2亿元广告收入，超出预期。值得注意的是，在20亿次点击中，有五分之一来自搜狐视频自制的《冲刺好声音》《英雄谱》《K歌之王》等，搜狐视频把这些节目算作好声音的衍生品。邓晔认为，购买好声音的独播权并没有如想象中的天价，就相当于购买了一部连播三个月的热播剧，其投入产出比仍然非常划算。

中国电信、凡客等也加入了中国好声音的产业链。5月17日开始，中国电信与灿星合作的百城百场演唱会巡演在广东佛山开始。其中，好声音的第一季、第二季学员先后登场，中国电信则通过办理相关业务换门票的方式增加其3G用户数量和3G品牌“天翼”的知名度。除此之外，服装电商品牌凡客获得了八位学员的衣帽肖像权；建设银行则单独推出了几位好声音学员的建行龙卡。

“就像小成本电影跟大制作电影的区别，好声音已经不是单打独斗，它可以调动更多资源和渠道，并使别人从中获益，这是娱乐大片和小制作的区别。”一位广电行业人士评论道。

在挖掘好声音的内涵方面，灿星力图做到不“费料”。10月，以好声音学员故事为主题的《为你转身》的电影开拍，由新加坡团队制作，光线传媒发行，预计作为今年的贺岁电影面世。灿星还购买了热播音乐情节美剧Glee的中国版权，由好声音学员出演，将在明年的好声音播出前后推出。

据田明介绍，灿星关于好声音的品牌拓展计划，包括全品类衍生产品的生产合作发行，和金融界、服装界、化妆品、饮用水等门类，“目标是让它成为有温度的、有激情的、健康的娱乐生活方式，有了这个价值观，品牌就可以做拓展。”

鲶鱼效应

好声音已从一款产品发展为一条产业链，但其更大的意义在于，作为完全市场化的制作公司，灿星像一条鲶鱼，促进了电视台的创新，也推动了制播分离的小范围进步。

在今年夏季档选秀节目中略逊一筹的湖南卫视，近期以一档《爸爸去哪儿》获得了不错收视率和评价。这档从韩国引进版权、被验证成功的户外真人秀节目被业内称为十年后的综艺节目主流。尽管有国外的成功案例在先，但业内人士仍认为，户外真人秀节目需要巨大的人力投入，湖南卫视敢于“出重手”，亦是激烈市场竞争之下的被迫创新。

2009年前后，湖南卫视和上海SMG曾作为广电体制突破的两个典范被广为研究：前者在节目层面大胆创新；后者在资本、市场层面创新。两者各领风骚，互有胜负。如今让湖南卫视丢掉“娱乐之王”称号的灿星，其核心班底正是来自当年的SMG。

2010年，时任上海东方卫视总监的田明，在其大学同班同学黎瑞刚的鼓励下从SMG走出，担任星空华文CEO（由华人文化产业基金与默多克的星空卫视共同成立，前者占股51%，后者占股49%），彼时，黎瑞刚尚在SMG总裁位置上。

2011年末，黎瑞刚从SMG总裁位上卸任，只在上海文化广播影视集团（SMEG，即俗称的大文广，下辖包括SMG在内的九个单位）挂职副书记和总裁，其全力投入华人文化产业基金，对灿星和当初好声音的面世多有帮助。

今年初，湖南卫视王牌节目《天天向上》的制片人张一蓓及团队被挖至灿星，可称为：“青春湖南”融合于“海派文化”。

2012年好声音甫一出来，便被业内称为中国电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制播分离，今年，灿星的市场化力量搅动了更多电视台，直至央视。

所谓制播分离，指的是电视播出机构将部分节目委托给独立制片人或独立制片公司来制作，最初起源于1982年英国第四频道的诞生。在央视和各地电视台历史上，也不乏类似制播分离的“委托制”。例如，当年《同一首歌》即由央视的经营性公司经营而非央视内部推出，但仍属台内制作。而作为国内广电改革先锋的SMG，也仅实现了“企宣分离”（台内有企业运营性质的单位与有宣传功能的单位分离），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制播分离。

好声音的模式则有不同。与灿星此前制作，在上海东方卫视播出的《中国达人秀》不同，灿星与浙江卫视的合作中两者共担风险、共享利益，且协议存在对赌性质：收视率越高，星空华文（灿星的母公司）获得的收益越多；一旦失败，造成的损失由星空华文承担。

2013年，央视开始与灿星合作，年初，两者合作推出《舞出我人生》，而另一档名为《出彩中国人》的节目则将在年底央视一套播出。在央视内部，这样的合作仍被模糊地称之为“社会化合作”，但实际上，已在制播分离的路上做了小范围的有益尝试。

据《财经》记者了解，在《出彩中国人》中，与好声音的合作类似，灿星坚持“对赌协议”，这让两者合作的市场化意味更加浓厚。“对央视来说，一点点改变都是不容易的。”一位电视台节目策划人员如此说道。

“灿星计划明年在港上市，相信一定会上市成功。”作为从体制内成功走出的代表，此时的田明信心十足。但他认为，“最优秀的人还在体制内”，灿星只是开始。

下一步

2013年初，台湾偶像剧制作者陈一俊加盟灿星，他要做的，正是灿星将要涉足的电视剧。据《财经》记者了解，在电视剧方面，灿星将尝试国内少有的边拍边播模式。灿星节目研发总监徐帆表示，与各大卫视相比，灿星因为缺乏播出平台，无论在节目领域、广告领域，还是剧集领域，都需要“敢为天下先”，不走寻常路，才有自己的路。

与传统电视剧“一气呵成”的拍法不同，边拍边播剧实际上是很多美剧、台湾偶像剧的做法，难度更大。新加盟灿星的陈一俊，曾担任台湾偶像剧《恶作剧之吻》的监制，2008年，台湾地区女演员林依晨凭借此剧获得台湾金钟奖“视后”。

在电视剧之外，灿星将进军电影领域。灿星会首先将母公司星空华文的经典国语片源进行充分利用。据徐帆介绍，星空华文手中拥有最多的经典国语资源：旗下Fortunestar是全球最大的华语版权影库，包括957部电影的版权，其中有100多部经典的功夫动作片如李小龙系列、黄飞鸿系列、警察故事等。

在好莱坞，被纳入片库的，往往指首次发行后超过七年的电影，对这些老电影的开发再利用，几乎成为帮助好莱坞制片厂度过困难时期的关键。

据《影视圈杂志》报道，截至2010年，好莱坞七大制片厂的片库资源达到20100部，以华纳和环球为例，两家共有4000多部片库电影，每年为其创造5亿多美元的现金流。2007年及2008年，《007》系列电影更是为米高梅这家已陷于困境的制片厂贡献了5.25亿美元和5亿美元现金流。此外，将老电影3D化也是老电影变成小金库的方法：2012年，《泰坦尼克号》被翻拍成3D版本，仅在中国的票房就达到近10亿元。

灿星对功夫片资源的开掘不止于片源本身。《财经》记者了解到，灿星目前还在策划一档名为《中国好功夫》的选秀节目。田明表示，“今后不会做没有产业链的单个的节目。”推出好声音以来，“产业链”的思想已深入灿星。

据田明介绍，与央视合作《中国好功夫》后，灿星会做功夫电影。“我们和成龙策划成立成龙星空合资公司，做功夫电影，未来还可以做功夫电影影视基地。”田明认为，灿星对功夫片的意义在于，“懂得整合星空华文的资源。”

与好声音受制于版权方严苛的“宝典”不同，在与中国功夫相关的节目中，灿星具有原创的“权利”。田明认为，拿到The Voice的版权，就只是拿到了一本写有标准的书，但成家班不仅有一系列的标准，更重要的是在成龙、李连杰的肚子里的中国功夫电影，没有形成一个手册和标准。

对于灿星的核心竞争力——音乐选秀节目，田明也有更多想法。2012年秋，第一季好声音导师刘欢曾表示，中国好声音缺乏中国好歌曲。正是基于此，灿星在为学员选歌时，刻意多使用大陆传唱度高的经典歌曲而非港台歌曲或外国歌曲。

灿星计划推出一档名为《中国好歌曲》的节目，由刘欢担任“导师”，将于2014年初在央视三套综艺频道播出，并与虾米网等几乎所有华语优质原创音乐网站进行合作。

田明认为，对灿星来说，规范的法制环境和对文化公司的金融担保支持非常重要。在国内，知识产权从来就有，但无奈没有一个良性的环境让大家去遵守，而针对小型制作公司的文化金融担保机构则是从无到有。“如果这两者能完善，更多的小型制作公司都会从地底下冒出来。这是真正的文化产业大发展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