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约
不。比我先到的,是风。
命运的脚踝骨沉重,蓄满暗疾。紧邻干涸之云,柽柳找到一封沙子的遗书。这么多年来,我总是慢死亡
一个暂时未能赶赴的约会:慢你
一张船票的距离:慢纸
一首尚未写出的诗。
这首诗,除了你,我尚未拟出更好的标题。然而,我总是慢你:一个装下你的词(它装下你,便能装下整个世界)。因此。比我先到的,
是风;它像不在之我派遣的密探,
日行千里,潜伏进你的发丛里——那儿,
云鬓楼主开有一间蓬松的客栈。
一艘孤山,缓缓地,穿过夕阳的第九个桥孔,驶进夜里。
我奔赴一条尘灰满面的长路,
它低于我的脚,
但高远如天空。甚至,
比天空更高、远。
因此,比我先到你那儿的,是风;是我的,
千古一叹。
我走在我身上,仿佛我的身体,是那条日暮时的成阳古道。驼铃辉映出古城垣幽暗的编年史;一个土著女人,她身上悬挂的环佩碰撞出大地勃发的生育之力。
一架月亮的银马车,运来了结霜的天空和大地。
我向往一口井,它是大地优美的肚脐。
我将我育成一只钩,穿上欲望的诱饵,丢进这井,垂钓你——
只因为你是
住在这井里。那传说中美丽的女鬼。
“看不见。但能感知到。”你曾这样向我描述风。
我那颗幽怨的心灵何尝不是这样?比之先行到达你那儿的风,我既赶路,又耽于一口井里的垂钓,只因我相信,在不同的时间维度上,我都能践行那个终老一生也不能奔赴的约会。
马灯
“马灯。”当我在纸上写下这个词,其实是蘸着夜色,在大地上写出悄悄移动的。
一滴,
橘黄色的光亮。
其实是父亲夜半披衣下床,咔嚓一声点亮一盏低沉的咳嗽,去马房,添加一把冬夜的马料。其实,是山坡上滚动的石头被
一缕呼啸的风系住。湖上波浪全都
转回身,惊见一叶被大水吞没又吐出的扁舟。
哦,马灯。我并未在纸上写出你。至少十年,我的生活中已无处安放你。电,这工业时代的火绒,甚至可以点亮我们的肉体和心脏。顺手一拉。我们的黑夜便亮如
白昼,闪烁如我们迷幻的
脸庞:而
熄灭它们,并不需要我们努起嘴,“噗”地吹口气。
只需轻轻,摁一下机关。
马灯。我摸黑写下你,在
今夜,在
这个停电的,陌生旅馆。只是忽然
念记起你古老、
简单而纯朴的乡村脸庞。多么神奇,白天苍白如纸的一张玻璃脸,挂在黧黑的墙上;夜晚,只需一豆火苗喂养,便红扑扑的,温暖如春。
马灯——
隔着一盏月牙形的记忆,
呼吸你微弱的火苗,我的心,
亮堂如一座被谷粒点亮的谷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