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条河流（外二章）

不是假设，古老的河道不见远帆的迹象。而我作为一条河流，作为潺潺流淌的溪水，感觉眼前起伏的波浪线，就是我们人生的生命线。

历经颠沛，我们在激流中匆匆而行，从不留意两岸旖旎的风景，也没有洞察到那纷至沓来的苦难和幸福，是怎样地流过了似箭的光阴。

但是，如果你能够真正地进入自己的内心，潜意识中的那一点灵犀就会在顷刻之间，让奔腾的浪花去击碎狰狞的礁石，让骤然的涛声去叩击沉思的情弦——

我常常为此感动，常常在这种亲切的感动中，体会到那即使很平凡的生命，也时刻在默默地流淌。这流淌，事实上就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本真，是自己对自己的关注，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感喟与吟唱。

然而也有一部分人，常常在自己的航线上迷失前进的方向。他们只让别人看见高举的樯和帆，而将心灵的橹与桨深深地藏匿起来。

不过，不舍昼夜的河水依然会流动——这是一种生命的暗流，它远离阳光，冰冷而陌生；它像一条蠕动的蛇，在我们黯然神伤的时候，会悄无声息地滑过彼此灵魂的黑洞。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之河，都有这样的暗流。这样的暗流，可以让十字架上的耶稣复活，让菩提树下的佛陀大彻大悟，让心中的莲花至善至美地开放；甚至它还会告诉你，你就是你自己的灯塔，你就是你自己的水手，你就是你自己的河岸！

于是，我们不得不在壁垒的夹缝中，放牧自己的青春；在曲折的沟壑间，穿梭自己的一生。

清醒者流得清澈，昏聩者流得杂芜；智慧者流得深沉，浅薄者流得平庸；慈爱者流得温和，阴险者流得晦暗；勇敢者流得激越，怯懦者流得惶恐……

奔流。汹涌的气质饱含野马无羁的血性，但我永远都只是一条河流。以后，无论命运拥有怎样的沙滩或深渊，我都会：在狂热与冷静的波动里求得统一；在理智与冒险的落差中获取平衡。

沿着河流的走向行进

我只是一条河流，命运在冥冥之中，决定我这一生都必须沿着溪水的流向，缓缓地向前。

穿梭在苍岩与卵石之间，形而上的宿命诱惑着困苦和灾难，无时无刻向河流两岸聚拢，继而要在下面最狭窄的地方，筑起一道无形的堤坝，让我今生今世就在这里徘徊一生。

……水往低处流哟，水往流处流！我绝对不会留恋眼前的良辰美景，绝对不会钟情远方的海市蜃楼，只要我还有一滴水珠存在，太阳的光辉就能够透过我的躯体完美地折射。

然而，人是要往高处走的。现在的我既然已成为了一条河流，逆流而行，唯一的选择只能将最初的誓诺背叛；徘徊不前，最终的结果则是死水一潭，连点点涟漪都很难在寂寞的心里泛起。

远方似乎有清越的桨声响起，近处似乎有缠绵的情话低语，那是谁在与谁共诉心曲，那是谁要和谁结为知音？——不会是我吧，我的性情我的思想我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取悦了我一生的恬淡和平静。

河流永远是弯弯曲曲的，这正如我血管里时刻都在流动的血、奔涌的血。那殷红如蛇信的样子，曾经让我感到过一种恐惧和惊惶，但是，此刻却使我蓦然体会到了莫名的骄傲和自豪，因为我发现至少到现在，我的身上还依附有正义与勇敢的气质。

多少年过去了，这种距离竟然在今天产生了一种美。是呀，远离就是为了更好地接近，停滞就是为了更好地向前。再怎么坚固的河岸也阻挡不住我任何一条去路，我会在张扬与内敛的起伏中，走好自己的路，并将两岸的一草一木尽收眼底……

梦回水边

一条河流入另一条河，一个精灵融于另一个精灵的怀抱。白日做梦的少年，随着渐远的东风，乘一叶渔舟，从历史的烟雨中静静地走来。

此时此刻到处都是水的声音、呢喃的声音、絮语的声音。而在我目力所及的地方，在无比粗犷抑或细腻的时光里——

氤氲的紫气自河面袅袅地升起来，然后化作一缕缕炊烟，缓缓地浸漫着质朴静谧的乡村，默默地滋润着土地上自古以来的物事和人民。

曾经的泛滥淹没了乡亲多年的心血，惠泽的恩典又使多少夯歌振奋着拉纤的号子：漂泊的叹息与艾怨，绝不在船只面对沉浮的时候；生活的艰辛与困苦，即使成了沉重的十字架，也要伏下身来——背走！

水声依然潺潺，紧握诗卷的少年，今夜，无法去河边悄悄漂洗自己最初的诺言；那羞赧的村姑，也无法在清澈的水中，将薄薄的绸绢与小小的心愿。同时在一个时间显现。

只有那悠扬的笛声。从秦砖汉瓦里，从唐诗宋词中，浮起来，浮起来，悄无声息地洒满寂夜中的庭院，让我只觉得我躺着的就是那叶扁舟，我看到的就是那条属于我自己的河流。

撑篙而进。涟漪轻荡，空蒙水烟便化作云裳雾纱了。而梦依然亮丽在月下的闺阁中，不知是在等谁返回水边，返回依水而居的村庄，瞅一眼正在打扮的新嫁娘，并在眉目传情中将这一方风韵酝酿！

我不是故乡的酒客——我在梦中学会了一次次流泪：我发现我自己最终竟是如此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