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性烦躁描述

2013-12-29 00:00:00王西平
散文诗 2013年10期

逻辑学花园

透过小白花,能看到草叶上的湖水,发光的存在之物,怎样高过天,照亮道路,或怎样高过道路,照亮一些灌木状的意念。

构成此景的,是此时凝固的斑点,在花之上,掩埋那深度之蓝。

海啊,是内心涌动的巨型唱片,瞧那些旋转中的藻类,行无踪影的美鱼之神,失声的水步子,以及一次性泡沫与语言的废料……

维特根斯坦,那个思想录制的夜晚,我们三次光顾逻辑学花园。

一定是繁星打制的梯子上,坐落着一束束无名之鸟:那些自由的不自由的。那些有责任的不负责任的,都引发每一个客人不停地说谎。

人人都是活体讣告栏,时时随阳光移动,宣告黑夜里的对白,或死亡发出香蕉般的诱惑。若是行走在植物学里的古遗迹中,灰尘起舞,世界释放着犹太语气的“唉”声,铺天盖地的秘密,覆盖着翩然下坠的末日。

你说,飞翔又是什么,沙发里的晶状弹簧?马背上锥形的眼神?或者省略掉的小逗点的平面狗?

现在,与最好的友人对视,他不是维特根斯坦。但维特根斯坦,你后世的身子前倾,在花园里,对醉酒者发难——

那个用口袋状的风,最终饮下了毒酒的人。

他说:“告诉他们。我这一生过得很好!”旅行器

有时候,牙疼,易怒,疯癫,那样的词语被同一时间使用。

你不得不睁开眼,说“必须”“肯定”时。似乎有强硬的事物顶撞着你的胸脯。星期六,到处充斥着陈旧的休息味道,慵懒的,风湿病患者,拥有一个难以涂抹的难题:你是该忘记药片的耐力。还是该附在铁丝上上升?

也许,忘掉这一切。天堂就在那里。

再回过头,阳光正好,我与你,保持在光亮的关系之中。树木是对等的,叶片无比敏锐,就像抖动的奇迹。道路也是一如既往地向前奔走,那些行人,与马匹的身形相似,毛发燃烧的先知们,多像是来自天外的信息。

这是一个令人喘息的命题。

世事混沌啊。

未完成的一束死亡

我说殡葬人。她就像是未完成的一束死亡。

一个全身挂满了素描之物的女人,迎面而来,我该如何应付这堆轻浮的炭灰。

“非常抱歉”。

行走中,我执掌着仓皇而逃的信念。又该如何将它镶嵌在风之背面。

倾听,鲜花在深处转动的声音。那个表演绳技的人,用手形搭建一座高耸的寺庙。

孩子们在云中吞食疤痕。此罪与人间无关。

寺贝新街

诗人梦亦非逐寺贝新街而居,其说:接地气。

文人地气不足,于花草与青石间充电。

今日有亦非作陪,偶然闲逛于寺贝街区,于明镜律师事务所,看见绿物攀援而下,人间法器顷刻消散,世事略显冰凉。但地气十足。

还好,那门头顿时生辉,有石雕,动物活跃其间,你说不上是什么物,像凝固的天象,又像是原始的椎骨扎堆在一起。

亿万年前,这里被海水浸泡,想不到,你想不到吧。

第一次见南方琉璃,几何意义上的扇面结构:有莲花作蕊,有被打磨的白光作边缘,花一定怒放,但与风无关。料想那多情匠人,趁万物养神之际,塞进始料不及的手痕数枚。

我所说的花,凤凰树上生出万千热情的花,蕴藏着骄傲的、百鸟之王的信心,但那红色羽翅。终将随雨化泥。

亦非多情,执鸭掌木,在素描里浇水。他身后,那寺贝深处,有烟枪,有焰火,有蒸汽……

无比落寞的寺贝新街。

人类学中,我们作为夭折的代表,蹒跚的手形里,塞满了木屑与泡沫。

在东山

5月29日。广州东山。

东山在东,日落在西。有诗人为伴,恰逢阅读时分。

千万别以为这是挟持的记忆,有花木为证,你侧身进入厅堂或弄里,一边是瞠目凤凰树,一边是结舌隐身蝉。

炽热的天气,仿佛充斥在周围的异端分子,它们,在你的肌肤上制造雕刻的水。这样的动静里,有民国书声潺潺,一枚学子,一枚女子,仍衰落东山幽暗处。野花怒放,散落的,以及陈旧的甜品。

即使一杯茶,任凭从喉咙经过,被磨得富有弹性——那是烧瓷的力量,撑起的,整座深山里的美与不美。

透过窗户,年幼时触碰过的蚂蚱,在旋转的镜像里,接木,移花。一定,会一滴滴地,在一支麦管里,丧失黄金的记忆。

这一天,丰收在南国,闹市的街区,菜市场中央,步行经过的大马哈鱼群里,一个铜像的夏天,伫立于阳光下闭目冥想。

有一种鸟,在风中裹紧了蓝色的头巾。

请你以这样的飞行,捏一副堕落的姿态,俯冲而下,于青石板间,体察毒酒滋养的植物,倾听布满兽性的吠叫……

黄昏,藤蔓之物攀上梯子,与这个过度粉饰的世界,对视。

那一夜,在东山。芭蕉无力,遭遇暴雨倾诉。

芒果树

吃过芒果,还未见过芒果树。但是,还是错过了最美好的芒果花。

那繁华之果欲罢不能,仿佛无用的虚词,坚持着对下坠的对抗。却又因是芒果,充满了隐喻般的紧密,而真正意义上的青涩,是它最大的掩护。

即使如此,它们仍旧一边保持着往年的残缺,一边向季节的深层撤退。

每一片厚实的叶子上,都有一对新鲜的堤岸。

一只只虫子泅水而来,在枝头喑哑地呜鸣。破坏啊,或携带闪光的坏意识,钻取汁液。或在南国的坡屋之上,铸就金色兽穴。

灰色的天气,萦绕在树丛中,大雨坐在木质平整的核心。

谁能调动芒果内部的升降机,谁就能带走一树的笑;谁能解除燕子的愤怒,谁就能赢得整个天空。

菠萝或芒果星球

最后一辆车远远驶来,摇晃着,洒下一些水。这就是一座城市的暗示。

行人居住在各自的额头里,数纸币。这不是财富精神,不是翻阅书本,不是穿越风暴中的大马士革街,而是液体物质,像鲜榨的橙汁,被一只穷人的大手快速饮下。

我说这星球,就是一只菠萝。生长在它的枝上,被采摘,被星球外的馋客享用。被非洲的民众移居。他们全身披挂着煤灰编织的梦。胳膊上挎着柠条篮子,赤脚,在微光中洗澡、歌唱、吹响亮的口哨。

无人抚平那些繁茂的荆棘,集体主义的刺杀,反对一个即将下跪的膝盖。痛的史书里,布下纵横交错的河水,鱼雷快艇驶过天下耳目,那些毁坏的物质里,炮火,灰尘,沙石,和废弃的时间,在另一个空间再度凝结。

新的星球就在你我的眼前铺展。我说这星球,就是一只芒果。被瞎眼的树木高高举起的芒果,面朝窗户,盲人和阳光,在相对论里,坠落的同时被抛向空中。它紧裹的弹壳纷纷,泪雨纷纷,圆锥的花序慢慢打开,小花的面积,每一个在黄色里居住的粉嘟嘟的繁体人,争执着冷暖春秋。

最后一辆车远远驶来,摇晃着,洒下一些水。这就是另一座城市的暗示。

我们在城市的最后一个角落里寻找退路,用阴影加重对路旁石子的印象,或看两侧的树木能够对称地活着,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时常给自己一个赤足的理由,在沙滩上,被理想的鞋子抛弃。或越过海域,如果需要,需要从光源深处探照,菠萝或芒果星球的颗粒,赤身发出夜光的水分。

如果水果。那样的布局,散发出普通的甜味,让我想象舌头的自由、味道的自由。一定要像穹形屋顶上的激动那样交织,或利用伸手的长度,截取一段花开时节的空洞。

也许,再过一个世纪,最后一辆车终于驶来,我们返身入住菠萝或芒果。用婴儿般的喘息,加深对一座城市的暗示。

灌木志

一日,误入灌木,我呼吁四周,人群在深远处渐渐隐匿。水已干枯。

呼吸一层叠加着一层,像高举的无形花瓣,撑开了鲜活的肺泡。

劳作的人们,不停地用眼神对抗着泥土。天空越加低矮,在金色的季节里,它在孤立。在沉陷,在铺天盖地制造着杀机。

这,植物的迷宫,荆棘丛生的底部,空气的墙壁,继续深入动荡不安的内部——还是复杂得无比彻底,核心里的万马奔腾,根须尖利的铁丝触摸到了事物的本质。

我热爱它们的扭曲之声,和黑色的悲伤结构。

转瞬,有无数的面目拖住了我,它们,在蛆虫中蠕动,或在死亡里,被前世的磷火,照耀。

沙石不断堆砌,更细的,正在反射一些时间的残渣。只有硕大的石块,见证风景,也见证着暴行。在灌木的哲学里,在紧密的剧情里,一定是那个人,在风景里高高地扬起皮鞭……风景在纸上生长,那样的纸却抵挡不住自身的柔弱。

灌木,这巨大的木质机器,风过处,我看见它粗枝大叶的体型,和破塑料揭示之后的脾脏。

云朵飘过,绿色翻身进入灌木,现在,楔形的秘密随同蝶蝉蜂蚁蝇舞起来。

蓝尾豆娘

在肯特郡福德维奇湖边,飞行中的小豆娘,停机。熄火。

一根草茎,在风中代言。你的腿脚紧贴在摇晃中,敌情从身后升起,你没有甲虫装置,别跟自己较劲。

当然,如此的你周身涂遍黑色基调,像一个哭丧者,隐者,驾驶着你的无,在草地上不停地迁徙。

我以为它腾空而起……飞进芦苇丛,腹部的宝石擦响,让羞愧的普通之石瞬息沉入湖底。

透过镜头,我看见它内部的收音系统悄然竖起,每一条信息都插上了翅膀,觅食、求偶、产卵……在夜间化身肉食主义者,掏出了捕获器。或像一个水乞丐,戴上了黑色面罩,举止端庄。

在肯特郡福德维奇湖边,我看见豆娘那双古墓般的眼睛。

草茎的背后……阳光刺眼,毒液落入了蓝的声音。

荒漠冥思

那些树在荒漠深处。一滴晨露,让它们窥视到了生命,而荒漠的深处,日光醒着,难以驯服的野性之物。从推理中的海底而来。

我所理解的时间就是这样。

未来之屋,有走来走去的白骨,擦亮各自的磷火,每一束活着的光亮,闪烁着冰冷的荣耀;迷失之王组建燃烧的无人区,每一株寂寞之花,在旅行的空洞里骤然绽放。

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有拼杀的理由。在古老的文字里,细小尺寸的战马,与白色的蚂蚁混杂,新的群体正在形成,历史悄然而至,人类的狂怒之鞭高高扬起。

在痛苦中,仰视那万物之中未曾开启的窗户。王的秘密就在转身之后,柴火搭建的结构,铁栓主义的禁闭,生命的苔藓术,你定然站在那里观看修辞学中的风景。

此刻,没有故事发生,苍白拉下无趣的帘布,又一次看到,你身后那醒着的日光。’

失落,一定是失落,手指引导的荒漠深处,盲杖上的机械鸟鸣,每一种简体的飞翔,都将从皱巴巴的阶梯滑下。’

风起处,翻译之车穿过黑德格尔的丛林。

作为诗人,白色的你,黑色的你,棕色的你,黄色的你,手持哪种词语?

作为诗人的你,想到了什么?站在流淌的边缘上。荒漠深处,一棵树,太矮了,老了,竟然也为生存苦恼。

生死立论与“怕生活”

对于一个既写新诗又写散文诗的诗人来讲,文本转换对他自身来讲是一次绝非轻易的考验,当然对我来说,没有两种文体的区别,诗歌,我把它们统称为语言中的“突然”。更重要的是,我要时时承受生活原本的焦虑。

有时候,我很想尝试人以外的各种生命形式。如果是鱼,我一定会触碰到自身的快乐。如果是一颗石头,我的孤独也是坚硬的。如果是一棵树。我的生命就是叶片上闪烁的光。如果是空气,我的“存在”就意味着大隐,连呼吸也是丰盈无比的。然而唯独人的生命,没有“感觉”,没有形式,供给不了人的本质和“存在”。

尤其对于当下正在发生的灾难。在一切指令下,统统变为人类棘手的过失,宏大的施救现场,成为了种种恶劣的表演舞台,他们的行径令我满怀怜悯;另一部分被蒙蔽的人们,通过同情领略到了幸福,但这种幸福使他们瞬间丧失了重塑尊严的能力。所以说,不必自责,人类的苦难史,是一部写满了过失的厕纸。

人类从来没有理解过生死的轻重,从来没有学会过好好说话,从来不理解或不愿理解“怕”的生活。在生死面前,我们该如何通过遣词造句,来抚平人类这种即将起飞的低情绪呢?

歌德年轻的时候。他的挚友策尔特不幸失去了年幼的独子,悲痛万分。歌德写信用“不朽”这个语词来安慰他。然而歌德自己也马上感到,这种表白过于单薄了。如何对生死进行立论?对于一个微不足道的生命的颗粒,“不朽”这样的词是否只能显示出它最大的无意义来?

如果生死立论都像最后这个说真话的同仁那样,在选择词语上出现严重的“偏差”。那么在这个社会中,人人都会面临着被棒喝的可能。

我们到底是贪生。还是怕死?

我们到底是被谎言挟持了,还是被利益的生活“怕”倒了?

面对种种追问,作为诗人,我只能用文字来表达内心的焦虑,用语言来呈现我的精神之烦躁,并辑以《流行性烦躁描述》,权且聊以自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