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映成趣

2013-12-29 00:00:00马兵
当代小说 2013年2期

相映成趣

马 兵

汤成难:《比邻而居》《共用一缕阳光》,《当代小说》2012年第12期

本期《当代小说》的“特别关注”栏目集中刊发了扬州青年作家汤成难的三个短篇,其中的前两个《比邻而居》《共用一缕阳光》在题材上有共通之处,二者处理的都是置身都市丛林、醉心于线上交流的情感个体。因为对另一个陌生个体阴差阳错地关注而蓦地洞察到现代人生活原来都被一种匮乏的沟通困境深深困扰的现实。两个小说的主人公也是叙事者“宅”的生活状态即是人际交往中孤岛情境的放大,他们与最亲密的人交流往往是单向度的:在《比邻而居》中,不论是与离异的父母,还是虚拟网络中的男友,“我”的倾诉和认真总是被他们视为精神恍惚,“我”渴望亲情抚慰和陪伴的电话总被他们的武断和自私拒绝,“我”隐含在淡漠语气下的真实情绪一次也没被他们体贴地捕捉到。而“我”无意中进入比邻而居的301的家里,在那样“陌生的地方竟然感到心安理得”,并在此后陷入对301的主人向小晚不能自拔的交往冲动中,因为向小晚让“我”想起童年的玩伴刘美红,“我”惟一可以不设防地交流的好友。但是刘美红只属于童年的记忆,父亲告知“我”刘美红已死的消息的那一刻,其实也就宣告了“我”向记忆里寻求慰安的路也被堵死。小说结尾用一种寓言式的荒诞把“我”的沟通困境放到最大,“我”鼓足勇气向向小晚发出求友的信函,她却莫名地死去了。社会理论家阿帕杜莱在他的名作《消散的现代性》中,曾谈道:“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现在似乎成了‘根居型的’,甚至是精神分裂性的,它在一方面呼唤关于无根、异化以及个体与群体之间心理疏离的理论,又在另一方面索求对于电子形式的亲密接近的幻想(或者是梦魇)”。但实际上后者对疏离的救赎是一种虚拟的救赎,而往往更彰显人们的心理距离。没有便捷沟通工具的古人,可以“天涯若比邻”,而当现代人在家庭中获取沟通都已成奢侈时,那比邻而居给人的也许是咫尺天涯吧?

不过,作者依然没有放弃重建真实的情感沟通的努力,在《共用一缕阳光》中,渴望真诚交流的“我”在情人马林那里只能收获性的愉悦,在宅居的百无聊赖中,因为高层住宅间阳光的反射,“我”和“肉肉男”和“小屁孩”之间建立了奇异的关联,也唤起“我”已经钝化锈蚀的情感,“我”选择了走出,当然也就意味着选择走入,走入真实的生活中寻求在场感的心灵交流。这两个小说,主人公一个绝望,一个决绝,但都显现出对“后情感社会”那种机械性的、然而又是压抑性的快适伦理的超越,重新赋予情感沟通以永恒、纯粹、本真的质感。

张惠雯:《书店》、七堇年:《站者那则》,《收获》2012年第6期

《收获》2012年最末一期刊载了两个女作家的短篇,分别是生于70年代末的张惠雯的《书店》和“80后”的代表人物七堇年的《站者那则》,为我们直观实际年龄相差并不大但却分属两个代际的青年小说家在小说理解和旨趣上的差别提供了个别致的角度。在《书店》中,张惠雯提到了“丽尼翻译的屠格涅夫”,而《站者那则》的女主人公对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念念不忘,并说自己是“直子、绿子和玲子”的合体,这两处细节相映成趣。通常,小说里人物的阅读偏好是作者本人阅读趣味的反映,屠格涅夫PK村上春树,有点经典比对“小资”的意思,而两个小说的整体格调相比也大约如是。

先看《站者那则》。七堇年素来是80后粉丝团心目中的偶像兼实力派,这从她被称为80后的“严肃作家”可见一斑。在80后作家群业已完成分化转型的今天,七堇年显然希望在严肃文学的疆域也能获得她作为青春文学主将所赢得的声誉。在被主流大刊《收获》接纳的这篇小说里,她力图洗脱青春文学的面目,不论是选题还是布局,都不难见出小小野心:题材,她处理的是京漂和底层,远离此前她最拿手的青春物语。叙事结构,她用穆斯林葬礼中的“站者那则”前后照应,为一则伤逝的故事笼上一层宗教的面纱。但是和她一些从商业出版转战传统期刊的同道一样,一种为他们和他们的粉丝所熟稔并自矜的审美趣味依旧不经意地流泻出来,这让他们自以为是的“严肃”面目不免尴尬,具体而言:第一,过于迷恋铺陈华丽语言的本事而罔顾小说整体的匀称和均衡,如《站者那则》第2小节的开头两段:“早些年,心像一只铁笼,关着只鹰,日夜噼里啪啦挣扎。一撞开了闸口,就只见黑影蹿入云霄。它是熔于夕阳还是死于枪下,不得而知了,走得急,只留下几只落羽慢慢飘下。鹰已不知所踪,所以而今,心里只剩下一只空的铁笼子。”这两个华美的段落对于小说整体而言是徒劳无益的装饰,大约只有供粉丝摘抄的功能。第二,被不少批评者诟病的“80后写作”常有的那种故作的“秋意”在这个小说依然得以保留,诸如“这些年的生活直逼耳目,挤退了所有的记忆,让我感到似乎我生来就已经二十七岁,生来就每天都带着包子挤地铁,生来就必须每天上班”此类的感叹,会让真正成熟的读者觉得作者倚“少”卖老的矫情。第三,作者要规避过去写作题材的惯性的努力是值得肯定的,关注京漂和被都市的冷漠折磨的年轻人的责任感也是值得肯定的,但是整部小说对这个群体的书写以想象代体察,因而给人非常隔膜的观感,对比写京漂的徐则臣的同题作品,差距很大。也正是因为这些问题,小说用“站者那则”来做题目并作为贯穿全文的文眼的用心也多少被消解掉,而本来这应是小说最出彩的节点。

反观张惠雯的《书店》,小说写一个老女孩和一个老男人之间兜兜转转但最终无果的爱情,题材不大更不刻意,但文笔不急不徐,扎实沉稳,尤其对人物内心幽眇婉曲、不足为外人道的细腻情绪的展现恰到好处,如老男人三去女孩家,每一次女孩和男人之间微妙的心理潜对谈、女孩父母由不知情到洞察到反对所制造的不同气氛,都拿捏得丝丝入扣。令人稍感遗憾的是结尾,老男人远走他乡,女孩的爱情陷入无望后,感到“她的一切都将坠入虚空”。虚空这个词用得过于“实”了,有点像将此前小说努力晕染出的女孩那说不出道不破的、郁积在心头又恍惚它的有无的意绪划破的意思。

连 谏:《回乡》、李 榕:《水晶时间》,《小说界》2012年第6期

《小说界》从今年第5期开设了新栏目“双城记”,冀望用小说展示城市的“文化精神和底蕴,这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地域概念,而是一种包含这每个城市核心精神的文化品质,它有自己的特质和气息,有独特的认知方式和表达方式,有不同的审美取向和价值取向”。其实这种城市文化地理的比较创意并不新鲜,早些年间的城市季风丛书曾风靡一时,今年又有上海、台北、香港三地新锐创作力量的《三城记》系列图书,但《小说界》创立这个栏目依然意义非常,因为多年来学界的地域文学研究多集中在传统的文化区域和省级的行政区域版块上,如文坛所谓的鲁军、陕军、豫军等,不免大而化之,除了京沪两地,对其他作为个体的城市的文学个性其实是疏于观照的。而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城市的文化个性与精神构成与居住、长养于城市的作家的创作间有时的确有内在的关联和呼应。

第6期的“双城记”,刊载的是武汉作家李榕的《水晶时间》和青岛作家连谏的《回乡》,两位作者前者有畅销儿童玄幻文学《塔罗牌的冒险游戏》,后者有都市婚恋的名作《别对我撒谎》等,而这次亮相“双城记”,颇让读者见识他们在熟悉的题材之外耕耘的笔力。《水晶时间》开始于武汉潮人街的小铺,计芳菲和方圈圈这对昔日的同学邂逅于方开办的水晶小店,接下来小说在现在与往事中频繁转换,两人当年的嫌隙在人到中年之后变成了一种小市民的算计与幸灾乐祸,用小说中的话来说便是“对方的阴霾才是照耀自己生活的缕缕阳光”。不过,到头来两人生活的千疮百孔让她们惊觉在“曾如水晶般澄澈闪耀流淌过的时间”里那些为误会和意气用事而结下的仇怨与心防原来伤人更伤己。小说里方圈圈做生意时的狡黠、对待旧相识的好胜、面对旧友委屈时的急人所急,计芳菲在婆家的隐忍驯顺和最后的爆发,这些读起来都给人一种充满人间情味的亲切,是在池莉、方方的小说中常能嗅到的亲切。相较而言,小说里的副线,即计芳菲、方圈圈和卷毛那段青涩的三角爱情线倒显得有点矫情了,尤其是借还书的桥段和卷毛死于车祸的处理是小说的败笔。连谏的《回乡》说的是岛城的一对中产夫妇,丈夫的老父老母从乡下来探视儿子,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冲突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势不可挡地让整个家庭濒临崩溃。作者的叙述全是家常口气,提出的问题却颇犀利,“中国式的中产家庭”为数不少出身农村,他们除了是社会热议的车奴孩奴房奴之外,还额外背负乡情,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在城市站稳了的“高加林”,不过他们“人生”的底色是叠印在乡土上的,这是他们的宿命,如胎印和指纹。连谏用破碎的故事牵扯渐凉的乡情,也追问每个人的来处。

抒写现实的无限可能

张皓宇

对作家来说,现实似乎永远是那么沉重。层出不穷的社会问题、艰辛打拼的底层百姓、正在消逝的乡村、灯红酒绿的都市……基本囊括了当下文学期刊中大多小说所展现的图景。另一方面,文学又最怕落入俗套。对优秀的作家而言,让作品超越简单的一声慨叹或几句怒骂,求得从形式到思想、意境上属于自己的突破,就显得至关重要,也才是真正的文学创作——以个性纷繁的小说,展示文学抒写现实的无限可能。

何玉茹:《过渡的季节》,《长城》2012年第6期

何玉茹近年来多见关注拆迁问题的作品,可贵的是每每能写出新意。《过渡的季节》把乡村拆迁与“留守老人”这两个热点题材联系起来,在平静的笔调中,将一位老人的心绪娓娓道来。主人公在按下手印后住在一个“过渡性”的房子里,早已失去老伴,生活寂寥空虚,惟一的盼头是村里的高楼快快建成。小说以第一人称叙事,以“我”的观察与感受来展现周围的世界,“我”的沉默寡言、波澜不兴,让全篇尽管隐隐表现了许多社会矛盾,却始终能处在一种从容不迫的叙事气氛中,描摹一个村庄在不知不觉中的巨变,别有风格。这一叙述口吻,让一切人与事在“我”看来,似乎都是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他者”;而当读者跳出这一视角来审视全篇,“我”又何尝不是这个时代的“多余的人”!这种巧妙的艺术效果,或许正是作者采用第一人称的最深用意。对“我”乃至“我”的村庄而言,这一阶段的生活好像只是一个过渡,但高楼迟迟没有建成,过渡的季节何时是尽头?过渡之后又是什么?恐怕无论是作者还是读者,都无力给出答案。而文学的任务,则是为这样一群在“过渡”中备受冷落的孤独老人留下历史影像,以此而言,这篇小说无疑是出色的。

张 楚:《良宵》,《天涯》2012年第6期

这篇小说同样将目光投射到了老人与乡村,叙述了一个略带传奇色彩的故事,题目充满浪漫气息,内容却饱含辛酸。小说的风格起初与《过渡的季节》有些相似,仍是以平静的笔触描摹了一个孤独寡言的老太太,从城里来到乡下暂居。但随着一个“野孩子”的出现,气氛一点点变得冷峻起来,村民对这个孤儿的鄙夷、嫌弃,老人儿子的惟利是图、霸道蛮横,无不彰显着人性的丑陋一面。在这样的映衬下,老人与孤儿之间的互相关爱,则如黑暗中的一盏灯光,照亮了独属于这一老一小的“良宵”。小说虽然反映了留守老人、艾滋孤儿等许多社会问题,但着力表现而深深打动读者的,是老人的那份人生苍凉感。曾是一代名伶的她,历经沧桑,繁华落尽,往昔已不可追,如今寂寞独居,偶尔听到戏曲,兴致忽起,在月夜下清唱,此情此景,孤高幽远。叙事上的悬念设置,也起到了很好的表达效果。老人和孤儿的真实身份,在小说的前半部分一直是两个谜,留有一些提示线索却并不点破,只是充分烘托出老人的神秘高贵、孩子的孤单无着,吸引读者在读下去的同时,也让这一老一小抽去了世俗的身份差别,仅仅是两个孤独而边缘化的人,相濡以沫,关系单纯而美好。经过这样的铺设,当二人的身份一一点明,并在结尾于众人的不解中紧紧牵手时,自然会给人以十分强烈的震撼。许多矛盾,小说最终并没有解决,老人与孩子的未来,依然艰难,但这最后一幕,终究给了读者对人性之美的信心。

赵 丽:《乳香》,《青年文学》2012年第12期

这篇小说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毕飞宇的成名作之一 《哺乳期的女人》,二者均是关注新时代城乡关系下乡村婴儿所面临的“哺乳危机”——母亲奶水不足又急于出外打工,孩子只能留给老人照料。毕竟,两篇小说已相隔了十六年,故而在《乳香》中,婆婆月桂的角色不再像旺旺爷爷那么被动,只能无助地照顾孩子,而是也具备了“打工者”的身份,面对养家糊口的压力,小说的焦点成为了婆媳二人谁走谁留的问题。围绕这一矛盾,小说对叙事节奏的把握十分出彩,善于营造一个又一个的冲突,每每似乎是情理之中的结果,却又会因为意外事件而变化,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不会知道出外打工的是谁,惟一确定的是——这个家庭必然要继续分裂。《乳香》的结局是辛酸而温馨的。春琴作为孩子的母亲,之前给读者的印象甚至有些不负责任,而到即将离家之时,其母性情怀瞬间迸发,婆媳间的嫌隙也早已化解,此刻惟有依依不舍又不得不彼此告别的无奈与悲情。先抑后扬的手法,让小说最后的一幕幕场景温情脉脉,感人至深。

东 君:《在肉上》,《江南》2012年第6期

诚如作者在文后的创作谈中所言,这个题目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而起这个题目的真实缘由只是自己在一个墙壁上刚好看到了这三个字。无论如何,读罢小说,会让人觉得这三字概括得着实妙绝。小说反复离不开一个“肉”字,冯国平沉迷于肉欲的欢愉,在与妻子的性游戏中逃避着人生的空虚,找寻丈夫的自尊;林晨夕周旋于男人的逢迎与权力的诱惑之中,不可避免地迷失了自我,陷入有苦难言的尴尬。不过,尽管故事的内容并不轻松,小说的笔调却轻盈而诙谐,平添了不少亮色。冯国平的肉联厂工作,使得小说常出现人与猪之间的类比,既呼应了题目,活跃了行文气氛,又在沉重的现实面前成为一个个黑色幽默,意味深长。例如冯国平总是以性的对比试图区分人与猪的差别,认为:“一个人可以缺少性生活,却不能缺少性幻想,这种性幻想使人有别于猪。”不难看出,这种比较依然停留在肉欲的范围之内,冯国平也终究是一心只求肉体欢愉,这种生存状态,难说是真正的“人”。他或可庆幸的是,小说里从衣着光鲜的官场人物到他这样的小市民,各色人等其实都汲汲于权色,沦为欲望的奴隶。小说在冯国平再次“偷袭”妻子而被妻子捅伤中戛然而止,最后却以两个朋友的暗中围观作结,似乎是随意一笔,又似乎有所譬喻,给人以广阔的回味余地。

宋 尾:《无尽的占有》,《红岩》2012年第6期

小说讲述了一个“一女三男”的情感故事,却几乎不属于俗套的“多角恋”,主线是老光与杨柳之间的畸形爱恋。两人原本都堪称世故,老光却对杨柳有着难以形容的“爱情”,以至在她患上绝症后不离不弃,不顾风言风语,不顾自己家庭乱作一团。归根结底,是老光无法放弃对杨柳的占有欲,这一点在杨柳死后暴露无遗:葬礼前后,老光与杨柳的初恋男友争相证明着自己与杨柳的亲密。而她仅仅只有名义关系的丈夫王成,更以异常变态的吃骨灰行为,力图实现对妻子“无尽的占有”。王成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小人物,通过这一举动,让之前着力刻画的老光、杨柳等人顿时黯然失色,令读者对其难以忘怀的同时,徒增了许多谜团,随着小说以叙事者“我”放弃询问而告终,再也没有答案。如此设置情节,匠心独运,留下了无限的想象空间。叙事视角也是小说的一大特色,整个故事由置身事外的“我”娓娓道来,仿佛拥有全知眼光,但在“我”的带领下,读者对许多疑问的真相,既十分贴近又无法真正揭开,最后会发现,无论是“我”还是读者,其实依然是故事的“局外人”,隐藏在文字背后的,是杨柳和三个男人之间远为丰富的情感历程。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和叙事者一起去感受其中各个人物的心路变化,感喟人生世事的变幻无常与人性人情的诡谲难测,这也是本篇小说的吸引力所在。

萧晓红:《甚嚣油上》,《广州文艺》2012年第12期

这是一篇别开生面的饭局速写。如今对许多都市人而言,应酬不断、饭局丛生甚至已经成了一种生活方式。而这篇小说在刻画众人推杯换盏、彼此逢迎的嘴脸之外,笔锋一转,写了一次不欢而散的饭局。升迁未得的林主任在酒桌上不断冷嘲热讽,惹得“黄金搭档”牛处长十分不快,最后竟离席了事。一场意料之外的饭局,凸显出令人深思的官场生态:即便是同是官员,面对社会问题,因为身份、待遇的不同,竟也有着难以沟通的隔膜。小说把这场饭局的气氛控制得很出色,在紧张与和缓之间几经起伏,张弛之间,尽显人情冷暖,每个人物的形象也呼之欲出:因仕途不顺言语异常犀利的林主任、霸道张扬又固执自负的牛处长、低调话少却每每切中肯綮的张司长、周旋其间善打圆场的朱总经理,均栩栩如生地立在了读者面前。美中不足的是,小说开头前两段刻意概括全篇,点明主题,之后开始叙事进入情节,作为短篇小说,这两段未免多余,似应删去更好。

王 手:《贴身人》,《收获》2012年第6期

小说传神地刻画了一个官场的小人物崔子节。他为了一个正式编制的“身份”,作为领导的司机,费尽心机地想要做领导身边优秀的“贴身人”。他设想要么知道领导的底细,要么帮领导的大忙。于是,他从指导领导穿着开始,教领导打乒乓、发现领导的种种“瑕疵”、替领导酒驾顶包……乃至对领导施展小小的“报复”。崔子节可谓精明圆滑到了极点,他的一处处“聪明”恰好对比出领导的“木讷”,让他在做事上常常自负得意。但在为人上,他又过于自卑自贱,时刻觉得低人一等,让人联想起契诃夫笔下的小职员,在上司面前媚态尽显,丑陋不堪。小说称呼这位女局长,始终就只用“领导”一词,用得绝妙,显然是以崔子节的视角来看待的,“领导”是谁、什么名字根本不重要,只要是“领导”,就是他尽心服务的权威。小说大量的心理描写细腻深入,十分精彩。崔子节对领导的种种分析、判断、思考,不可谓不周全,这让他尤为善于揣摩领导心思,再用委婉的方式逢迎讨好,既照顾其面子,又满足其需求,似乎是一个无所不知又无所不能的“小诸葛”。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不过成了又一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杨修”。崔子节的形象既可鄙又可笑,莞尔之中,仔细品味,更令人可悲。

朱朝敏:《跳舞的父亲》,《长江文艺》2012年第12期

小说虽然以父亲为题,实则是围绕父亲和“我”进行双线叙事。一边是父亲喜欢在公共场合挥舞双臂,并不肯透露自己在做什么,最后竟成了大家眼中的疯子。一边是“我”的诗人生活,在失恋后受同同倾慕,并在她这个文化生意人的关照下拿了大奖。显然,两条线索中,“我”虽然是个诗人,过的却是极为现实的世俗生活,不得不在周围的压力下追名逐利。父亲反倒颇具诗性气质,他“跳舞”的真相,原来是学鸟飞。父亲与所有人的隔阂,正反映了诗性精神和如今的世俗社会格格不入的悲哀,“我”的诗人身份与“诗歌事业”的风生水起,成为对诗性精神强烈的反讽。小说刻画父亲这一形象,充满荒诞色彩,同时,又让“我”的经历紧扣最世俗的生活,在荒诞与现实的交替之中,折射出了物质主义当道的今天,人们的精神缺失。巧妙的写作手法,也让人眼前一亮。

老将的锋芒

房昱辛

短篇小说创作局面的兴旺是近来文学界重要的现象,这次短篇小说写作热潮的潮涌与以下几方面有紧密关系:其一,卡佛等域外小说家的影响。其二,自觉的文体意识的确立,如蒋一谈、曹寇等作家专注地致力于短篇的创作。其三,来自于文学场域内部的培育,无论是刊物还是各地文化部门,都加重了对短篇小说创作的重视,诸如林斤澜短篇小说奖、蒲松龄短篇小说奖等的设立即是佐证。这次的短篇写作热潮不但吸引包括中间代团体的新锐作家群,一批老作家也显示出老而弥坚的锋芒。在2012年岁末的文学刊物上,我们就读到了几位文坛老将的短篇力作。

邓一光:《台风停在关外》,《十月》2012年第6期

邓一光移居深圳后,其文学作品迎来了新的变化。可以说,文坛给了深圳一个邓一光,深圳又还给文坛一个新的邓一光,尤其他在短篇小说上的用力,无论是鲜明的文体意识还是切入现实的巧妙角度,都给读者深刻印象。《台风停在关外》这部小说带有典型的深圳烙印。小说写的是一对年轻情侣在深圳的艰难生活,故事很老套,但是作者在塑造环境方面写出了新意。作者将自己的身份设定为一名潜伏在草丛中的抢劫犯,刚刚得手却又不知所措。在他思考下一步行动的时候发现了一对年轻的情侣。小说通过作者的第一视角,慢慢展开了年轻人在深圳漂泊的生活——男孩是生产线工人,辛苦而又没有地位,经常看到同事们因为工作不慎被切掉胳膊,他饱经惊吓直至麻木,甚至当做笑话来讲。女孩是足疗城的员工,在工作中会受到客户的骚扰。两人好不容易见面约会一次,但他们憧憬的爱情却绕不过残酷的现实,生存的重担压迫着他们的每一分生活激情,俩人半月一次的相逢却从头至尾伴随着争吵和不快。作为旁观的第三者,抢劫犯在两人的对话中静静的思索,或愤怒、或悲伤,整个故事充斥着压抑的氛围,似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台风在小说中作为一种特殊的意向数次出现,贯穿始终。是台风造成了这种沉闷的环境,它渐渐逼近却又始终停留在关外。它拥有改变一切的巨大能量,却总是姗姗来迟。什么时候台风才能到来,重新带给年轻人激情呢?

邓一光:《敏感的心都很脆弱》,《十月》2012年第6期

小说的开头带有一定的奇幻色彩——小区业主的车库丢了。他的白色广本是为了自己的女朋友而买的,女朋友走了,车库也没了,主人公感到自己二手的广本没有了家,强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此时小区里的磨刀客出现了,他是平静的,没有表现出忧伤,因此二人的交谈却始终不在一个频道,业主找车,男人磨刀,第一次交流失败告终。主人公再次去寻找自己的车库,却又一无所获,他再次回到磨刀客面前。这一次二人又开始了交流,磨刀客谈到了深圳:“你见过这座城市变成一片红的样子没有?就是说,凤凰木开花的时候。”这句话引起了两人的回忆,而庆幸的是这次两人同样因为在深圳的迷失而惺惺相惜,两个男人都在这里失去了自己心爱的人。两个男人的交流进一步升温,两颗敏感的心在碰撞时产生了同样的心痛。而当主人公邀请磨刀客去家里,帮助自己磨刀甚至拿出广本的钥匙,希望他抹去自己伤心的记忆时,一直淡定的磨刀客却哭了,他还是不能忘却自己的感情,自己伤感的回忆。小说依然是邓一光熟悉的深圳模式,却有两条主线贯穿着全文,两个男人似乎是两条不同的人生曲线,却由于同样脆弱的内心产生了交集。在小说中,广本有着其象征意义,主人公的广本似乎代表着自己为之奋斗的生活,努力过却最终失去。而这一感受也影响了与他有着相似经历的磨刀客,他在

看到广本钥匙的时候,“头停在那里,没有转回来”。因为敏感的心都很脆弱。

过士行:《心药》,《人民文学》2012年第11期

剧作家过士行的这篇小说像他的戏剧一样荒诞惊奇,不可捉摸。《心药》讲述了一个悲剧的爱情故事。主人公棒槌,像他的绰号一样善良、执着、单纯,他对小雪那无私的爱也是发自肺腑且不图回报的。作者用了鲜明的对比来凸显棒槌与其他追求者的不同,一次是得知小雪截瘫以后,大家觉得小雪残废了,便不再爱慕了,只有棒槌不嫌弃她,自告奋勇地照顾她。一次是小雪考上大学后大家自惭形秽,从而放弃追求,只有棒槌不怕高攀,依然写信关心。可见无论小雪处在高峰还是低谷,棒槌的爱不会因为境遇而发生改变,是永远纯洁的。玉燕姑娘对棒槌的爱也是这样的。明明知道他心有所属,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帮他寻药。明明知道药是为了治疗自己的情敌,但她还是认真地替棒槌寄药。

小说刻画并且讴歌了玉燕和岩次这两位淳朴的傣族人物,同棒槌这个汉族小伙放在一起对照,说明了无私的爱是跨越民族跨越文化的,是人类灵魂深处共有的本能。而医生大卫,是从反面凸显了人性之中欺骗和自私的丑恶。开放式的结尾,提供了巨大的想象空间。小雪的病是如何治好的?大卫怎么追求到了小雪?我们可以做种种猜测。但是通过蛛丝马迹可以肯定的是,大卫利用了棒槌的善良才抱得美人归。读到结尾,我们除了惊愕,更为愤然。这个社会中善良的人往往被伤害,而本性中的那些美德,恐怕要到远离喧嚣的世外桃源去寻找了。

张 洁:《是的,我听见了》,《人民文学》 2012年第12期

小说开头就有一种谐谑的色彩,勾起人的一种阅读冲动,“我爱上那个女人的时候,她离开这个世界差不多一百年了。”这种不可能发生也不可能有结果的事情让我们很期待作者接下来所要讲述的故事。而本文轻松调侃式的叙述又会让我们一步步追踪主人公这样一个不羁的人会有一种什么样的爱情。主人公“我”是个富二代,又是个很有才华很有天赋的“海归”博士,“我”不相信爱情,觉得如今没有哪个女人值得“我”能真正恋上一把。而电视中一个黑白特写闪过的不知年月不知国家的小提琴演奏家使“我”心里一颤,中枪了,一种清新的感觉油然而生。“我”爱上的不是她的容貌,不是她的音乐,而是一种优雅,一种气质,爱上了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让“我”无法自拔。“我”追随着她重新回到读博士时的巴黎,找到她的墓地,无事时就到她的墓地徘徊,“我”不知道“我”的爱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永远到底有多远,但是她在我的生命里得到了“闪回”。这是一种精神的力量,她的出现,让“我”的生活或多或少的有了些许的改变,“我”在不知不觉中改掉了乱扔烟头的毛病等等,这似乎也是一种精神的洗礼。文中“我”聪明、敏感,有自己独特的梦想和追求,不随波逐流,厌倦世俗的眼光。在怀疑爱情的同时,也鞭笞了当今社会女人只为“钱”途拼命的残酷现状,主人公向往并憧憬那种纯粹的、明净的、有内涵、有韵味的爱情,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精神性的柏拉图式的爱情,这也是作者在如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对美好爱情发出的强有力的呐喊。文章最后写小提琴演奏家墓碑底座上刻的字“你听见了吗?”在结尾处:“是的,我听见了。”这同时也是文章的标题,也是给主人公这一声呐喊坚挺的回应。

房伟长篇小说《英雄时代》研讨会

赵林云:小说的故事是房伟曾经的一段生活。在那样一个基层的艰难困苦的环境里,人与人都是工业化的关系,房伟对那样的人生经历有很丰富的记忆。他回过头来写那段生活,对一个知识分子来讲,很有生命的深度。小说的题目也很好。北岛曾讲过,在一个没有英雄的年代,我们特别渴望英雄的出现。这种英雄也许是振臂一呼的高人,也许是影响社会的高人,也许是很普通的人,但他身上的某些品质对我们的人生有重要的引导作用。

张丽军:读房伟的《英雄时代》,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他的作品融合了作家的激情和评论家的理性。文学创作是一种经验性的写作,房伟也不例外,他大学毕业后有一种很独特的经历,在屠宰厂的工作使他有丰富的生活经验和独特的个体生命体验,使这部作品富有一种很强的情感性投注其中。另一点,这部作品很重要的是呈现出了一种超越性的审美想象。大故事套小故事,这种框架很好地实现了现实性的生活和超越性的审美想象融为一体。

马 兵:阅读这本书,我个人有两点最深切的感受。一个是书中多重的互文性的手法。此书的创意是来自房伟对王小波的研究,但书中还有很多房伟自己的奉献,即多重性的互文手法。首先是故事套故事的叙述方式。现实层面,“我”和王梅在屠宰厂的故事,想象层面,潘金莲和武松的故事。“我”和王梅的命运一点点向潘金莲和武松靠拢。现实的命运和想象的命运成为一体。这是一种互文关系。还有一种互文关系是小说里叙述的水浒故事与我们所熟知的水浒故事的呼应。水浒小说形成后,就不断有重构。房伟提供了一种新的重构方式,将自己的故事与水浒故事做了一个比较,构思独特。还有一种互文是整个书里不论是故事营造还是细节,都与王小波的小说形成了一种大的互文关系。再一个比较深刻的就是小说的语言。一种非常规的语言,在讲故事的同时陷入了对语言的迷恋。主要体现在将语言的快感在小说故事的逻辑之外非常肆意地体现出来。这是对王小波小说的呼应,其实也是小说的文体特色。

东 紫:房伟小说里吸收了王小波小说的诙谐、幽默,但又有自己要表达的东西。文中穿插的水浒故事,背景还是在古代,但心态现代,解构了传统意义上的英雄形象。他把所有的人都从人性的角度来重新塑造。所以《英雄时代》有一个很宽泛的理解。被历史辱骂了多年的潘金莲,在他心目当中可能就成了一个女英雄。所以《英雄时代》是可以直指很多层面的。初读房伟的小说,很惊讶,感觉汪洋恣肆,《英雄时代》也让我看到了房伟在生活中谦卑退让和作品中颐指气使的双重品格,正如莫言在演讲词中提到的。

长 征:这本书真是写得非常好。这本书的第一个要素,就是真正抓住了我们中国传统小说的根本质地,去把一个故事讲好,把你的阅读瘾给勾起来,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再一个,小说里融合了新小说的很多要件,但没有磨损的就是中国人讲故事的质地。小说里两套故事,打虎的故事就是越吹越大的理想气球,反过来观照现实中的故事.叙事策略也是英勇和智慧的。作为理论家的房伟,还能保有着创作的思维,这是最好的一种姿态。这是一点感受。再一点,本书非常可贵的是存在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文化品质。张扬也好,欲望的无限释放也好,毕竟其中还有文化的发射和缠绕。中国人生存的哲学,这种以苦作乐的原善,刘建民对此有一种追问。

陈建斌:这个小说是一个意蕴比较复杂的、繁复的小说。有两点给我的感受比较深。一个是我在作品中看到了一个自觉的小说家,另外就是一个回忆往事的回忆者。作者在小说里有互文性的叙事,有梦游般的迷想,有戏谑的语言,还有对性的过分渲染,这些和一般的网络小说是不同的。房伟是超越性的,如一个上帝在看着他的子民。刘建民、王梅、武松、潘金莲几个人物的设置,表达了作者对现实的批判和对命运的看法,这些看法有以下几种:英雄末路、时无英雄、竖子成名、英雄常做困兽之斗、英雄只是特定时期的一个虚构等等,这种建构表达了作者强烈的批判现实的欲望。但另一方面,在回忆的时候,喷薄的激情、殷切的希冀、深切的伤感、抗争的意志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了。

常 芳:读房伟的小说,带来一种快意恩仇的心灵的冲击。看到房伟的《英雄时代》,就想到了王小波的《黄金时代》。我也在工厂呆过,房伟小说里的故事在我们那里也在发生着。90年代,房伟小说里的主人公拿着一把杀猪刀不是在杀猪,而是在捅这个时代。副线“打虎记”的介入,让我们感到人物之间的互相交织。两个文本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但人物在性格和精神方面是互补的。这种交叉和互补更体现了时代给我们的荒谬性。小说的人物不仅仅是对自身青春岁月的悼念,也是对90年代,对一个时代的悼念。

王方晨:房伟的《英雄时代》,既是2012年度全国文坛中写得最好的小说之一,也是我所期望读到的最好的小说,这点毫无疑问。《英雄时代》符合我所认为的所有优秀小说的标准。艺术形式上,富有探索性。语言运用非常娴熟,从评论家、诗人向小说家的转换非常成功、自然。另外《英雄时代》有一种非常独特的小说气质,文本中充分体现了一种自由精神,这也是优秀小说要具备的前提。同时,小说还有着丰富的思想性,内涵丰富。小说虽然写的是青春记忆,但赋予了一种普遍性,足以涵盖整个人生的每个阶段。小说中有两个非常独特的意象,一个是屠宰厂,很普遍的。一个是主人公刘建民的名字,或许正是“贱民”的隐喻。因为被踩得太低太低,才有了近乎痴狂的幻想。房伟小说中的人物明知弱,而自视强。房伟写《英雄时代》,因为那段过往的历史在他心里放不下,现在房伟写出了这么优秀的作品,用作品做了彻底、爽透的阐释,房伟就可以放下了。

张建波:房伟虽是学院派,但聊天的时候讲到某个故事,他的第一反应是这能否写入小说。还有,房伟是一个真性情的人。他这本书给我的感受是,它更像是一个时代的沉思录,我们都是70后,房伟把整个时代进行沉淀,然后再进行表达。小说人物会以不同的姿态浮现在我脑海当中。有很多细节我印象深刻,比如农村和工厂打架的情境,既写出了剑拔弩张,又是一种旁观者。总而言之,在当时那样的苦难里,正是由于对文学的热爱,他才能写出这样一部作品。

魏 新:房伟打破了评论家和小说家的界限,这是一部评论家的小说。我想到了马原的《牛鬼蛇神》。房伟写的是英雄时代里的牛鬼蛇神,马原写的是牛鬼蛇神们所处的所谓的英雄时代,这也是一种机缘巧合。在房伟的小说创作中,有一个“屠”字始终伴随着他。从南京大屠杀到屠宰厂,不管是小说还是评论,都体现出了这样一种特质。另外,王小波对房伟来讲,就像一位从未谋面的精神导师,深深影响着他。但我觉得王小波在写小说方面还是有些问题的,他真正写的好的是他的杂文。通过《英雄时代》的文本和思想,我感觉具备了向经典挑战的条件,或者说一种勇气。

周 习:对这部小说第一个印象是,不读不快,淋漓尽致。小说里人物塑造的生活特别鲜活,栩栩如生。主角刘建民是这样,里面的一些配角,像胡美丽、二妞,也是活生生的。第二,房伟讲故事的语言生动,在轻松幽默中隐藏着令人思考的东西。第三,房伟将故事设置在屠宰厂,通过对屠宰厂的描写,展现了那个时代。

韩双娇:房伟老师的作品给我们的文坛带来了一种新气象。房老师要建立一种清新、刚健的文学理想和文化气息。《英雄时代》一方面兼顾了文学的纯粹性,另一方面走向了一种非常广阔的格局,就是一开始就采用吉版图书这样一种很好的商业平台去进行一种社会化的推广和营销,在文化相对保守的山东,这都是非常有益的尝试。小说的尝试又不止于此,如他的小说结构采取了双线型,一方面描写纸醉金迷的汴梁,一方面写上世纪90年代人被逼在生活角落里的肉联厂。通过这两种的对比告诉我们生活不只有眼前的卑微和苟且,生活还有诗和远方。这种清新、刚健的文学理想非常打动了我。

吴永强:房伟老师对潘金莲的解读很深刻,是我看到解读潘金莲最深入的。《我不是潘金莲》中潘金莲只是一个外在的形象而已,与小说本身无关。房伟老师的小说具有一种草莽精神,能看到主人公对于《巨人传》或是城堡的一种想象。

宋 嵩:我读这部小说的时候,抛开小说反映的背景,把小说看成关于告别的小说。小说刚开始是刘建民刚大学毕业,进入肉联厂,是从一个告别学生时代转向职工的过程。小说发展到最后,刘建民要告别自己在肉联厂的生活去寻找新的生活,所以才会出现拿着刀去追副厂长的情节。我觉得房伟老师的小说突出要表现一种迷茫的心态,因为小说一个细节写到,刘建民休息的时候,会骑一辆山地车到肉联厂周围的农田里面去,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真正找到心里的平静。我认为这部小说体现的是不得不告别,告别以后能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后是不是还要再一次告别。在这个小说里面房老师不仅是向王小波致敬,也是向莫言致敬。莫言无拘无束的想象力在房老师的小说里得到了继承和发扬。

严 冬:《英雄时代》一经出版,就受到读者和评论家的关注,说明好的作品绝对不会被埋没。我为房伟感到高兴,对它的阅读将会是反复的,因为它有趣而深刻。

房 伟:其实一个小说写完了就是一个离开作者的过程。至于我能不能延续这条创作的路,对于我也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但如果将来我有表达的需要、表达的冲动,我也许会继续写下去。

(录音、文字整理:乔宏智)

本栏责任编辑:王方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