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中国周刊》
A =王巍
Q:说实话,博物馆让你有了一些烦恼,也让你更出名了。外界的声音大多还是说你做公益,有社会责任感,你因此而有成就感和自豪感?
A:我确实在承担社会责任,不过,这是同志们赋予的,我想的就是高兴。你要是想大了,那就是一心为国,一心为天下,可是,我不是这样的人。很多人捐出几个亿,大家说他很伟大,他也觉得自己伟大,都很好。但是我没那个能力,我就干个博物馆,我自己也捐不出来。还得带着朋友捐。你希望社会给你这个评价,但是我知道这根本不可能。老拿那么高的标准要求自己,不累嘛!
Q:那你自卑吗?出于什么心态,不愿意接受被外界赋予的这种高尚?
A:我从来没有一个宏观的脑子。就像我做博物馆,以前也没计划过,现在也没想过要做什么目标,这都是你们帮我想的。我是平民子弟,上山下乡,通过考试到了北京,到北京就明白了,没有权贵网络,没有家里的权贵资源。
我们这帮人一般都比较敏感,自尊心很强。考虑很谨慎,完全知道最无力的就是我们。狂妄不起来的。过于狂妄是内心极其自卑。自己首先不自卑,我有能力,但是又知道自己的分量,自己不会在大浪尖上走,一直在边缘上观察,依靠自己,不相信机构和他人。我们这种经历的人,内心都是这样。内心很少去造次。
Q:冯仑说,伟大是熬出来的。
A:是。我很赞同他这个观点。我们都经历了野蛮,现在也在经历。不能说,这就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已经习惯了。国家时代面前我有清晰的定位。我就是不主流。
Q:虚荣心每个人都有,内心自由是你的追求,这两点你怎么把握?
A:我也有虚荣心,我一定会按照自己有利的方向表达,一些龌龊的东西每个人都有,我可能不会都说。我不会为包装自己而妨碍自己,并不等于我不包装,但是如果包装花费的代价影响了我的自由,我肯定不去做。
Q:无论如何,做博物馆,一个公益机构,你逃不开钱的问题。
A:很多人关心钱,这是中国贪婪和以钱为中心的思想。我觉得谈牛奶,你可以按照这个逻辑,有利益和钱的问题。但是谈文化谈公益,不是这个逻辑。如果在西方,博物馆不会问这个问题。
在中国,所有人都在问这个问题,中国人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钱。就像谈恋爱,第一个问题就是家里多少钱,有没有房,车。
Q:那你到底缺不缺钱?
A:当然缺,一直缺。你给我一千万,我很快花出去。
Q:你追求自由无约束的生活,但做博物馆需要耐心的沟通,甚至更多的妥协,和你初衷相悖么?
A:热爱就不累。
Q:你怎么定位自己?
A:我不定位自己。也不太关心别人对我的定位,我只关心我自己愉快不愉快。我干很多不着调的事情,但是不关心他们怎么看我,不花那么多时间想。
Q:你对自己有要求和目标么?
A:我不设置那么多目标。就像登山。我喜欢登山,但是绝对不给自己目标。
要求是无止境的,干嘛非要目标,登山完了还有月球呢,不累么?我能上去,活着下来,就很高兴了,要是再有机会登个顶,对我来说,那就太兴奋了。
Q:听起来,你的内心强大,生活在自己强大的世界里。
A:我只是不去想超越自己所能的事情。
Q:公共知识分子都比较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你有么?
A:我也是拿自己当回事,但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说我没有贵族心态,但是要追求贵族心态。做不了贵族,但是也别庸俗化。我不是公共知识分子,但是要是他们称呼我是公共知识分子,我还很高兴呢。
我们应该提倡正面的积极向上的东西,有意识地让自己做点有价值的事情,但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整天拿事教育人,灌输人观点。现在,微博上包括环保、教育、拐卖儿童的内容,我都转发,不转发的人我觉得很讨厌。微博上有的人有上百万粉丝的,不去转发,整天自恋。他们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就踢掉他们。
Q:你挑剔吗?
A:我非常挑剔。别人不挑剔的我也挑剔。如果在屋子里抽烟,我会立马让你出去,不管你高不高兴。
Q:朋友不会觉得你“各色”么?
A:你觉得各色,你别来。就这么简单。我肯定不是圆滑的人,如果我圆滑,会做更多的事情,我很多同学当副部了。我觉得最主要的是率性而为,我不相信有来生,我享受当下。我关心的是我的兴趣。
Q:你怎么界定好人、坏人?
A:“你是什么”和“你想是什么”,不一样。前者取决于你做了什么。我是个地道的坏人。可是我把博物院做成了。你说我是好人,但是如果我被赵红霞(重庆不雅视频案女主角)放倒了,那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平时包装再好也没用。赵红霞放倒的人里面有我认识的俩,平时都是特好的人,你说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在道德上,我不做界定。就像婚外恋,老婆永远说你是最坏的,外面的女人永远说你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