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的小说历来被认为写得很美,读他的作品总是给人一种恬静、闲适、平淡的味道,充满了散文的诗意美。就像在写一桩过去的传奇,他认为“写小说就是要把一件平平淡淡的说得很有情致”。《陈小手》这篇小说正是在运用了散文化的笔法的基础上,形成了散漫的结构,以一种看似漫不经心的叙述,生动表现了人物的心灵和情感。
汪曾祺曾说过:“我只写短篇小说,因为我只会写短篇小说。或者说,我只熟悉这样一种对生活的思维方式。”在他看来,短篇小说最适合表现日常生活。汪曾祺认为“小说是回忆”。他说:“小说是跟一个可以谈得来的朋友很亲切地谈一点你所知道的生活”,“我们那地方,过去极少有产科医生……”小说以“我们那地方”——苏北高邮为背景,尽情描写故乡风情,同时又着意点染人物。接下来,汪曾祺告诉了我们他所知道KrNSVIsZKcxjveXVhdyv7w==的陈小手,他怀有一颗济危救困的心,有高明的医术,不仅因为“他的手特别小,比女人的手还小,比一般女人的手还更柔软细嫩”,“专能治难产、横生、倒生”,更因为他怀有崇高的敬业精神,“接生,耽误不得,这是两条人命的事”。因此,他特地喂养了一匹白马,以方便接生之用。同时,他还有高尚的医德,无高低、贵贱等级观念,能等同视之,人家给的酬金,他“接过来,看也不看,装进口袋里”骑着白马离去,一句“陈小手活人多矣”见其博大的儒家仁爱思想。陈小手的身上充满了人性美的光辉,他在“酝酿‘情调’,雅化人物,让人物带上自己的文化心理从而显出丰美的氛围气上却显得谨严而功力厚重”。结尾那一声枪响仿佛拨动了每位读者的心,在我们轻松感受汪曾祺“诗化了的小说语言”的同时,面对陈小手倒于团长的枪口之下,我们唏嘘慨叹:要知生命有多重,枪声就有多痛,心中多了一份生命的沉重感。
不禁要问陈小手怎么死了?汪曾祺此时给我们留下了巨大的空白,正如他在《自报家门》中所说:“短篇小说是‘空白的艺术’。”这空白给了我们充分的思考空间。
陈小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团长夫人生下了孩子,却死在了团长的枪响中。难道汪曾祺是故意在奇崛之中显突兀吗?最后团长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我的女人,怎么能让他摸来摸去!她身上,除了我,任何男人都不许碰!你小子太欺负人了!日他奶奶!”表面上看,是因为陈小手在接生时摸了他的女人才被他杀的,此时我们有权利去谴责旧军阀的残忍和封建等级男权思想。我们发现,从陈小手所处的环境来看,陈小手在当时看来可谓一个异类。“一般人家生孩时,都是请老娘”,而且“差不多都是固定的”,“一般人家都迷信哪老娘‘吉祥’”,可见封建迷信在人们心中已根深蒂固。陈小手却是“一位出了名的男性的妇科医生”,“男人学医,谁会去学产科呢?都觉得这是一桩丢人没出息的事,不屑为之”,在同行中“都看不起陈小手,认为他不是医生,只是一个男性的老娘”,显然这是一种狭隘的封建价值观念。在当地人们的意识中,隐含的则是男人应“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个男人为女人分娩服务,简直让人不可思议,何况陈小手要在女人身上“摸来摸去”,此为礼教所不容。故事发生在旧社会,那种兵荒马乱的岁月,一个救苦救难、“活人多矣”的良医逃脱不了时代社会的悲剧,还有更多像陈小手这样的小人物冤屈而死,也不是什么悲凄的事。
文学是人学,关注的是人物的命运、人性本身。作品在那诗意的笔触之下,表现了对小人物的深切悲悯,对凡俗人生的感喟,也包含了普通百姓的哀乐苦痛,虽淡远却寄予着作者的生存文化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