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
2012年,南京的一位新四军老战士病危住院,臧文老人主动联系并邀请记者到她家里,她热心地向我们介绍那位老战士的情况,建议我们好好写一写她。近日整理材料,才发现原来臧文当年也是新四军。再与臧文相见时,她的精神依然很矍铄;忆起当年在苏中的往事,老人思路仍十分清晰,完全不像一位已经90高龄的老人。
离家出走赴革命
1937年7月7日,日军进攻卢沟桥,8月13日,日军又在上海挑起战火。8月14日,在家中阳台晾晒衣物的臧文,抬头看见东南角上空中日飞机正在交战,突然一架飞机后屁股掉下两个小黑点,紧接着,她就听到“轰隆隆”两声巨响。上海陷入一片战乱,还不满14岁的臧文被姐姐警告说:“不准瞎跑,炸弹是不长眼睛的!”
1940年10月,臧文和她在上海信谊制药厂车间的工友蒋瑛决心一起离家出走,她们要去投奔抗日根据地!蒋瑛是臧文的革命引路人,她在生活上关心臧文,在政治上启发臧文,两人一路小心翼翼,谨遵地下党介绍人方行向她们交代的各项注意事项,终于在10月下旬到达了黄桥镇。
反顽(韩德勤)战役胜利结束不久的黄桥镇,硝烟未散,废墟上弹痕累累。开始,新四军江南指挥部首长让她们留在当地做民运工作,但由于语言不通,后来只得安排她们到抗大五分校去接受系统教育。10月底,她们最终到达盐城抗大五分校,臧文被编在女生队一排一班,开始了紧张严肃的军事战斗生活。
守卫苏中金库
1941年1月皖南事变后,蒋介石悍然下令取消新四军番号,党中央立即决定在盐城重建新四军军部。为加强根据地建设和对敌斗争的需要,根据党中央关于“华中各地应急速成立银行”的指示精神,军部财经部于同年4月1日在盐城郊外小马沟成立了江淮银行。
1941年3月,臧文从抗大五分校女生队与曾华、麦洁红等一起调至财经部。她们先集中学习会计业务,5月初分配到苏中南大门四分区江淮银行掘港支行,与张惠发一起负责汇兑业务。战争坏境下银行对外业务清淡,臧文便被安排在四分区金库帮助工作,学习记账和点钞。
1943年,反清乡反扫荡的形势险恶,机关精简,加上麦洁红等同志进党校学习,人手很紧张,组织上决定臧文接替金库的会计工作。臧文原是出纳,这时再兼会计,责任更加重大,心里有了畏难情绪。一日,她送报表给首长们看时,管文蔚叫住了她:“小鬼,她们(指麦洁红等)去学习了,你的担子更重了,要细心,可不要把账搞错了……”臧文听了心里不大高兴,随即回答说:“会计制度规定,会计与出纳是互相监督的,不能由一个人兼。”管文蔚耐心地开导她:“小鬼,你不懂辩证法,这就叫做矛盾的统一。把你调来是对你的信任,不要过多考虑个人得失,只要认真负责,是可以把工作搞好的。”
苏北根据地开辟之初,便受到了敌伪顽的夹击,部队经常转移,开展游击战,在动荡危难之际,谈不上有什么安全固定的金库,臧文作为出纳,只能背着钞票随部队行军。当时除根据地发行的江淮币以外,还有国统区的法币、汪伪政府的储备券,币种多、面额杂。臧文先要将各种货币分类整理,捆扎成一个个大约70厘米宽、20厘米厚的背包,每个重达十几斤。再加上米袋和账册,她们的负荷相当沉重。
苏北水网遍布,最要命的是穿着草鞋过一片连着一片泥泞的稻田,走那一座又一座摇摇晃晃的独木桥。白天,她们背着背包走,晚上就枕着背包睡,一刻也不敢离身。“有时钞票多就请民工帮着挑。一次行军途中突然遇到敌人袭击,大家一口气跑了七八里路,才得以避开敌人,部队集合时,急忙数点民工挑的钞票包,一个也不少。多好的老百姓呀!在巨额金钱面前没有一点贪念,为什么?老百姓说,人民政府和我们是一家人!”
海上历险记
1947年到1949年上海解放期间,由徐雪寒、陈国栋组建的十几家地下企业,和忻元锡创建的“大华贸易公司”这两条线的贸易金融机构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从敌占区购回军需物资近万吨,为解放战争的胜利,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为了完成从敌占区往解放区的艰巨运输任务,江苏暨华东地区派驻上海从事地下支前任务的干部有数十人,徐立之是其中之一。1947年夏,臧文与徐立之等人一起运送过一次物资,艰难的过程令她记忆犹新。
当时臧文先到定海忻元锡的家中,等候前往宁波隐蔽物资地接取物资的徐立之和汪金根的到来。当装满硫磺、印钞机械设备、医疗器械设备、机油、布匹和染料等的船到达时,臧文已经通知了当地的海关关检人员。“我们设宴款待他们,这三四个人都是酒葫芦,贪杯得很。见他们吃得有几分醉意的时候,我们把他们拖出来验货。他们进入舱里看看,就上了甲板,发现甲板上有几摊零零星星的硫磺粉,问这是什么东西,好在立之同志反应快,马上机智地回答说是粉刷墙壁的黄粉,他还示意吴铁鹏给他们几根‘小黄鱼(金条),这才搪塞过去。”
检查人员一走,他们立即起锚扬帆,驶向大海。出发报关时,开的到岸目的地是青岛,实际他们真正的目的地是苏北合德港。原以为能一路顺风,谁知他们一出海就遭遇了强台风,大浪不住地向他们打来,船上人员个个都呕吐不止。倒是徐立之,因为肩上担子重,又有充分思想准备,仍坚持着通宵不眠,他和吴、汪一起观察风力变化、海上动静,不仅要防敌,还要防海匪的劫持。
在大海上飘了一天一夜后,他们连行驶航向也弄不清楚了。待风力变小后,徐立之、汪金根与船老大商量,将船往回飘!就这样,又继续飘了一天一夜,在望远镜中隐隐约约看到前方的哨所和星星点点的房子,徐、汪判断可能是连云港,便关照船老大减速航行,慢慢驶进港口。
退潮船搁浅时,徐立之将上海地下党写给陈丕显、贺希明等同志的信,统统交给臧文保管,自己和吴铁鹏及同一名水手上岸了解情况。等到天色全黑也不见他们回来,臧文和汪金根有点着急,两人决定把信揉成一团吞进肚子,这样就不怕信落入敌人的手中,然后再静观事态发展。涨潮前,这三人终于回到船上,他们说已经找到后方留守处主任季凯,并说华中工委已接到上海方面的电报,正在寻找他们船只的去向。
接上关系后,华中工委和军区通知海防团立即调派船只,星夜抢卸抢运。一夜之间,把上千吨的军需物资全部转移到了安全地带。就在次日上午,敌机侦察到这艘船,围着它转了几个圈子后,把船炸沉了,所幸除了空船遭受损失外,人员物资无一损伤,运送任务顺利完成。“时隔半个多世纪,每当刮台风,我都会想起那动荡的岁月和我那些患难与共的战友。战争年代是一个苦难的岁月,却也是我终生难忘的岁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