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对国际冲突的报道图景

【摘 要】大众媒介通过提供有关国际冲突的信息与评论，为公众设置议程、引导公众舆论，甚至影响国家外交政策的制定。本文以中菲黄岩岛对峙事件的新闻报道为例，运用内容分析法，从媒体报道的呈现方式、议题结构、消息来源等方面探讨媒体对此事件的报道，以期呈现其报道模式并发现其中的不足。

【关键词】新闻报道 内容分析 国际冲突

一、事件分析

2012年4月10日，菲律宾海军“巴拉望”号在黄岩岛海域抓捕12艘中国渔船上的中国渔民，正当菲律宾海军在中国渔船上抓捕渔民时，中国海监船75号和海监船84号抵达，阻止菲律宾海军带走中国渔民和渔船，随后中国渔政船和菲律宾海军护卫舰开始对峙，截至同年10月事件仍在持续。

在国际关系领域，中菲黄岩岛对峙属于国际冲突的低级危机阶段，在此阶段，双方的对抗主要以口头抗议、经济制裁或外交通牒等形式为主，在对抗的同时，双方往往仍保留外交谈判和协商的渠道和余地。但是，一旦有关各方在国内外各种因素的刺激下而诉诸暴力，谈判便会破裂，冲突便进入武装冲突阶段，军事成为对抗的主要形式。

对峙发生后，美国、日本、越南等国家和东盟等亚太区域组织聚焦南海，全球各大主要媒体对中菲黄岩岛对峙事件进行全面而集中的报道，发布消息及相关评论，深刻剖析南海问题的起因及发展，进行中菲两国力量对比并预测可能的结果。在国内，连篇累牍的相关报道引起民众舆论的强烈回应，国民声讨菲律宾肆无忌惮地侵犯我国南海主权，中菲关系走入低谷。

二、中菲黄岩岛对峙事件的新闻报道分析

信息技术的发展使网络传播成为公众了解国际冲突信息的重要途径。因此，本研究采用互联网搜索引擎技术，以“中菲”“黄岩岛”为关键词，对对峙事件的前100天（2012年4月10日至2012年7月18日）的新闻报道进行全网、全媒体、全文式搜索。共搜索到相关首发报道2381篇。

根据统计学对研究精确性的基本要求（置信度为95%，误差限为0.05，P=0.5），确定研究的样本量为384，对总体采取随机抽样的方式，得到研究所需样本，采用内容分析法对样本进行具体分析。

1、新闻报道量历时分布

在2012年4月10日至2012年7月18日的100天内，共搜集到标题及正文内容涉及“中菲 黄岩岛”的新闻报道共有2381篇（首发报道，不含转载）。从总体中随机抽取384篇首发报道为样本，这些报道经媒体转载后数量为6611篇，平均转载率为17.22次/篇。

图1为中菲黄岩岛对峙事件新闻报道的历时性分布图，从报道数量来看，媒体对对峙事件的关注度与对峙事件的发展相吻合。事件报道高峰出现在5月2日至5月12日，对峙已持续一个月但仍未得到解决，事态如何发展引发公众猜测。随后我国宣布南海进入休渔期，对峙缓和，媒体对事件关注度逐渐降低。

第一阶段：4月10日至5月12日。双方对峙已持续一个月，对峙船数量不断增加，菲一度出动军舰参与对峙，暂停与中国驻菲使馆交换意见，形势持续紧张，媒介对事件保持高度关注，报道量不断增加。在4月10日至4月20日、4月21日至5月1日的小分时段的平均转载率分别为25.12次/篇、29.25次/篇远高于平均转载率17.22次/篇。

第二阶段：5月13日至6月14日。5月15日，我国单方面宣布南海进入休渔期，菲律宾也将目光投向国际帮助，对峙局势进入稳定期，媒体的首发报道数量呈现下降趋势，但平均转载率在6月4至6月14日时段达到21.39次/篇。

第三阶段：6月15日至7月18日。在6月17日，菲律宾称由于天气原因船只撤出黄岩岛海域，6月20日，菲律宾一艘渔船在黄岩岛以北海域被撞沉没，导致1人身亡，4人失踪。菲获救渔民称渔船系被中国船只撞沉，局势再次紧张，引起媒体报道的又一小高峰，平均转载率也高达38.89次/篇。但中国驻菲使馆的澄清，谣言止步，关注度降低。

总体可见，媒体对黄岩岛对峙事件的报道与其发展趋势基本一致，对关键消息保持较高关注度，反映出媒介的新闻价值取向。

2、发布渠道

由图2可见，报纸、电视以及网络三大发布平台中，新媒介网络首发占绝对优势，平均转载率最高为21.1次/篇，传统媒介的报纸和电视的首发量较小。在发布渠道上，大众门户网站和地方媒体首发报道较高，对对峙事件保持较高的关注度；中央媒体的首发新闻报道相对较少，但是却拥有最高的转载率，45.29次/篇。大众门户网站和地方媒体报道的平均转载率则为6.91次/篇和10.91次/篇。可见网络等新兴媒介相较于报纸、电视等传统媒介具有迅速、快捷发布信息的优势，但是一般大众门户网站发布的信息的真实性、权威性远不及中央媒体。

3、报道题材

从报道体裁分析来看，中菲黄岩岛冲突的新闻报道以消息为主，比重达45.27%，评论次之，占30.41%，深度报道位居第三，占16.55%，所以，黄岩岛事件的报道中，新闻报道的呈现与解析相对平衡。

媒介的议程设置主要作用于传播的初级阶段，即认知层面，因此，在事件发生后及时发布详实的消息，有利于公众在真实、权威信息的引导下形成对事件的正确认知，可降低谣言和流言的发生。随着事件的进一步发展，舆论引导至关重要，在涉及政策解读、形势判断等方面邀请具有影响力的专家等“意见领袖”参与其中进行评论，可以增强新闻报道的权威性和说服力，正确引导观众认知、安抚公众情绪，保持社会稳定。

4、政府信息输出的主动性

从表1中可得知，首发的媒体报道中有36.2%是由政府主动发布的，63.80%是由媒体通过自己的采访调查或其他渠道发布。

在对峙的三个阶段中，非政府部门的首发报道占主导地位，可见政府对黄岩岛事件的“低调处理”，而媒体及公众对事件则是高度关注。

官方信息与小道信息的不对称会导致流言和谣言占据上风，致使事态不断恶化。传播媒介的革新，网络等新媒体凭借自身优势，总是抢先发布各种版本的信息，交错纵横的小道消息，难分真假，因此人们十分期待权威机构及时发布确实可靠的信息予以确认。在黄岩岛事件中政府主动发布信息量低于非政府部门传递的信息量，但政府主动发布信息的报道的转载率为38.33次/篇，远高于非政府部门的5.2次/篇。因此，总体上可以看出，政府部门传递的信息是新闻报道的重要内容，占信息流的主导地位。

5、消息源

图4显示，我国媒体在报道中菲黄岩岛对峙事件中，外媒充当第一信源，比例为31.59%，其中菲律宾媒体占20.78%，其他外媒占10.81%。采用菲律宾《每日问询者报》较多，在其他外媒中，多采用美国的新闻报道。中国政府充当第二信源，为14.72%，主要通过例行记者会阐明主张。民众此次获得了一定的表达机会，与政府一起充当第二信源，但表达内容上主要是对菲行为的抨击，理性分析者较少。记者和评论员为第三信源，占13.42%。罗源、张召忠、叶海林等专家撰文或参与报道对事件进行分析、评论，引导公众的正确认知。

6、议题内容结构

此次黄岩岛事件的新闻报道三大主要议题为“政府行动”（23.70%）、“对峙态势”（22.92%）、“行动评论”（18.75%）。（见表3）事实信息的发布是人们了解黄岩岛事件所必须的，价值信息的发布，如舆论领袖对政府行动的解读、评价，对菲律宾社会文化等方面的介绍等都将有利于公众更理性的认知冲突，形成良好的公众舆论环境。三大议题中事实议题与价值议题的比例为2：1，体现出呈现与解读相结合的报道框架。但对于黄岩岛事件相关的渔民的报道只占1.82%，可见，媒体在黄岩岛事件中主要关注的是对峙事件本身，中菲两国政府态度与行动，忽略了世世代代在南海谋生的渔民生存状况，社会文化、民族特征等方面的介绍，使得报道议题角度单一。

7、报道品质

报道品质的问题主要是语言歧视（17.97%），标题耸动、语言夸张（16.41%），信息源不明或单一（15.89%）。 （见表4）

客观、公正是新闻报道坚持的基本原则，但美国政治学者杰里尔·罗赛蒂（Je rel A. Rosati）指出：在危机情况下，“新闻工作者极易为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的热情所左右”，尤其是在国难当头时，在记者身份与公民身份的冲突中，记者们会不自觉地“遗忘”记者身份，而认同公民身份，从而出现“标题耸动、语言夸张”、“语言具有歧视意味”等问题，如《中菲之战避无可避 北京杀气逼人》、《梁防长的豪言：敢来南海的我们都可以消灭》等极具耸动性、夸张的标题，如“无赖的菲狗”、“中国菲律宾黄岩岛的争端就是一个屁”等具有歧视性的语言。这些新闻报道中的不理性用语不仅违背新闻工作的基本原则，还向公众传递出偏激、负面的认知态度，煽动公众情绪，将公众引向错误认知，甚至导致不理性行为的出现。

三、问题与讨论

1、黄岩岛事件新闻报道的呈现方式

互联网等新媒体具有传播内容丰富、高效、快捷，互动性强的特点，成为受众接受信息的重要方式。但是目前在我国互联网等新媒体传播尚处于初级阶段，传播模式尚不成熟，传播体制还未完善。

美国社会心理学家库尔特·卢因最早提出“把关人”概念，其在1947年的《群体生活的渠道》一书中，比较详细地分析了群体传播中的“把关”现象，提出群体传播过程中存在着一些“把关人”，只有符合群体规范或者把关人价值标准的信息才能进入传播流程。传统媒介的新闻报道总要经过严格“把关”才能进行发布，因此，传统大众传播过程更加规范化和专业化，但它同时也使传播行为所经过的渠道复杂化，增加了传播的阻力，降低了传播行为的效率。

网络媒介运行中依然具备“把关人”功能，但与传统媒介相比它的“把关人”功能趋于弱化。

（1）把关程序减少。在通常情况下，媒体网站的信息发布会经过层层把关，可是在突发报道中，记者到了现场，一台便携式电脑，一部移动电话，为抢首发新闻，边采访，边制作，立即发布，“把关”程序相对较少。

（2）组织行为减少，个人行为增多。博客、微博的使用，传播逐渐进入自媒体时代，个体具有高度的自主性，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新闻的发布者，在此传播过程则无明显“把关人”。大量未经证实的假新闻，失实新闻流传于网上，给政治、经济社会带来不良影响。

（3）价值标准多元化。个人传播行为的增加，必然产生多种报道，多元化的价值体现。多渠道、多元化的报道是公民行使话语权的表现，但是在冲突事件中却不利于舆论引导。

因此，网络等新媒体在信息发布上虽具有较高的时效性，但由于缺少“把关人”的监管，其新闻报道真实性、权威性远不如层层“把关”的传统媒体的报道。

本研究分析结果显示，黄岩岛事件的新闻报道的首发媒体平台网络媒体占绝对主导地位，但转发率却较低，传统媒体数量虽少，而转发率却很高。

所以在今后的国际冲突报道中要坚持传统媒体与新媒体相结合的报道方式，即走全媒体之路。传统媒体拥有专业的新闻工作者，新媒体具有迅速发布信息的技术平台，整合两者媒介资源实现优化利用，进行多落点、多形态的报道。利用新媒体第一时间发布简讯或消息，随后报纸或电视对事件进行详细报道，邀请专家等“意见领袖”进行评论，网络等新媒介此时可以对传统媒体的报道内容进行转载或编辑和整合后再发布。

2、坚持适度原则

大众传媒将事件作为“大事”加以报道的问题，该事件同样将以“大事”的形象反映在公众意识中，媒体越强调公众越重视，媒体在一定程度上放大或缩小了某事的重要性，因此，新闻报道在坚持广度和深度的前提下，同时要坚持适度原则。

媒体在冲突报道规模的限定上，既不能跟风炒作，也不能盲目等待，而要根据相关规定和政策以及媒介监测环境的职责，进行适度报道，既要做到传播信息，引导受众，又要做到不迷失、不误传，确保应有的分寸。对于媒体在“非典”时期的报道做法，李希光指出：“媒体已经把人们对这场公共卫生突发事件的恐惧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现代媒体技术对病毒危险的扭曲型放大，致使恐惧本身成了另外一种公害，究竟是什么东西引起“非典”恐慌的？是“非典”本身，还是充斥媒体的戴口罩的人？“非典”时期的媒体在向公众售出科学还是恐惧？”

因此，在保证正确传递信息的同时，还要提供冲突事件以外的多方面信息，适当转移受众注意力，把握整体平衡。在中菲黄岩岛对峙事件的报道中，报道主要集中在对峙事件的第一个月，占总报道量的56.5%。如何解决黄岩岛事件，打或不打也成为公众此阶段讨论的焦点问题，对菲律宾侵犯行为义愤填膺，声讨现象遍布网络论坛。冲突本身对政府形成某种压力，媒体连篇累牍的追踪报道会突出事件的显著性，极大地调动公众情绪。公众对政府有所作为、有所行动的期望值和要求强度提高，国内民众的激动行为会对政府构成了另一种舆论压力，最后，在强大的社会压力下，政府为不激化国内矛盾、安抚民众情绪不得不打破原有外交谈判进程，采取某种制裁措施应对冲突。所以，在国际冲突报道中，媒体要坚持适度原则，配合政府外交政策，为冲突解决提供良好的国内舆论环境。

3、黄岩岛事件新闻报道的话语权分配

新闻报道的信源实际上能反映出在一个议题上的话语权分配，谁能进入媒体报道，谁就在这一议题上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从媒体的信源结构来看，菲律宾媒体在黄岩岛事件中充当了第一信源。

媒体在传递信息的同时也有为政府提供有关国际事务信息的责任，通过搜集、分析和处理外媒的信息，为政府制定下一步的外交政策提供参考。因此，对菲律宾媒体和美国等其他媒体信息的引用可以使公众和政府了解菲律宾和国际对此事件的态度。但另一方面，此举实则是菲律宾对我国的“媒介外交”。根据二级传播模式，全球信息往往会先由“舆论领袖”接受，而后再从这群人传播到普通公众那里，最终形成公共舆论，以对目标国政府形成正面或反面的推动力。我国媒体转载菲律宾媒体对黄岩岛事件的新闻报道的内容多集中于菲律宾政府领导人对黄岩岛事件的强硬表态，菲律宾媒体、人民的言论，其中传递的不仅是信息，还充斥者强烈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情绪，这些言论过分密集的传播会进一步激发我国民众的民族情绪，对政府形成舆论压力，不利于政府外交政策的逐步实施。

因此，本研究认为在国际冲突报道中政府应掌握第一话语权，及时发布权威信息以减少谣言滋生，保障公众的知情权。“菲律宾称中国从黄岩岛海域撤走一艘海监船”等标题说明政府在信息发布上的不及时。记者及评论员充当第二信源，对政府的回应进行解读，对冲突事件进行分析，引导公众正确认知，为冲突的解决提供良好的舆论环境。

参考文献

①李智：《国际政治传播：控制与效果》，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8）：48

②屠忠俊，吴廷俊：《网络新闻传播导论》，华中科技大学出版，2002：127

③李希光，《恐惧来自何方——关于非典报道的媒体批判》，《新民周刊》，2003（21）

（作者：均为华中师范大学信息与新闻传播学院本科生；指导老师：刘旻，华中师范大学信息与新闻传播学院讲师）

责编：周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