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敏, 李世雁
(1. 南京邮电大学 通达学院, 江苏 扬州 225127; 2. 沈阳工业大学 生态与社会研究中心, 沈阳 110870)
从生态哲学的维度解析异化劳动首先需要以解读劳动为基础,在完成对劳动的生态哲学解读之后才能对异化劳动进行生态哲学解析。早在19世纪,马克思就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用政治经济学的语言详细阐述了异化劳动,明确了人类社会生态系统中异化劳动的基本内涵。本文旨在以马克思的异化理论为基础,用生态哲学的语言重新解读劳动和异化劳动,将其扩展于整个自然生态系统,用能量流动、生态整体论和多样性理论对其进行生态哲学解读。
劳动过程本身就是一个能量流动过程,劳动产品以商品的形式使负熵能量以使用价值和价值的形式从自然流向社会。马克思说,商品体本身就是使用价值,这是基于商品体的属性来规定的。因此,商品可以拟称为能量,无论是作为生活资料(如食物能)被用于直接消耗,还是作为新的生产资料再次进入劳动过程。使用价值同时又是交换价值的物质承担者[1]49,两者共同构成了不同商品质和量的差别。物的有用性决定了物的使用价值,使用价值满足了人各方面的不同社会需求,是对商品属性的描述,属于商品质的规定性;而商品本身就是能量,因此,商品的质的规定性其实就是能量的质的规定性,人们对商品质的要求也就是对能量质的要求。这里不能不提到商品价值的概念,马克思把它定义为无差别的人类劳动力的单纯凝结。劳动是为了获取能量,商品的制造依赖于劳动力的耗费,可以看出,价值是耗费劳动力的集合,价值的大小就是能量的多少,其实质是对负熵能量作数量上的统计。当产品从自然生态系统进入社会生态系统并成为商品后,就意味着能量从自然流向了社会。
劳动的产品——商品的流通意味着能量的流动,商品流通的形式就是商品以使用价值和价值来表征能量流动。商品在资本主义社会市场中的流通是对能量流动作方向上的规定。在政治经济学中,商品流通的直接形式是W—G—W[1]172。马克思把W称为商品,把G规定为货币,意思是商品转化为货币、货币再转化为商品是为了获得新的商品而卖商品。货币的本质是一般等价物,是用来衡量商品价值的有形实物。在为了买而卖的形式中,它的始极是一种商品,终极是另一种商品,后者退出流通转入消费。除此之外,还存在另一种流通形式G—W—G,即货币转化为商品,商品再转化为货币,为卖而买[1]172。马克思认为,第一种流通形式循环的最终目的是消费,是满足需要,关乎的是使用价值;而从货币出发又循环为货币,其最终动机和目的是为了交换价值本身。商品的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实质是商品质和量方面的规定性。商品是物化了的能量形式,于是,商品的使用价值对应的是负熵能量的质的规定性,交换价值则对应着负熵能量的数量,这是对社会生态系统中负熵能量的质和量的诠释。在W—G—W中,商品拥有者最终吸收的是更高质量的负熵能量;而在G—W—G中,货币拥有者则要求吸收更多数量的负熵能量。同时,还存在第三种能量流动形式,即G—W—G′。这是第二种流通公式的升级,是对能量的数量作更高要求,从G—G′实际是发生了价值增值,即为了贵卖而买,其本质是对负熵能量增值的要求,吸收的是最高数量的增值负熵能量。
通过劳动所获得的负熵能量最终以商品流通结果呈现人类社会对它的分配。能量流动不仅是对商品流通过程的描述,同时也包括对商品流通结果的描述,对商品价值的计算就是描述商品流通的结果。马克思把商品的价值规定为c+v+m,用公式表示为W=c+v+m。其中,c为不变资本,包括固定不变资本(机器、工具、建筑物等)和流动不变资本(如原料、辅助材料、半成品等);v表示劳动力的价值,也就是需要支付给工人的工资总额;m是剩余价值,是资本家压榨工人的最终利润。在生态学中,人的生存需要源源不断的能量供给,于是在商品价值公式中可以解读出,c是资本家所有的用于生产的能量成本,v是工人为了养活自己而发挥自己的劳动技能从自然中吸收的能量,m是资本家获取的能量。对于资本家获取的这部分能量而言,他可能将之用于现在和将来的投资使其变成新的c和v,组织扩大再生产;同时,他也可能把获得的这部分能量用于自己消费,消费的这部分能量可能是发生在此时此刻的,也可能发生在未来的彼时彼刻。商品流通最终使资本家和工人都存活于生态系统中,社会的再生产能够不断持续下去。商品流通的结果是对负熵能量的完全吸收,负熵能量是生态系统有序运行的保证。
实现商品流通,使能量从自然生态系统流向社会的关键环节是完成交换。马克思说:“商品不能自己到市场去,不能自己去交换。因此,我们必须找寻它的监护人——商品所有者。”[1]103从生态哲学的视角来看,商品所有者就是能量拥有者,在生态系统中,人们需要不同的能量来满足自己的需要,对能量的运用主要基于两方面:一是自己消费,二是为了组织和扩大生产。商品所有者把获取的商品拿到市场上交换,让渡其中的使用价值,获取价值。价值就是能量,因此,商品交换过程其实就是交换各自能量的过程。每一个劳动产品是一份小的初级能量,能满足个人的需要。从自然中获取的这种小份能量最后通过市场上的交换完成其最终使命,正说明通过劳动能量不仅发生了层级上的转变(从初级转变为高级),而且最终穿越了两大密切联系的生态系统,从自然生态系统进入了社会生态系统。
劳动的生态哲学本质就是从自然中获取能量。人作为生态系统中的一员,参与自然中物质与能量的生态循环。生态系统中的能量流动是借助于食物链和食物网来实现的,它们是生态系统中能量流动的渠道。每个食物链中都存在多种层次的营养级,人在生态系统中处于食物链的最高营养级,位于能量金字塔的顶端,对能量的需求最大。能量的最终来源都是自然界,人类若要在自然中生存,就必须更好地认识自然,利用自然,处理好与自然的关系。
人类通过劳动联结自然。马克思说:“劳动首先是人与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引起、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1]207-208这种物质变换使人的劳动具有目的性和倾向性,在不断的物质变换中,人不仅改变着身外自然,而且改变了他自身的自然。人与自然的这种物质变换关系首先是以自然为根基的,劳动创造了人本身,是一切人类生活的第一个基本条件[2]95。这是自然的启示,即在自然的先在性的指引下,人吸收和利用自然的精华,不断地进行内在和外在世界的改造,在自然生态系统中求生存、谋发展。这是把自然当作生命导师,尊重自然,拥护自然,而劳动这一过程中起着纽带作用。
劳动的简单过程就是通过劳动本身借助劳动资料作用于劳动对象,这一过程的周期性结束则以能量吸收为终止。自然中的一切都是以能量形式存在的,对人类来说,最重要的是通过何种方式来获取能量源。劳动是自然传达给人类的启示,人类唯有通过劳动才能从自然中吸收所需的能量。在这一过程中,人类始终都是以自然为根基,把自然当作原料库,任意牟取质料,并从自然中获取除人的器官以外可利用的有价值的劳动资料,最后加上自身的劳动使劳动对象(自然)发生预定的变化,直至最终劳动过程消失在产品中。劳动的产品是使用价值,是经过形式变化而适合人的需要的自然物质[1]211。马克思说:“劳动过程,就我们在上面把它描述为它的简单的抽象的要素来说,是制造使用价值的有目的的活动。”[1]215这种有目的的活动正是对能量的吸收,即把使用价值当作能量形式进行无条件的吸收。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中分析了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中异化劳动造成的工人的悲惨境遇,这种状况的实质是能量对生产者的制约,表现在它构筑的生产者同其生产对象的关系之中。在社会生产中,最终成果以商品的形式呈现,商品被解读为生态系统的能量,因此,与生产者对立的对象可通约为能量。在社会经济系统中,异化劳动表现为“工人生产的对象越多,他能够占有的对象就越少,而且受他的产品的统治”,“工人在劳动中耗费的对象越多,他亲手创造出来反对自身的、异己的对象世界的力量就越大,他本身、他的内部世界就越贫乏,归他所有的东西就越少”[3]91。商品是工人的物化劳动,是劳动实现的对象化,这种对象化却不依赖于生产者的力量而是同生产者的劳动相对立,这是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中异化劳动的现实表现,工人付出与其劳动力廉价程度成正比就说明了这一点。
异化劳动导致了社会秩序的混乱。当足够数量的负熵能量流入社会生态系统后,人的生存发展才拥有了坚实的保证,这展现为社会运行的顺畅有序。然而,在人的利益欲唆使下,同等数量的高熵能量也流入了生态系统,表现为环境污染、资源匮乏,表现为生命的不可持续。对于社会生态系统本身来说,从低熵能到高熵能的转变意味着能量造成了工人受剥削、受压榨、受压迫、失业的局面,导致社会闲散人员增多、物价飞涨、金融系统倒闭,使社会不安定因素激增,经济不能有效运行,社会发展遭受到巨大挑战,加剧了社会秩序的混乱。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是高熵能在社会生态系统集聚的表现。
人通过劳动获得了使用价值,使用价值使人与自然成为不可分割的整体。物的有用性使物成为使用价值,使用价值的形成得益于人的劳动对自然原料的作用,在宏观上体现了人与自然的有机统一。威廉·配第说:“土地是财富之父,劳动是财富之母。”就是说,自然之物加上人的劳动才会生成完美的财富,离开了土地(劳动对象),任何形式的劳动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没有任何功用;相反,离开了人的耕作,再肥沃的土地也不可能结出丰硕的果实。因此,要得到“财富”,二者缺一不可。在微观领域,商品的使用价值就是一个细微整体,而其中的人类劳动和物质材料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劳动是人探索自然的方式,这样的探索带来了人认知上的进步——人类与自然始终是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
劳动创造了使用价值和价值,使用价值与自然的多样性是相辅相成的。一方面,自然的多样性是基础,正是因为自然本身的原料多样才孕育了商品的各种不同使用价值,提供了商品使用价值生成过程中所需的一切。另一方面,使用价值也丰富了自然的多样性:首先,使用价值是商品中的第一位因素,表征了劳动的有用性,当劳动的直接成果——劳动产品发挥了其有用性并在生态系统中流通时,就跃居到其高级阶段——商品。在政治经济学中,马克思直接捍卫了劳动的权威,认为劳动决定了商品的使用价值;同时,商品中不单单包含了使用价值,还存在着处于次要地位的价值。在生态学中,它们被解读为能量的质和量,是自然多样性的内容之一。其次,使用价值和价值是商品体的内在属性,当它们协同作用,也就是能量的质和量交互融合时,会逐渐衍生出商品体的其他价值形式,这时,所有内外属性的综合最终构成了商品体的多重价值形式,即简单的、个别的或偶然的价值形式,总和的或扩大的价值形式,一般价值形式,货币形式。这些价值形式的多样化也直接对应了生态系统内部各种存在的多样化,这种多样化直接体现出自然生态的多样性。不仅如此,在社会生态系统中,劳动还衍生出社会生态产业分工的多样性。通过简单劳动和抽象劳动的综合,社会经济迅速发展,产生了不同的社会需求,由此带来了作为国民经济基础的农业、作为国民经济主导的工业和以服务业为内容的第三产业,这是劳动对生态多样性的支持。
然而,异化劳动解构了这个整体。当生态系统保持着整体性和多样性的有机序列时,异化衍变为阻隔事物有序发展的对立面,通过分解人类社会生态系统而达到逐步分解整个自然生态系统的目的。在人类社会生态系统里,异化劳动首先摧毁了社会生产关系。马克思说,资本主义“这种生产关系所以会发生,是因为劳动力实现的条件——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已经作为别人的财产而和劳动力的所有者相分离了”[4]38。这种分离的社会生产关系最终会产生两个对立的阶级,即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同时必将导致社会出现两极分化的局面,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社会矛盾越来越突出,最终不利于社会的和谐稳定与长治久安。这是对社会生态系统的极大威胁,而威胁的罪魁祸首是生产关系的异化。资本主义生产为了追求超额利润和超额剩余价值,肆意延长工人的劳动时间,强制占有工人的剩余劳动力,违反了人性生态。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生活在社会中的人不单单需要处理与他人的关系,更需要处理好与自身的关系,他必须有享受天伦之乐的时间,有休息的时间,有参加社会活动的时间,也有劳动的时间。资本家无情地强占工人的时间破坏了人性生态,使肉体折磨、精神摧残代替了原本的自由和幸福。
其次,异化劳动制约了生产力发展。当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被贴上无情的标签时,与之相对应的生产力状况也每况愈下。能量始终是支撑系统运行的根本源动力,在社会生态系统中生产力就是能量的代名词。当社会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并出现制约生产力发展的状况时,意味着支撑社会生态系统运行的动力不足,那么社会生态系统的整体发展就是受限的,这种限制是异化对生产关系的遏制表现到生产力上的结果。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是社会发展的两个重要因素,当异化劳动遏制两者的发展时必然会阻碍社会生态系统的发展,那么其整体性功能就得不到完全释放。
参考文献:
[1]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2]恩格斯.自然辩证法 [M].于光远,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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