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吉本芭娜娜的《泡沫》

丁萃

一、内容梗概

主人公鸟海人鱼19岁，和母亲住在一起。父亲没有固定职业，住在邻村，靠祖上留下的遗产坐吃山空。母亲是父亲的恋人，母女俩的生活费都由父亲支付。一直以来，人鱼并不喜欢父亲。人鱼小学的时候，母亲模特时代的朋友真砂子将儿子岚丢给了人鱼的父亲。母亲一直提议将哥哥岚领回家自己抚养，但始终没有实现。后来母亲和父亲去尼泊尔旅行，人鱼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去了新宿玩，在花店偶然遇到了岚并喜欢上了他，当得知岚不是父亲的孩子时，人鱼对粗暴而直接的父亲渐生好感，同时对岚的爱意也逐渐加深。两人开始了兄妹般的恋人关系。当岚收到父亲的来件，得知母亲心理失衡后便出发去了尼泊尔。母亲一个人筋疲力尽地回到家，岚还留在尼泊尔。一天，岚打电话给人鱼说自己感到母亲有异常情况，人鱼赶忙跑回家，及时制止了要自杀的母亲。人鱼打电话给父亲诉说母亲的痛苦，不久父亲回国。得知岚也即将回国的消息后，人鱼充满喜悦之情。

二、蓝色背景——孤独感的隐喻

主人公人鱼本来与母亲生活在一起，若打个比喻，便是“生活在海底”，海的颜色是蓝的，在这蓝色的背景下，“一切都浑然一体，令人感伤地浑然一体。”为什么主人公会觉得感伤呢？母亲离开家前往尼泊尔后，人鱼变成了一个人，开始无事可干，无聊至极。在碰见岚的前一天，她睡了12个小时，“因为妈妈旅行而从漫长的睡眠中醒来”，迄今为止的现实是漫长的睡眠，实际上不是现实，现在因为母亲去旅行，孤单一人的人鱼从睡眠中回归现实。人鱼的现实感觉可以看做是这样的。“我一直同母亲两人生活，自己的事自己动手，因此我始终以为自己要比实际年龄成熟，周围的人也这样议论。而这时我才认识到，对我来说，母亲所去的场所从我小时起便笼罩在云雾之中。无论父亲的家，还是尼泊尔，对我同样没有实感。”这样的生活被人鱼称为“钥匙儿”的生活。和母亲一起生活是现实的，在别人看来“比实际年龄成熟”，然而母亲离开了家后，孩子不知道如何与外界接触，在这里是上了锁隔离现实的“漫长的睡眠”。在这里即使有现实感觉，但这种现实没有与外界接触的实感。因为遇到岚而从“漫长的睡眠”中醒来，被拉到地面上，进入另一种现实状态。

三、在新的现实中，蓝色依然存在。

人鱼在遇到岚后，说道：“孤独这东西，是不知不觉间渗入到人心里边来的，犹如蓦然醒来见到的拂晓映满窗棂的幽蓝。这样的日子，纵然白天再晴空万里，夜晚再繁星满天，心田的一隅也总是残留着那片清澄的幽蓝。我想，由于一直相依为命的母亲的突然离去，我怕是被不折不扣地染上了蓝色。而他那清晰的轮廓——哪怕是从他孤独的前半生中历历浮起的轮廓——也有着剔除我这些许孤独的神力。”从这里，我们可以认为蓝色代表着孤独。

人鱼从商业街急匆匆地向岚家里赶去时，对天空有这样的描写：“那蓝也真是蓝得出奇，竟如透明的液体悄然溢开一般。”可以看出蓝色不是普通的蓝色，是包含主人公内心情感的蓝色，也就是以“孤独”作为核心的蓝色，“如透明的液体悄然溢开一般”。在这里，充满了“孤独”的结晶——蓝色，“悄然溢开一般”地纤细、微弱，因此让人染上无限悲伤。之后，人鱼和岚谈起“钥匙儿”的经历。在这“蓝”的背景下，当然有“钥匙儿”体验。如透明的液体悄然溢开一般的“蓝”是一种病态、异常的世界。人鱼这样结束道：“我觉得，父亲也罢母亲也罢岚也罢我也罢，无不同样是业障沉重、进退两难的苦人。”点明一家人都有“孤独”的感受。

四、维系家庭的情感——共有的孤独

文中，母亲一直是父亲的恋人，没结婚就生下了女儿，欢天喜地地跑到尼泊尔去见父亲，但“适应不了高原空气，一直躺着起不了床”。同时，精神状态也不好，终于毫无活力地回了国。回到家后，母亲一直睡了又睡，原来毅力异乎寻常的母亲与现在的母亲判若两人，在人鱼看来“母亲是把魂灵放在山的那边了”，在询问母亲疲惫不堪的原因时，母亲也只是敷衍地说了几句。“失去了灵魂”的母亲甚至想到自杀，在自杀未遂后，她敞开心扉向人鱼诉说。这次出国旅行有很多事情让她受不了，除了住宿的条件差之外，按照母亲的话来说其中最主要的是“妈妈一个人上年纪，人家（指爸爸）却丝毫都不变样”。母亲虽然一辈子爱着父亲，但和父亲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想起了年轻时的苦恼和快乐，而弄得筋疲力尽。这里似乎母亲所有的元气都被父亲吸走了一样，孤独至极而想到一死了之。

岚是一个弃儿，与不是亲身父亲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在谈到自己的母亲时说道：“我还清楚记得她把我砰一声扔在这院子里时我是何等伤心，伤心得要死。”孩提时的记忆会伴随着人的一生，读者读到这里会感受到岚内心的孤独。

主人公人鱼是“钥匙儿”，一直同母亲两人生活，自己的事自己动手。但至今为止，母亲是人鱼唯一的靠山。母亲去了尼泊尔后，只身一人的人鱼整天无事可干，无聊至极。在遇到岚之后，又陷入了新的烦恼中，“爱上一个人委实令人悲哀，以致连其他许许多多悲哀都感同身受。一切茫无涯际。岚在时孤独，不在时更孤独”。

而作为核心人物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正面描写，但是通过父亲与其他角色的关系我们可以看出父亲的特点。

小说中的父亲是个怪人，有钱就任意挥霍。“父亲靠祖父留下的资产坐吃山空，从年轻时就一意孤行。没有结婚，没有固定职业，单身一个人在一座形同废墟的房子里生活。”就是这样的一位父亲，却成了小说联系着其他人物的重要角色。

首先，父亲抚养着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岚，而且培养成了一位彬彬有礼的少年。其次，父亲虽然没有给母亲一个名分，却负担着母亲和“我”的生活费。据岚的话说，母亲原本是一个三流的模特，父亲看出她没有什么生活能力，出于怜悯就收来做了情妇。母亲在经济上依赖父亲，也爱了父亲一辈子，甚至下了决心：“反正要恋爱，要把一生献给自己真正迷恋的人，其他方面即使出格一点也在所不惜。”同时，母亲也是最了解父亲的人，“那个人嘴上说的是百不中听，甚至伤人感情，但他从来没想把我们甩掉”。再者，主人公人鱼与父亲的关系最具有变化性。由于不在一起生活，加之偶尔见面时父亲“又每每没喝却又像喝得烂醉似的大嚷大叫”，小时候对父亲深感恐惧；后来，向父亲打听岚的身世时，知道岚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时，“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同父亲之间有了某种亲密感”，听了父亲的道理人鱼确信父亲并没说谎，从而对父亲产生了信任。之后，母亲企图自杀，人鱼又打电话让父亲回来照顾母亲，“要是到明年夏天还不回来，我和母亲两人可就悄悄搬家走！决不告诉你搬去哪里”，这时已经对父亲产生了依赖。小说最后，人鱼第一次当着父亲的面叫了声爸爸。

作者通过侧面描写为读者展示了一位内心善良，怀有不能与其他人进行心灵交流的怪人。可以说他是旁若无人，但内心始终怀有与家人一样的“孤独”。

作品最后，父亲突然从加德满都回国了，路上偶然碰到人鱼，证明了上述事实。路上，在谈话最后，父亲劝告人鱼：“所谓幸福这东西，就是一直挣扎到死！”“还有，家人在哪都是一家，人到死都是一个。”父亲的话正是作者吉本芭娜娜想要表达的。芭娜娜描述的家庭成员依靠共同的孤独维系在一起。从表面上看，这个家庭似乎缺少凝聚力，实际上家庭成员之间并不缺乏亲和力。这种力量是在理解的基础上产生的，它取代了以血缘为基础的家庭凝聚力，更为有效地发挥着沟通情感的作用。

五、吉本芭娜娜对爱情和家庭的态度

真正的“爱情”是什么？对于这一问题，芭娜娜在与父亲吉本隆明的对话中说道：“我认为超越各种限制的才是真正的‘爱情’。”从中我们看出，在芭娜娜的认识中，真正的爱情是超越任何限制的情感，家庭、血缘等不能成为爱情的阻碍。因此，关于芭娜娜小说中的恋爱，松本孝幸指出具有“设定复杂，关系复杂”的特征。《泡沫》正是具有这一特征的代表。

《泡沫》中的家庭不拘于婚姻的形式，父亲与母亲并没有以一纸婚约来维系他们的关系。作者用蓝色暗示人物情感，塑造一个怪异的父亲形象串联起其他人物，暗示了人物具有的共同特点——孤独。这种孤独是维系家庭的纽带。在作者看来，“家”的概念不是体现在表面形式上而是体现在内在意义上，它是一个使心灵得到慰藉的场所。

六、结语

在现代高速发展的社会中，人们内心容易产生不安全感和孤独感，并且对于情感的渴求越来越强烈，吉本芭娜娜的小说犹如一道别样的风景，使内心孤独的人们寻找到了心灵的绿洲。芭娜娜对文学的认识是“一个人在回家途中随意走进书店，‘啊，这是本新书。’于是买上一册。回家后在阅读的两三个小时、或者两三天时间里，心境略有改变，或是在人生中突然发生什么事情时能倏然想起那本书的内容并由此获得慰藉，我觉得这就是最了不起的文学”。③吉本芭娜娜的小说是世界性的小说，她不仅为日本青年推崇，也被世界各国的读者所接受，就是因为她从感性出发，强调的是人物内心的情绪，表现的是人类共有的情感。

注释

①吉本隆明,吉本芭娜娜.吉本隆明×吉本芭娜娜[M].日本:rockin'on,1997:137.

②松本孝幸.吉本芭娜娜论“普通”的无意识[M].日本:JICC出版局,1991:100.

③吉本隆明,吉本芭娜娜.吉本隆明×吉本芭娜娜[M].日本:rockin'on,1997:137.

[1]吉本芭娜娜.泡沫/圣域[M].日本:新潮社,2002.

[2]吉本芭娜娜.开心哭泣开心泪[M].林少华,译.广西:漓江出版社,1992.

[3]吉本隆明,吉本芭娜娜.吉本隆明×吉本芭娜娜[M].日本:rockin'on,1997:137.

[4]松本孝幸.吉本芭娜娜论“通”的无意识[M].日本:JICC出版局,1991:100.

[5]周阅.吉本芭娜娜的文学世界[M].宁夏:宁夏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