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文
《欲望号街车》是美国著名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的经典之作。这部作品引起了当代美国文坛的轰动,并在1951年被改编搬上银幕。从小生长在南方小镇的田纳西在其作品中对女性倾注了无限的怜悯与同情,将南方种植文化和男权制度下的女性形象深深地印在人们的脑海中。本文通过对剧中的两位女主角的分析揭示了女性在父权社会中失去自我的可悲命运以及探寻导致这种命运的根源。
本文的女主人公布兰奇将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男性身上。布兰奇本是法国贵族后裔,原本可以过着幸福美好的生活,然而命运一次次让她遭受打击。16岁的布兰奇遭受了婚姻的失败,接着便经历了贵族家庭的一步一步败落。首先她失去了双亲,接着便失去了美梦庄园,从贵族小姐变成身无分文的贫民。为了生存及排除内心的孤独感和无助感,布兰奇开始了堕落的生活,和不同的男人鬼混来维持生计,最终因身败名裂被罗拉市的市长下令驱逐出境。走投无路的她只好来投奔自己的妹妹斯黛勒。面对脾气暴躁、野蛮粗鲁的妹夫斯坦利,她一方面是极度的鄙视,并力劝妹妹斯黛勒离开他;然而又不失时机地勾引他,企图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她虽然厌恶斯坦利,却明白寄人篱下就不得不在经济上暂时依赖这个男人。当斯坦利的同事米奇出现时,布兰奇便立即将求救之手伸向米奇,并视之为自己“停靠的港湾”和未来生活的一切希望。可是她的希望被斯坦利残酷地毁灭了。他四处打听布兰奇的过去,知道了她的不堪往事,并告之米奇。米奇直白且残酷地拒绝了她:“你不够干净,不能领你回家和我母亲住在一起。”布兰奇被抛弃后,立刻没了安全感,她便打电话求救自己的旧情人:一个南方富翁。这个人从始至终也未曾出现,或许他并不是真实的存在,他既是布兰奇的托词,也是她依赖心理的直接体现。他在戏剧中只是一种象征,象征能给女性带来依靠和保障的经济力量。在最后她将被送到疯人院之前,依然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浪漫地死在蔚蓝的大海上,死在一位英俊的男船医的怀中。
布兰奇不顾一切地依附于各种各样的男人,把他们当做自己追求幸福的唯一出路,实际上是寻求庇护和安全感的一种自我保护。在男权社会里,女性幻想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男性的身上,女性的附属、受支配的地位将不可更改。
斯黛勒与布兰奇一样,在剧中扮演了弱者的角色。斯黛勒和布兰奇有着相同的家庭背景和教育背景,同样也来自南方的贵族社会。然而她却主动放弃了富裕的南方庄园生活,嫁给野蛮粗鲁的丈夫斯坦利,心满意足地受他控制。这对夫妻表面上十分恩爱,但实际上在家庭生活中,斯黛勒只是一个被动的、卑微的角色。她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在家等待他的 “赏赐”—— 一日三餐。斯黛勒完全丧失了一个人的独立人格。
斯黛勒在经济上、情感上完全依赖斯坦利。她没有任何的经济来源和经济地位,从她和布兰奇的对话中便可看出:
斯黛勒:我们准备饭后逛逛这地区的一些小地方,你最好给我点钱。
斯黛勒:他离开一个晚上我就几乎受不了……布兰奇:为什么,斯黛勒!
斯黛勒:要是他离开一个星期,我几乎就要发疯。布兰奇:天啊!
斯黛勒:他一回来我就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独自笑起来)
斯黛勒被斯坦利的男性魅力所吸引,忘掉了自我。在斯黛勒内心,斯坦利就是她幸福生活的全部。她顺从他,依赖他,为他生儿育女是她生存的唯一办法。当丈夫和姐姐之间发生激烈冲突时,她的天平最终还是倾向了丈夫,因为她认为只有这样才能继续生存。由此可见,斯黛勒这一人物充分示展了女性的弱点和人性的堕落,她和布兰奇虽然有截然不同的性格,却有着同样的悲惨命运。
马克思主义妇女理论认为,经济因素是妇女遭受压迫的主要根源。经济上对男性的依附,女性便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成为附属的、受支配的“他者”。布兰奇的家道败落,失去了经济基础,又由于自己的不道德行为被驱逐出境。在一个又一个男人的怀抱里,布兰奇追求的不仅是精神上的安慰和安全感,更是物质上的支持。而作为“理想”的妻子典型——斯黛勒则完全臣服于男性的权威,她逆来顺受,没有——丁点经济地位,连带姐姐出去逛逛都得向丈夫讨零花钱,而家中的日常支出也全部由斯坦利负责。在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看来,妇女拥有独立的经济地位是获得人身自由的物质基础。布兰奇和斯黛勒都是生活在南方种植园经济体制下的女性。这种经济体制使得妇女对于男性有很强的依赖性。她们柔弱被动,没有进取精神,从未进行过生产劳动,没有任何的经济来源。女性和男性之间存在一种附属和支配、客体和主体、他者和自我的关系。她们的生存处境使得她们只能作为旁观者,附属者。因此,在南方种植园文化里,男性在经济上处于支配地位,成为主体;妇女则处于附属地位,沦落为男性奴役和摧残的对象。
思想上,清教徒的禁欲思想使她们压制本能,安于男性的庇护。这种思想传统要求它的妇女贞洁、虔诚,对丈夫尊敬、顺从。她们被调教成所谓的“大家闺秀”,要懂得讨男人的欢心,这是她们在男人世界里的生存手段。在《第二性》中,法国女作家西蒙娜·德·波伏娃指出:“她们是男人的镜子,有那种不可思议的奇妙的力量能把男人的影子反照成原来的两倍大,先是屈从于父亲,婚后便被转交给丈夫,不允许她们有自己的思想和生活。”由于长期受父权文化的熏陶,妇女逐渐将这种强制的东西内化为自身的价值取向,逐渐接受了依附于男性保护而生存的思想,慢慢失去了自己的人格,精神上极度依赖男性,成为被奴役的对象。女性生存的价值就在于“女士必须为男士逗乐”,所以布兰奇对自己的形象十分在乎,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她用遮掩和躲避光明来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隐秘,甚至杜撰了一系列的浪漫故事来维护自己的尊严,对别人隐瞒真相。所以,导致布兰奇最终灭亡的致命打击的不是斯坦利对她的虐待甚至强奸,而是被揭露了她那不光彩的过去。因为她那段混乱的往事是当时的社会道德所不能容忍并被世人所唾弃的。父权文化所宣扬的道德思想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导致她无法去面对和接受自己的过去。她时时刻刻受到自己良心和道德感的谴责。然而斯坦利对她的强暴却得到了众人的原谅,认为这只是“男人喝醉时常犯的一个错误而已”。因此,当时社会对男女有关性方面的道德标准对布兰奇的打击是更致命的。而所谓的“幸福”女人斯黛勒虽然相貌平平,却也有着较好的文化教养和文雅的精神品质。她在思想上更是彻底的迷失,选择与社会妥协,嫁给粗俗的工人。虽然受到丈夫的打骂,却没有丝毫的反抗。就在得知姐姐被丈夫强暴之后,却仍然维护自己的家庭和幸福生活,并狠心地将布兰奇抛弃。这对姐妹有意地遵循男权社会设定的女性价值标准,男权社会的规则已经内化到她们的精神深处,并引导她们的行为,决定了她们注定悲剧的人生。
父权制社会中的女性早已对种种不公平的待遇麻木不仁,她们已经习惯了男性的压迫,甚至满足于这样的生活。例如斯黛勒,她从小便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嫁给一个粗俗不堪的男人,并且以他为豪,扮演着理想妻子的角色,臣服于男性的权威中,从没想过要逃离这样的婚姻生活。然而,相比较而言,布兰奇还是和命运勇敢地进行过抗争的。为了改变自己悲惨的境地,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她敢于反抗这种束缚,挑战男性。她艰难地支撑着风雨飘摇的家族产业,尽管最后还是失去了所有的财富,但她毕竟努力过;她投靠自己的妹妹,却敢于对家庭的男主人斯坦利表示厌恶和鄙视,还力劝妹妹离开他。然而布兰奇是个孤独的反抗者,父权制度的束缚使得她的抗争苍白无力。而且与她处境相似的女性——妹妹斯黛勒根本不愿意做她的援军,使得她只能在男性的世界里独自抗争,遭受打击,迷失自我,最终仍然作为失败者而告退。父权制度下的女性根本不可能真正的独立,她们的反抗只会弄得自己遍体鳞伤甚至死亡。
南方温馨宜人的气候、悠闲富裕的生活造就了这样一群南方女性:她们谈吐高雅、温柔浪漫,却又脆弱孤独,没有劳动能力,没有进取精神,只能将自己依附在男人的世界里,在现实生活中迷失自我。她们在父权制的迫害下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父权制度是造成女性悲剧的根源,她们深受美国现代社会中男权专制的压迫,最终沦为父权社会制度下的牺牲品。
[1]外国当代剧作选(3)[M].东秀,译.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92.
[2]刘国枝.布兰琪的命运:生的欲望与无望[J].外国文学评论,1995(2).
[3]孙桂林.南方女性的哀歌——《欲望号街车》的女性分析[J].合肥工业大学学报(哲社版),2006,(4).
[4]汪义群.当代美国戏剧[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7.
[5]威廉斯·田纳西.欲望号街车[M].奇青,译.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92.
[6]徐静.《欲望号街车》的不确定性与矛盾性[J].外国文学评论,2002(3).
[7]张耘.现代西方戏剧名家名著选评[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