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红海棠

2013-12-04 00:00:00曾俊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13年11期

搭错车

毕业考试最后一科如期而至,考场肃穆宁静。

“砰砰砰……”几声低沉的敲门声打破宁静,一位考场巡逻官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约翰,请跟我出来一下。”

约翰搁下笔,带着疑惑缓缓来到走廊:“什么事?”

“听着,约翰,我本不该这个时候来和你说这件事,但是如果我不说,恐怕你会更加后悔……”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约翰开始紧张起来。

“约翰,就在考试开始不久,你父母发生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是继续考试还是去见他们最后一面,你有选择的权利……”巡逻官尽量压低嗓门,眼里尽是无奈。

从巡逻官口里说出的“最后一面”,约翰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他急匆匆地冲出考场,等他赶到医院,父母已经闭上了眼睛。

一个完整的家庭瞬间支离破碎,如今他一无所有,没有一个亲人,房子也被没收理赔。孤零无助的约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伏特加成了减轻痛楚的麻醉剂,他喝了吐,吐了又喝。

一个漆黑的夜晚,约翰满怀伤痛,沿着小镇的铁路漫无边际地走着,他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夜色苍茫,远处响起一阵阵列车驶过的声音,约翰站在铁轨中间,有种想死的念头。就在列车驶近的那一刻,约翰突然改变了主意,一扔酒瓶,踉踉跄跄爬上了火车。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这趟列车从何而来又将驶向何方。

约翰从一个顶盖滑下来,还没站稳,也没来得及细看,就被人一顿暴打,拳头、木棍像雨点一样打在他身上。他狼狈不堪地蜷缩在列车的角落,眼前的一幕让他大吃一惊:喧闹的列车上拥挤不堪,一个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手脚戴着链子,表情麻木,冷漠、嘲笑充斥着整个车厢。

约翰被人拖到一间杂物车厢,手上脚上被他们莫名地锁上铐子,接着又是一阵无情的暴打。

“留他一条性命,他正年轻力壮。”一个头发略白的男人极力劝开几个威猛的男人,险些跌倒。

约翰奄奄一息,睁开眼,看见头发略白的老人俯下身,一条褪色的铜项链在他的脖子上来回晃荡,他往约翰身下放了一瓶劣质白酒:“年轻人,你搭错车了。”老人的声音很苍老,说完,笨拙地转身离去。

约翰拧开酒瓶,喝了几口酒,一阵阵剧痛袭遍全身,他不知道列车上到底是些什么人,白发老人又为什么要和他说那些话。

约翰试图站起来,挣扎了几回便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腿上的伤口正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外渗着鲜血,如果没有人替他及时包扎,他将失血而亡。

几分钟后,约翰隐约感觉有双纤细的手抚摸自己的伤口,像母亲一样温柔,后来是简单的擦拭、包扎,再后来就是脚步离开的声音。他努力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只有苦涩的泪水流下来。酒精擦拭伤口给他带来绵长的痛楚,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知觉。

也不知道沉睡了多久,约翰醒来发现自己脚上的伤口处多了一条白色的手帕,手帕被鲜血染红,与手帕上红色的海棠花混为一体。

火车一直隆隆往前开,没有临时站,也仿佛没有终点站,厚厚的布帘把外界遮挡得严严实实,让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车厢内灯光昏黄。

“孩子,吃点儿东西吧。”白发老人蹒跚走来,递给约翰一块焦黄的面包。

约翰心有余悸地接过面包,送到嘴边却又不想吃。

“孩子,快吃吧,如果你还想活着,就吃了它,如果下车前你无法自己走路,那么你将成为路边秃鹫的美餐。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可怜你,你要学会可怜你自己。”老人心生怜悯,无限关怀地看着约翰。

“他们是什么人,这是要去哪里?”约翰激动地说,“我看见每个人都戴着手铐和脚镣,他们是准备更换监狱的囚犯吗?他们是不是把我看成逃犯了?先生,请你告诉监狱长,我不是囚犯,我只是搭错车而已,我是无辜的,我根本就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是的,他们是囚犯,无家可归的无期囚徒甚至是死刑犯,但他们不是在转移监狱。”老人说。

“那他们要去哪里?难道是去一个渺无人烟的地方执行枪决?这是他们最后一段路,是吗?老先生,求你去告诉他们,我不是囚徒,我不想枉死,我要下车……”约翰伤心地哀求,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别想那么多问那么多了,我帮不了你,我们十几个小时后就会下车,一下车,你自然什么都会明白。”老人说完蹒跚地走开。

望着老人的背影,约翰突然感激地喊:“我叫约翰,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

“我叫鲍勃,一个渴望叶落归根的将死之人。”鲍勃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约翰不去想那么多,咽下面包,喝了几口酒,沉沉睡了起来。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阵低沉的鸣笛声和刺耳的铁轨摩擦声把约翰吵醒。车厢内嘈杂骚乱起来,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手拿铁棍的巡逻汉子的吼声:“打起精神,准备下车了……”

黑色人生

车上的人开始一个一个排好队下车,约翰挣扎着爬起来插进队伍下了车,阳光白花花的令人头昏眼花,紧接着就是酷热难当。

众人戴着铐子穿过一片小树林,约翰感觉到迎面吹来一阵阵清新的海风,果然,他们不久就在大海附近停了下来,大海紧挨着连绵起伏的石山。众人整整齐齐地排好队,仿佛在等待什么神圣的时刻。

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威猛的男子来到他们面前,大声吼道:“我亲爱的兄弟们,此刻开始,死神宽恕了你们,你们得以重生,你们再也不用在黑暗的监狱里度过漫漫余生。监狱最高部门将你们派遣到此处体验生活,无论你是无期还是死刑,无论你犯下什么滔天罪行,只要来到这里,一切都既往不咎,五年之后,你们就可以重归社会开始你们崭新的生活,所以你们每个人都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大家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开始工作。”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尽管好奇,也没有人敢问。长期的监狱生活让他们学会了服从。

约翰随人来到简陋的住处——用毡布和木头搭成的房屋,瞅准时机,他缓缓走向刚才发言的男人。鲍勃立刻追了上去,把约翰拉到一个角落,压低声音说:“你想干什么?你想上十字架吗?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这里的老板罗比,你想告诉他,你不是杀人犯,是吗?你想告诉他,你要离开这里,是吗?孩子,认命吧,我告诉你,来这里就没有一个可以活着离开的。那些囚犯根本就不是监狱派来体验生活的,记住,他们只不过是罗比从监狱里廉价买来的劳动力。这里与世隔绝,有无穷无尽的石头等着他们采挖,所谓的五年全是骗人的,没有人可以撑到五年,这里比监狱更加黑暗。别想着出风头,要不连一年你都活不了,看到巡逻人了吗?他们身上都有枪。”

命运一而再地捉弄人,残酷的现实再次摆在约翰面前。约翰彻底绝望了,他退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想到了鲍勃曾和他说过的一句话:我叫鲍勃,一个渴望叶落归根的将死之人……

次日清晨,众人的手铐和脚镣被卸下,他们被带到石山上,工作正式开始了,说白了就是采挖石头,没有比这更加简单的活,但也没有比这更加辛苦的活。坚硬的石头,沉重的大锤和炽热的阳光令人大汗淋漓,疲惫不堪。如果有人稍微偷懒,无情的鞭子就会重重落在那人的身上。

约翰偷偷看了看周围,这里面朝大海,背靠树林,远处高高耸立的几个十字架触目惊心,十字架上钉的都是人,不过已经干枯腐烂。约翰不敢多看,埋头凿石。

就在这时,有个人悄悄从石头后绕过去,约翰刚想喊,那人一闪就不见了,几秒钟后,那人出现在远处的荒野上,突然“砰”的一声枪响,那人应声倒下。很快,那个人就被鲜血淋漓地钉上了十字架。

那一刻,所有人心存的侥幸都被惊散。

漫长的一天结束了,好在这里晚上尚有些自由,只要你不惹事,可以自由活动,但一旦离开活动范围,站岗的人就会把你钉上十字架。晚餐的时候,每个人还可以领到两瓶劣质白酒,或许只有这个才能给予他们的心灵一点点安慰。

约翰永远忘不了那天,鲍勃因为饭菜没有吃干净而被扔在空地上痛打,约翰不顾性命之忧,扑在鲍勃身上护住他,为此,他也挨了好一顿拳脚。众人散去后,约翰把鲍勃扶起来,难过不已。鲍勃流着泪说:“我不值得你这样做,我老了,没用了,再也干不动了,一定会死在这里。”

约翰端来清水,一边帮鲍勃清洗伤口,一边安慰:“没事的,我不会丢下你不管,你一定会好起来,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然而,约翰很清楚自己只是在安慰鲍勃而已。

“我在这里几十年,无数人都在做这件事,可没有一个人成功过,你别做傻事。不过你等着,在我被扔进大海之前,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鲍勃说得很坚定,不像是玩笑。但约翰却不明白,一个连走路都困难的人又如何能帮助别人?离开这里成了约翰活着的唯一理由。

渐渐地,约翰和鲍勃熟悉起来,约翰得知,鲍勃年轻时因为杀害一个强奸犯而被送进监狱,当然,强奸犯强奸的不是别人,正是鲍勃的妻子。鲍勃在监狱里度过了漫长的八年,每年鲍勃的妻子都会不定时来监狱探望,这让鲍勃很开心,就在最后一年,鲍勃等到的不是出狱团聚,而是被送往这里采石。当然,鲍勃明白,在如此黑暗的社会,监狱为了揽财,一句病死牢中就可以搪塞过去,鲍勃日夜思念自己的妻子,却无可奈何。一个偶然的机会,鲍勃绝好的厨艺挽救了他,令他免去风吹雨打而在厨房干活,直到现在。如今鲍勃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连走路都困难,总有一天他不能再动的时候,罗比就会把他扔到大海。鲍勃还说,在这里采石的工人极少有人可以挺过五年,就算挺不过,在你彻底倒下之前,罗比绝不舍得把你扔进大海。这里每天都有人逃亡或者叛乱而死,一旦劳动力不足,罗比便从四面八方买来廉价的囚犯充当劳动力,如果你是身份低微的囚犯,就难逃此劫。

那天夜晚,约翰和鲍勃还聊起了绣有绚烂红海棠的白手帕。鲍勃告诉约翰,白手帕的主人叫玛丽莲,她是个善良的女人,经常会照顾他。玛丽莲是个孤儿,小时候被养父卖做歌妓,一天,有个粗鲁的男人喝醉了酒拉着她不放,玛丽莲说,她当时非常不喜欢那个野蛮的男人,便用酒瓶把他砸晕,然后逃走了。但不到几个小时,像往常一样,她又被抓了回来,但这次不是被老板娘毒打一顿,而是以杀人罪被送进监狱,后来,玛丽莲才知道,原来那粗鲁野蛮的男人就是当地的一个检察官。再后来,罗比到监狱看到美丽的玛丽莲,就顺带把她买了出来,这对玛丽莲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罗比还买了不少社会地位低贱的年轻女子,用来给部下消遣寂寥长夜。最后,鲍勃告诉约翰,玛丽莲之所以忍辱偷生,是想离开这里,然后找一个自己心爱的男人度过余生。如花的年纪谁都渴望爱情。

分手的时候,约翰向鲍勃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他曾有个温暖的家,父母疼爱他,他也即将毕业,之后便可以找份体面的工作,找个心爱的女孩子,过幸福的生活。然而就在毕业考试那天,父母出事了……

绝命十字架

每天的工作冗长劳累,时不时有人倒下,每当难以支撑的时候,约翰就默默告诉自己,绝不能倒下,活着就有希望,他要离开这黑暗的地狱。日子一长,约翰发现,每当需要采集特殊石块时,工人便可离开平日的工作地点,爬上陡峭的悬崖四处找寻,如果找到需要的石材,往往可以挑选一名女子过夜作为奖励,但这种机会不常有。而悬崖的背后就是一望无际的汹涌大海。好几次,约翰都爬上了悬崖,却始终没有勇气跳下去;不到死的那一刻,这个九死一生的险好比以卵击石,没人敢冒。也曾有人在运出的石头上留下求救信号,因为不能太过明显,所以都杳无音讯。上个月就有一个男人在石头上刻字被发现后当场枪毙,而他不过只是思念家乡,思念亲人刻下妻子的名字而已。

每到晚上,约翰最想做的事就是见见玛丽莲,好当面感谢她。可来到这里这么久,约翰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什么女子,就算见到,也只能远观罢了。

有一天将近收工,约翰悄悄闪到大石头背后,大石头背后就是悬崖,巡逻的人立刻手持铁鞭冲了上去,众人都为约翰捏了把汗。几声“噼啪”的鞭子声后,约翰从悬崖边上爬了回来,背上和胸前多了几道鲜红的伤口,可谓有惊无险。约翰利索地插进收工的队伍,裹紧衣服,双手环抱,只为不让那鲜红的野海棠花暴露出来。

晚饭过后,约翰趁着月色悄悄来到玛丽莲的窗下。昏黄的灯光下,玛丽莲一身素衣难掩她那玲珑的身段,金黄的卷发犹如流动的云彩,眼眸如水,鼻梁高耸,唇若海棠一样娇艳。约翰看得出神,突然门外有了动静,他回过神,悄悄把红色的海棠花放在玛丽莲的窗前,还有那块绣有绚烂红海棠的白手帕,然后悄悄退了回去。

之后每天出工,约翰都会冒着生命危险采下一束鲜红如血的海棠花,然后在晚上偷偷放在玛丽莲的窗前。生活对于约翰来说,每天都值得期待。

然而生活依旧是那么沉重和单一,约翰每天重复着出工,饭后看望鲍勃,晚上悄悄给玛丽莲送束海棠花。但就在这无形中,约翰明显感觉到鲍勃越来越体力不支,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而玛丽莲似乎更加娇艳,只不过娇艳背后深藏着无人知晓的落魄与哀怨,这所有的一切,身心疲惫的约翰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一天月色朦胧,约翰像往常一样偷偷来到玛丽莲的窗下,透过窗户缝隙,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约翰看见罗比一手抱着玛丽莲,一手捏着她的喉咙,冷冷地说:“谁送的花,再不说,我就掐死你。”

玛丽莲踮起脚尖,恐惧、痛苦、绝望,甚至开始呼吸困难,却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肯吐出来。

约翰躲在窗外,手心冒汗,心怦怦乱跳。

“你说不说?”罗比突然加大手上的力度。由于呼吸困难,玛丽莲本能地向后一仰脖子,正瞧见约翰躲在窗外。

玛丽莲眼如秋水,艰难地呼吸着,缓缓摇头,示意约翰千万不要闯进来。看着玛丽莲那涨红的脸颊、绝望的眼神,还有脖子上凸起的血管,约翰的心在滴血,泪水从悲愤的眼睛里流了下来。

就在此时,罗比气急败坏地推了推玛丽莲:“哼!你不肯说,是吗?想死,是吗?那我就把你吊在十字架上,我倒要看看,你这样为那个男人到底值不值!”

惊魂未定的玛丽莲立马被绑在了十字架上,有人开始鞭打她。场地上灯火通明,所有的人都聚拢过来看热闹。

约翰混杂在人群中,双拳紧握。鲍勃静静走进人群,看了一眼约翰,马上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他慢慢挪到约翰身边,悄悄把约翰紧握的拳头舒展开来,轻声说:“冷静点儿。”

罗比站在十字架下冷笑:“玛丽莲,看到了没有,你的男人不敢出来,如果你当场把那个男人指出来,我立刻就放了你!”

玛丽莲嘴角荡漾着幸福的浅笑,凄凉的泪水却缓缓滑落下来。

“好吧,我数十下,如果还没有人肯站出来,我就毙了她。十、九……”罗比缓缓地数起来。

场下噤若寒蝉,每一个清晰的倒计数都像一颗子弹打在约翰胸口。约翰再也忍不住,动了动身子想往前挤,手却在刹那间被鲍勃拽住了。

鲍勃悄悄把自己的铜项链塞给他,喃喃地说:“设法到我的住处,从铁柜子可以逃走,相信我。”说完,他一步一步走向腐朽的十字架。

在场所有的人为之一震。

“居然会是你,有胆量!”罗比哈哈哈嘲笑了几声,果真把玛丽莲放了下来,接着命人把年老的鲍勃绑上了绝命十字架。

“玛丽莲,上去杀死他,我就饶了你。”罗比冷笑道,扔给她一把锋利的匕首。

玛丽莲泪眼朦胧,悄悄窥了一眼约翰。她的内心无限痛楚,怎能杀掉一个无辜的人呢,她宁可自己死掉,也好摆脱罗比这个恶魔的折磨!这艰难的抉择逼得她举刀欲往自己的胸口上捅。

鲍勃却突然深情款款地说:“玛丽莲,不要悲伤,勇敢地上来杀了我,为你死,我值得。”

玛丽莲愣住了,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在她犹豫不决时,鲍勃开始歇斯底里地叫喊:“来吧,小姐,请杀了我!”

种种往事涌上玛丽莲的心头,她几乎崩溃了,她想按照鲍勃说的去做,却迟迟不忍下手,锋利的匕首再次指向了自己的胸怀,她哭道:“不要逼我……”

叶落归根

“哼哼,好恩爱啊。”罗比显然有点儿不耐烦了,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盯着玛丽莲,左手伸向腰间。

约翰一看大事不妙,立刻蹿出人群:“亲爱的罗比先生,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罗比斜眼看了看约翰,蔑视地说:“说出来听听。”

“既然他们如此恩爱,要拆散他们太容易了,不妨让我来帮你解解恨,我当着这婊子的面,杀了这个老头,然后今夜再把她占为己有,就在她情夫的床上,我会让她伤心到死。”约翰说着,假装露出低贱猥亵的笑。然后,他抢下玛丽莲手中的匕首,望着罗比,等待着他的命令。

罗比沉默片刻,突然大笑:“好主意,真有趣,杀了他,这婊子最后一夜归你。”

约翰一步一步走向十字架,内心煎熬,双眼感激地望着鲍勃。鲍勃轻轻眨了眨眼睛,然后慢慢闭上,仿佛在说:“不用愧疚恐慌,快动手吧……”

约翰呼吸沉重,颤抖的心好像要跳出来,他一咬牙,看准了,匕首一下扎进了鲍勃的心脏,鲜血立刻淌了出来。

夜色更深沉了,众人被遣散,约翰带着玛丽莲如愿来到鲍勃简陋的小屋。

一阵沉痛之后,约翰问:“为什么不把我供出来?”

“因为你的红海棠。”玛丽莲转过头,一往情深地看着约翰,反问,“为什么要送给我红海棠?”

“因为你的白手绢。”约翰说。约翰再看玛丽莲时,她已坐在床上,不知道何时褪去外衣,露出雪白的肌肤,含情脉脉地说:“今夜这朵红海棠任你采摘。”

“你放心,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约翰轻轻地帮她披上外套,从怀里掏出鲍勃的铜项链,“你见过这个吗?”

“鲍勃的铜项链,年轻的时候,他妻子送给他的装饰品,他一直戴在身上,说上面的十字架可以保他平安。”

“除此之外呢?”

“我只知道这么多。”

屋内灯光昏暗,屋外时常有看守的人影来回晃动。约翰把玛丽莲放倒在床上,四眸凝视,玛丽莲立刻会意,低声呻吟起来。

屋内摆设十分简陋,除了一张铁床,就只有一个铁皮柜子。约翰打开铁皮柜子,四下观察摸索,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突然,约翰发现铁皮柜子最下面有些尘土,伸手一摸,觉得底部的铁皮似乎有些松动,果不其然,铁皮柜子好像被人改装过,最下面那层可以掀起来。

约翰轻轻掀起铁皮柜子的底层,露出大片的厚石板,整个房间的地面都是用这样的石块拼凑铺就,并未有什么两样。

突然一只小虫子从石块的一个小孔里爬了出来,约翰脑海火花一闪,连忙把铜项链上的十字架插进小孔里。果真天衣无缝!他轻轻一转十字架,一小块厚重的石板缓缓向墙后退去,露出一个幽深黑暗的地道。

约翰刹那间明白了,这就是鲍勃承诺帮助自己离开的方法。只可惜鲍勃苦心经营,耗尽心血暗暗挖通的地道,却因自己年事已高,又在十字架上被夺去了生命,而永远没有使用机会了。他不明白,鲍勃到底是如何设计了这巧妙的机关,能让它顺利躲过这么多年来无数次的搜查,从未被发现。这其中的艰苦,恐怕也只有鲍勃自己才能体会。

约翰给玛丽莲打了个手势,封死门窗的每一个缝隙,轻轻削断蜡烛,只留下一小根放在床上点燃,然后点着另一根蜡烛,扶起玛丽莲,蹑手蹑脚地钻进地道。

地道狭小幽深,约翰举着蜡烛匍匐着向前开路,艰难地爬了一个小时左右,也不知道向前爬了多远,前方突然没路了。

约翰仔细看了看,发现地道开始往上通,估计离地面已经不远。约翰取出小刀,拼命往上挖,玛丽莲把落土往身后挪。

半个小时之后,土块“噗通”掉下来一大块,约翰抬头望见了点点繁星。

约翰又奋力把出口挖大,俩 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出来时,已经身处小树林边缘,甩开鲍勃的简易小屋已有几百米远。

就在这时,他们发现远处的居住区火光一片,浓烟滚滚,约翰知道那是他们离开后放在床上的蜡烛燃尽,点燃了屋子。

约翰牵着玛丽莲,大汗淋漓,一路狂奔到最近的铁轨处,过往的火车三三两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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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你的家乡在哪里?”约翰问。

“我没有家。”

玛丽莲此话一出,约翰深知自己说错了话,如今自己也是有家不能回,不禁感慨万千。

就在这时,一列火车缓缓驶过来,约翰顾不了那么多,拉着玛丽莲立刻跳上火车。

“我们要去哪里?”玛丽莲问。

其实约翰也不知道这趟火车开往哪里,他只是想尽快逃离这里。一阵沉默后,约翰突然把鲍勃的铜项链放在眼前,惊喜地说:“去鲍勃的家乡。”想起鲍勃,他的泪水悄悄掉了下来,神情沉重,“鲍勃,你不是渴望叶落归根吗,现在我就带你回家。”

火车隆隆往前开,尽管不知道开往何处,但有玛丽莲的陪伴,约翰知道自己这次再也没有搭错车。他手心里紧紧握住鲍勃的十字架,祈祷鲍勃能保佑他们一路平安。

尾声

俩人辗转来到鲍勃的家乡,一打听才知道,鲍勃的妻子由于思念丈夫早已客死他乡。鲍勃夫妇没有孩子,如今只留下荒草掩没的宅院。

约翰和玛丽莲把宅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并在院子里种了几棵海棠花。就在那天黄昏,约翰牵着玛丽莲走进了警察局……

在俩人的精心照料下,几个月后,绚烂的海棠花在暖春时节开得如火如荼。而就在此时,警察局传来消息:当地警方已经成功围剿黑暗的采石场,那些私贩囚犯的监狱长已经锒铛入狱,等待法律的制裁,而残暴的罗比最终被钉上自己亲手制作的绝命十字架,无辜的囚徒被赦免释放,刑期未满的囚徒将减刑服役……

约翰和玛丽莲得到这个消息喜极而泣,在漫天的红海棠花中,俩人相依相偎,他们埋下了鲍勃的十字架,泪眼朦胧地说:“恩人,安息吧!”

〔本刊责任编辑 柳婷婷〕

〔原载《故事世界》2013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