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哲,刘 峰,陈 志,高太山
(1.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北京 100038;2.中国科学院大学管理学院,北京 100190)
近年来,制造业领域外商直接投资(FDI)的变化受到了广泛关注,一些观点将其成为“回流”[1-2]。大规模的回流现象,可能预示着后金融危机时期全球制造业竞争格局和产业分工的结构性变化[2-3]。如何从整体上界定FDI是否回流,并客观判断回流现象对我国制造业的影响,目前还缺乏系统研究。本文就此进行初步探讨。
制造业回流一般是指跨国公司将制造业投资和生产能力从海外向本国转移的一种现象,它既包括把海外的工厂迁移回国,也包括在国内建设工厂,取代在海外建厂或采购的计划[2]。
相对回流,转移的含义更为广泛,既包括向本土转移,也包括向其他国家转移。转移的原因包括利用地方优惠政策、接近市场、降低生产成本、保障产业链安全、优化产能布局等因素。目前,考虑到中国的用工成本、物流成本及汇率影响等,一些跨国公司将生产基地从中国转移到越南、老挝等东南亚国家等。对于转移到第三方的制造业转移,严格意义上不能称为回流。
制造业投资收缩则意味着在全球经济低迷背景下,对制造业领域的投资减少。典型的收缩指标是采购经理人指数PMI,一般来说,当PMI超过50%表示制造业总体扩张;而当PMI低于50%的时候,说明制造业在收缩。由于国外投资规模收缩造成的投资额下降,不能简单认为是回流。
外商直接投资的总量是指累计的外资投资总额,投资增量则是指年度内新增加的投资额。当外商投资总量增加,而投资增量下降的时候,只能表示有回流的可能性,但不能确认为回流。当外商投资总量下降,则可直接认为制造业领域发生了投资转移或回流。此外,投资的企业数量也是观察外商直接投资变化的一个重要指标。
从企业的微观经济活动来看,个别厂商退出在海外的制造基地,搬回国内进行生产,较容易观察和判断。相对而言,大量企业或整个产业从一国回流到本土进行生产,或多国同类企业选择将投资撤回本土,这种宏观层面的变化才适合称为“回流”。对此,需要在统计基础上,选择重点领域进行行业或国别分析。
外资回流的判断标准有很多,比如宏观经济政策、储蓄率、出口率、货币升值幅度以及经常项目赤字水平等[1],在制造业领域,外资是否回流取决于一国或地区吸引外资的竞争力。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包括11项主要指标的分析框架(见表1)。其中一类指标是判断回流现象的核心指标,如果多项呈下降趋势,则表明我国制造业吸引外资的竞争力下降,大规模投资回流(或转移)可能呈现趋势性特征。二类指标反映外商直接投资的年度增幅、在我国经济活动中的比重等间接因素,在一类指标基础上可供分析参考。本文以国际金融危机发生以来(2007年)的数据为基础,对投资金额、企业数、工业产值、就业人员以及我国吸收外资在全球直接投资中的比重等指标进行了分析。
2007—2010年,我国制造业领域外商投资企业年底注册资本中的外方资本连续增长,从5368亿美元增加到6424亿美元,年均增长率达到6%。从年度新增金额来看,2011年制造业实际使用外资金额521亿美元,比2010年增长了5.06%;2012年1月至6月,这一指标为270.2亿美元,同比下降5.11%。这些数据也反映出外商投资金额虽有小幅波动但总体平稳。而且,国外对华投资增速较低及部分国家对华投资规模下降的情况,受到了全球投资趋势的影响。该指标完全不支持外商投资减少、发生回流的判断。
2007年外商投资企业年底注册登记企业数从189030个,2008年达到199526个,此后开始下降,2010年底为187547个,比2008年减少了11979个,下降了6%。从每年新增的企业数来看,2011年为11114个,比2010年增长0.61%,但2012年上半年却比2011年同期下降了26.44%。该指标基本支持外商投资减少、发生回流的判断。
2007—2010年,外商投资企业工业生产总值从125036亿元增长到191792亿元,增长了53%,2010年占全国工业总产值的比例为27.1%;且4年来呈连续增长,平均年增幅15.7%。该指标完 全不支持对回流现象的判断。
表1 分析外商直接投资是否回流可参考的主要指标
2010年,我国外商投资企业吸收城镇就业人员1823万人,比2007年增加了240多万人,且五年间保持平稳增长,年均增幅4.8%。该指标不支持对回流现象的判断。
金融危机以来,全球投资总体规模呈下降趋势。全球直接投资规模从2007年的19788.4亿美元连续下降至2010年的11000多亿美元。在以上4个年份,我国吸收外商直接投资所占比重分别为4.2%、6.1%、8.5%、10.2%,呈连续明显上升趋势。因此,该指标不支持对回流现象的判断。
根据上述分析,本研究认为:虽然在一些领域有外商(计划)投资向本土转移的现象,但不能认为我国制造业在吸引外资方面的竞争力下降,也不能认为近年发生了大规模外资回流。值得注意的是,外商直接投资的累计企业总数和每年新增企业数有下降现象,预示着国际制造业格局变化对我国的趋势性影响,对此需要持续关注。
国际金融危机以来,欧盟各国主权债务危机不断深化、全球金融市场持续动荡、商业投资乏力,发达国家市场萎缩,未来国际经济发展具有较大的不确定性。此次,制造业领域的外商直接投资发生变化是因为受到了产业政策、市场环境等多重因素的影响。
宏观政策是影响外资流向的一个重要因素[1,4],美国、欧盟等纷纷采取了吸引制造业本土投资的策略,重点发展中小制造企业、出口制造行业和高科技制造业,也扶持钢铁、汽车等传统制造业[5]。美国联邦政府出台“再工业化”战略、“出口倍增计划”、《制造业促进法案》、《鼓励制造业和就业机会回国策略》;英国出台“制造业振兴”、“促进高端工程制造业”等政策。这些政策涉及战略规划、资金补贴、土地使用优惠、税收减免等措施,对制造业企业具有较强的吸引力和约束力[6]。
国际金融危机后的市场萎缩也不利于跨国投资和采购。例如,美国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从2011年2月份的61.4,下降至2012年9月份的50.9,显示制造业复苏出现疲软的迹象。由于本土市场萎缩,企业的原材料采购、业务外包等规模也将缩小,对于劳动力、原料等成本在整个生产成本中所占比较小,但对市场变化、物流成本等因素敏感的企业而言,发展中国家的成本优势则变得更不明显,在本土进行采购和制造则变得相对比以往更为经济。
通过30多年的工业化,我国参与国际分工的方式也在发生变化,从最初凭借初级产品和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到大规模承接国际产业转移,再到跨国公司逐步将研发等环节布局到我国。在此过程中,我国的劳动力、土地、资源等要素成本随之增加,而金融危机后欧美工人工资增长相对缓慢甚至下降。调查显示,从2008—2010年,机械设备、纺织等领域人工成本增加了约1.7%,占总成本的比例也从11.1%上升至12.3%。此外,厂房、原材料、燃料、国际运费等海外投资成本也有所增长。值得关注的是,随着我国全社会研发投入和科研人员数量的持续增长,制造业领域新的比较优势也正在逐步形成。
我国制造业国际竞争力不断增强,目前仅机电类产品出口居世界第一位的就有近40种,2010年制造业增加值已经占世界的19.8%,成为世界第一。在家电、服装、纺织品、日用工业品、微机等领域,我国已成为名副其实的全球生产基地。在此背景下,我国市场竞争日趋激烈,外资企业面临着越来越大的竞争压力。同时,越来越多的外资企业也将我国作为其生产产品的主要市场。据华南美国商会发布的《2011华南地区经济情况特别报告》,75.1%的美国企业在中国的主要业务转为向中国市场提供产品和服务,不再向国外出口,而在2003年该数字不到24%。在这种背景下,一些外资企业的产品如果在我国市场不能获得较高认同度,追加在华生产投资的意愿可能降低。
虽然对的整体变化还难以进行全面、系统的分析,但从国际经济环境和我国参与国际制造业分工的前景来看,制造业领域的对华投资可能会呈以下发展态势。
在全球经济下行压力加大情况下,美国、欧盟等国政府在基础设施、税收、信贷等多方面的鼓励措施,对企业进行本土投资具有较大的吸引力,特别是高端环节向中国转移的可能性将降低。同时,美国政府为了创造就业岗位,可能会进一步强化鼓励制造业企业本土投资的政策[6]。
金融危机后国际投资更趋向于新兴经济体,2010年国际直接投资流向发达经济体为5270亿美元,比上年下降7%(只有美国吸收了1861亿美元,增长43.3%),而新兴经济体吸收外资5248亿美元,增长了9.7%。
虽然我国的劳动力成本虽在不断提高,但相比于美欧等国,价格上还有很大优势。只要我国的生产率水平能与工资水平保持同步,就可以在提高工资水平的同时,不损失竞争力。
尽管我国一些制造业领域仍处在全球价值链的低附加值环节,但随着制造业规模的扩张和工业体系、技术创新体系的完善,我国制造业所具有的相对优势也在不断变化[7]。
当前,我国面临着国际产业转移、科技资源转移两大历史性机遇[8]。中长期来看,全球经济下行因素得到缓解后,基于市场规模效益和相对比较优势,我国制造业在吸引外资方面仍将具有优势。我国在国际制造业分工体系中的角色将逐步由全球化的被动“接受者”逐渐转向“推动者”,制造业企业也将逐渐向附加值更高的环节转移。
传统制造业在美欧等国经济中的比重呈下降趋势,例如美国2000年制造业增加值占国内生产总值约15.6%,2010年这一比例下降到12.2%。由于劳动力成本和环境标准高等制约,美欧等发达国家的制造业不可能简单地回归到传统制造业领域,因此严格意义上的回流现象未来不会大规模发生[9]。但美欧等国将采取以创新为中心、以高端为重点的战略,重建制造业竞争力,以自动化、人工智能、3D打印等为代表的新技术成为美欧国家吸引制造业投资的重要推动力。未来可能的趋势是,高端制造保持在制造业基础良好的美欧等国本土,低端的制造业则流向成本更低的周边国家,如越南、印度尼西亚等国[10]。
外商直接投资影响一国或地区制造业的发展水平和竞争力,涉及“高端制造”、“生产率水平”等多个问题,直接关系到我国产业技术升级和企业创新能力建设[4],其动向值得高度关注。目前,对于外商直接投资的变化,在我国还未发现有针对性的调研或统计,本文试探性地从外商投资企业数量、投资规模和就业人数等指标构建了判断外资回流的指标体系,指出未来我国制造业仍有吸引外资的竞争力。同时,考虑到外资的重要性,我们需要就国外对华投资的重点领域、投资规模与结构,发达国家未来制造业发展战略与投资重点,以及我国制造业竞争优势和在国际分工中的地位进行持续的跟踪调研,以便为可能的产业变革提供前瞻性、系统性的决策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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