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网住”的大师——简评陈凯歌《搜索》

2013-11-21 21:48王虎
电影评介 2013年5期
关键词:搜索陈凯歌文化

《搜索》是一部略带无厘头风格的都市时尚影片,以网络暴力为主线,展现了网络时代的人生百相,对当下中国社会出现的蜗居、婚变、腐败、医疗保障、贫富差距、拜金主义等社会问题进行了艺术的阐释。整部电影体现出宁浩式的风格,在哈哈大笑之余也多少表现出了陈凯歌一贯的人文关怀。但这种媚俗的快餐式电影,需要陈凯歌这样的大导来拍摄吗?这样的影片到底有多大的艺术价值,到底试图表现什么。陈导自新世纪以来倍受网络的影响,这部电影更像是陈导的祥林嫂似的表白,这种表白能对陈导的艺术革新产生多大作用呢?陈导在转型中似乎已彻底放弃了他一直坚守的对民族文化的深入挖掘。

看罢电影《搜索》让人产生强烈的怀疑,这还是陈凯歌的电影吗?也许换一个角度来看,陈凯歌的《搜索》就是导演自己对网络暴力的控诉。叶蓝秋也许就是导演自己的投影,是面对网络暴力的无奈。而这种控诉到底有意义吗?第五代导演正是凭借着无所畏惧的“二劲”,大胆的进行电影艺术的创新与探索,才在国际上产生较大的影响。可以说,第五代在艺术之路上走的有多远,流言与非议就有多远。尤其当下正是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的初期,所谓的“流言止于智者”,在庞大芜杂的信息流中早已失效。“网络事件”后面隐藏的常常是人们的各种欲念。在互联网络作为新兴信息载体出现后,网络已衍生出无数的新兴事物和全新规则。网络的造神作用已被人们公认,网络时代让普通人快速成名,“芙蓉姐姐”、凤姐轰动性的自我炒作,“兽兽”、干露露更凭色情上位。标新立异的哗众取宠成为小人物快速成名的“终南捷径”,借助名人上位更是屡试不爽的良方。名人与小人物对轰的结果只能是使欲成名者快速成名。网络暴力的后面正是人们急于成名和成功的浮躁心理。

对第五代导演的非议,自电影《一个与八个》以来就一直不断。在一片非议与争论中,第五代以叛逆性的探索,将中国电影带入了高峰,开创了中国电影的新时代。可以说没有第五代进行的电影“寻根”,就很难讲中国电影在新时期的辉煌。从《荆轲刺秦王》、《无极》直到《赵氏孤儿》,陈凯歌对中国历史进行的文化探索,完全可以看做是第五代导演发展的必然。从文化的寻根到历史的寻根,从小题材到大题材,从小制作到大制作,是陈凯歌成为大导后的必然选择。因为多年的积累,使陈导具有了驾驭历史题材电影的能力。2008年,陈凯歌获第21届东京国际电影节“黑泽明奖”,就证明了他对历史题材电影的驾驭能力。

《搜索》给人的感觉是陈凯歌的电影个性的完全消失,这种全然的转型给人极强的突兀感。正如尹鸿所言:“他的这部《搜索》便突然变得题材轻巧、风格时尚、去精英化了,而且它成为了各种不同类型风格、流行现象、娱乐元素的集大成, 影片在迎合市场、迎合观众的同时,似乎也多少迷失了曾经的陈凯歌, 更重要的是可能迷失了电影表达的清晰目标和统一风格。” [1]可以说陈凯歌已偏离了第五代的既有风格,试图赤膊上阵进行全新的转型。这样的转型对第五代导演的领军人物陈凯歌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只能是拭目以待。对陈凯歌这样的导演,他的创作意图和构思不应完全被观众主导,而应当更多的是主导观众。过分的被观众或大众的观点所牵制,只是导演对自己创作的不自信。

陈凯歌经历了互联网络初兴时的网络狂欢,似乎被这种非理性的网络狂欢所吓倒,在某种程度上陷入了艺术创作的迷失,将本应付之一笑的网络狂欢当成了一件重要的艺术事件,忘记了坚守自身的核心艺术理念。叶蓝秋成为了导演的影子,陈凯歌试图用《搜索》这部电影来解析网络暴力的动因。在影片中一再将网络暴力推到顶峰者,正是资深媒体人陈若兮。陈若兮为了赚取更多的金钱,改变蜗居的生活处境,用尽全力的发现新的新闻亮点,并不择手段的不断将其放大。为达到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目的,甚至不惜彻底的败坏他人的名誉。在影片中,人人都充满了忧虑,人人都活得不自在,上市集团老总沈流舒整日为公司的发展忧虑,都市白领叶蓝秋为得了淋巴癌而忧虑,阔太太莫小渝为保守爱情而忧虑,资深电视人陈若兮为蜗居而忧虑,失业的杨守诚为欠债而忧虑,媒体新人杨佳琪为找不到好的新闻题材而忧虑,总之,现代生活对人的压力,使人异化为物的奴隶,人们只相信自己,人们丧失了自己的本真存在,这已成为当代中国的时代病。在影片里,人人都痛苦的活着,人们为了生活甚至放弃了一切原则和底线,人人都有卑鄙无耻的理由,确实也显现了当代中国的部分现实。

其实自《无极》以来,陈凯歌深受“馒头事件”的困扰,在心态上有所失衡,这种迷失的情绪在《搜索》中显现无疑。新兴的网络似乎将陈导彻底网住了,陈导看起来没有很好的走出这段阴影。《无极》对人的阴暗心理和心理缺失的剖析是有价值的。人幼年遭遇过的心理创伤对人一生的影响,在心理学上早已证明。人们因心理创伤造成的相互残害,在文学创作中有很多的表现,在陈忠实的《白鹿原》中,鹿黑娃打断族长白嘉轩的腰就是因为小时觉得白嘉轩的腰挺得太直,看着太晃眼。黑娃当土匪时抢到一桶冰糖却在其上撒尿,是因为小时吃不起冰糖。在“馒头事件”中,馒头只是大众狂欢的工具,可以给人们带来开心和笑料。陈导本应以无厘头的方式淡然对之,却很严肃的与喜欢娱乐的中国媒体较劲,反而真的成为了娱乐的对象,并使胡戈快速成名。陈导是进入了网络筑成的无物之阵,找不到战斗的对象。实质这样的较真并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跟着大众嬉笑几句。应当说陈导面对网络恶搞的应对策略是存在问题的。

可以说随着网络时代到来,人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话语权。同时,中国社会经历着深刻的社会变革,“由自然经济到商品经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体制的改变引起人与人之间、个人与集体之间利益关系的变化。原有的道德规范体系局部失效,新的规范体系尚未确立,使道德领域出现某些空白和失范现象。以权谋私、贪污受贿等腐败行为和种种不良社会风气引起人们普遍的不满和担忧。” [2]当传统的伦理规范被彻底打破后,人们无所适从的心理与趋同的心理更是加剧了网络的喧嚣,引发了人们的群体狂欢。“馒头事件”发生在网络刚刚普及的年代,“馒头”最终变为了人们狂欢的道具,人们为狂欢而狂欢。“卖肾换iapple”事件,更显现了当代社会人性的普遍浮躁。可以说中国经历着从小农经济的深刻变化,无数的传统道德在转型期的强烈变化中完全失效,“钱”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人们赖以生存的唯一信仰。

仔细分析国人的心理,会发现中国刚从小农社会走出,人们思维中残余的传统观念,遇到西方现代和后现代观念的强烈挑战。巨大的思维差异产生的冲击,使大多数人在面临现实与理想的双重挑战和重压时产生了迷茫,导致了传统价值体系的失范。现代化要求人们进入城市,城却设置了各种苛刻的条件不停的将人们推出来。人们好容易进入了城市,又发现城市与西方一比,还有很大的差距。人们受到了现代化与西方化的双重的冲击。强烈的反差与对比,导致了双重的自卑。一些人产生了强烈的城市崇拜与西方崇拜,结果就是西方的一切都是好的,某些国人已经自卑到趴在地上看现代化的西方的程度。由此产生的强烈的自卑心理,将本民族的一切都要否定掉。

强烈的推倒一切的心理,却变形的与后现代主义相应和。一部分人对中国古代和近现代史进行了变形的分析与解构,否定中华民族的一切创造。这种非理性的反文化盲动,成为中国当下的主流思潮。一切都反对,一切都调笑,成为传统价值体系失范后的必然选择。由于西方国家的先发性优势,产生的话语霸权和文化霸权,使一些人自愿成为网络上的“哄客”。跟着网络上的敌对势力的“水军”们瞎起哄,完全否定本民族的文化与成就,歪曲和美化殖民者的侵略史,试图从根本上动摇中华民族的存在之本。鸦片战争、抗日战争、抗美援朝等重大历史事件都被娱乐化和魔幻化,人们自觉不自觉的对民族历史与文化进行了自我羞辱与解构。建国以来,中国取得的一系列成就已被世界认可,一些国人却急着把自己的一切完全否定和消解掉。后殖民学者对被殖民国家的研究认为“当传统文化被瓦解了,被改变了,新的文化又被强行重建了的时候,人们失去了他们以前所有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变得无所适从,成了文化上的流浪者。”[3]我国也经历了类似的过程,中西文化长期以来一直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对抗与融合。由于我国“软力量”的建设刚刚起步,在旧的价值体系已经失范,新的价值体系还未形成之时,是国人自我否定的原因所在。正如康晓光认为的“由此可见,就中国国内而言,软力量建设的关键,一个是道德建设,一个是制度建设。道德建设的核心任务,就是要提出我们的价值观,而且要论证这种价值观的优越性。制度建设的核心任务,就是要探索中国模式以及如何完善这种模式,更重要的是,还要确立这种模式的正当性或合法性。” [4]因此,在新的价值观还未形成之时,人们在完全质疑和否定本民族一切文化形态的心理范式下,攻击与恶搞陈凯歌也是必然的。

“对精英文化和主流意识形态的戏谑或讽刺,以及对社会权威和中心的颠覆与反抗正是恶搞文化的典型特征。” [5]。“羡慕嫉妒恨”可以将网络时代中国人的心态表现无疑,部分国人对各类名人的复杂“仇富”情绪,已成为网络时代的基本特征。陈凯歌作为享有世界声誉的文化名人,在“第五代”的崛起之始,就因是“第五代导演”的领军人而饱受争议。“第五代”叛逆性的艺术探索早已使“第五代”处在舆论的中心位置。在当下的中国,由于广大群众的审美能力与认识水平所限,人们更喜欢赵本山似的小品狂欢,“二人转”由此成为最重要的大众表演艺术之一。以陈凯歌为代表的“第五代”对文化和历史的深入挖掘,早已脱离民众的审美期待。甚至争睹好莱坞影片对一些国人也只是时尚的需要,是盲目的对西方的推崇,并不是真的理解西方电影文化。民众很难理解“第五代”拍摄的电影,同时又为“第五代”在世界电影圈创下的荣誉感到自豪。这种复杂的情绪伴随着“第五代”的发展一直存在,只是到了网络时代,当更多的人拥有了话语权,这种庞大的无理性的情绪终于找到了释放的节点。“馒头事件”掀起了轩然大波如洪水般冲向陈凯歌,在其中只要狂欢而不顾其它。陈凯歌在被恶搞后,成为商业炒作或网络炒作的“笑料”。“第五代”完全陷入了民众的狂欢,对第五代的离经叛道式的艺术创新的无法理解,最终转化为了人们的“恶搞狂欢”。当上网的民众在网络上找回了自己的话语权后,开始在网络上进行着疯狂的网络暴动,以狂欢的方式宣告着他们的存在,陈凯歌因“馒头”成为了“狂欢”和暴动的对象。

“从现实来看,‘哄客’适应于网络这个广泛的话语平台,网民们以匿名的身份扮演着起哄的角色,并由此而形成国家主流话语、知识精英话语之外的第三种重要的民间声音,透露出大众对公共事件抱着值得玩味的心态。” [6]网络使民众得到了一直被文化精英垄断的话语权力,并借助网络成为主流话语。但在民众尚缺乏独立的审美意识,民众对突然得到的话语权力的行使也很不成熟,文化投降主义与流民意识的泛滥,近乎暴民的对一切的打倒和推翻,已成为当前网络的一种真实。也许陈导试图通过《搜索》去除内心的网络心结和表现中国网络的部分真实。《搜索》对网络暴力的揭露,当然是有其现实来源,当有人认为“叶蓝秋让座”事件是假的的时候,其实类似的事件很多。2007年,87版《红楼梦》林黛玉的扮演者陈晓旭剃度出家的消息,引发各类新闻媒体长达三个月的新闻挖掘,陈晓旭的前夫、昔日恋人、家人、同事到原《红楼梦》剧组导演与演员都遭到了媒体的深度采访,直到陈晓旭因患乳腺癌去世。被网住的陈导,从《无极》恶搞以来,在心态上有点太过于看重媒体的评价。他们这批人正是在不停的否定和批评中,将中国电影推到了顶峰。也许是过于安逸的环境,使第五代失掉了曾有的先锋与叛逆,过多的去在意本来应对他们只是噪音的所谓舆论,陈导非要与人比拼媚俗,实质是不需要的。在后殖民心态泛滥的今天,过于的迁就观众和大众,导致的只能是对艺术和商业的双重不负责任。

改革开放以来,“第五代”的电影在传统与现代、中国与西方的交流与摩擦中,成为了中西文化碰撞的夹缝中形成的特殊文化现象。陈凯歌作为文化的拓荒者,离开了创新和先锋,像他这样的世界级大导也将变为无从定位。有必要去妥协和媚众吗?在西风正劲的当下,无论在网上或网下做什么都是错的,除非不做。“在时代发展的大背景、西方电影竞争和大众文化吞噬力等外力作用下,‘第五代导演’的艺术风格正不断地进行着探索和调整,在各种需要下力求取得一种平衡,仔细品味之下发现,这正是‘第五代导演’开辟的当代中国电影生存的必由之路。”[7]可以说,以陈凯歌、张艺谋为代表的第五代,从艺术本位逐渐转向娱乐本位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一些操作性的问题。如何更好的将中国的商业电影推向前去,已是第五代自我捆绑的宿命。

当然《搜索》也可以看作是陈凯歌对当代中国的某种透视,通过网络暴力来表现当代中国人真正的内心世界,为这个浮躁而处在转型期的中国留些可贵的影像资料。透过《搜索》,我们能发现网络强大的“恶搞”功能,似一张网将追求创新和变化的陈导网入其中,无力自拔。其实随着网络的发展,种种复杂难辨的网络事件,强化了人们的辨别能力。“药家鑫事件”之后的“20万事件”,更是增强了网民对世界和人的复杂性的认识,互联网络也在经历发展初期的忙乱喧嚣后,逐渐走向成熟。对第五代导演而言,过分重视某些网络娱乐媒体时,就已经背离了自身对电影艺术的追求。对陈凯歌而言,以平常心去正确的看待网络时代的种种电影现象才是有意义的,更多的关注的应是自己的艺术追求和艺术理想。

[1]尹鸿. 加法与减法——关于陈凯歌导演的《搜索》[J]. 当代电影, 2012,(08):30.

[2]王磊. 背着沉重的历史使命走向未来——世纪之交的中国伦理学[J]. 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1996,(02):35.

[3]任一鸣.后殖民:批评理论与文学[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8:191.

[4]康晓光. 软力量建设与儒家文化复兴[J].天涯,2007,(01):34.

[5]王笑楠.对网络恶搞现象的文化分析[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5):212.

[6]刘志刚,常璐. 网络文化乱象解读[J].唯实, 2012,(05):58.

[7]武珊,孙绍君. 品味中国第五代导演艺术风格的继承与演变[J].电影文学,2008,(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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