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语者[组诗]

小鱼木语

病中书

一

许久了，任由这些云朵

在体内翻腾、汹涌，肆意席卷

平静的时光，打翻流水

和天空。我在病中

云一样飘浮，绵软无力

你带来的甜蜜和忧伤，都化作

细细的疼痛，纠结缠绕

脱胎，换骨。在焦灼里

蜕掉热切，一层一层的内伤

需要流水抚慰。哦

我就要抽出骨头，积蓄的泪水

就要落下，涌动的潮汐

冲出月光。这样多好！

不必站成春色，不必开出花朵

不必再坚持笑容。低下来

变成流水，清洗

老去的春天

二

夏天越来越瘦，让出空旷

蓝色高远，雨季过后

谁还会追问云朵的去向，它曾

流过我病中的身体，将火焰逼出

又熄灭

我仍然飘浮着，大片大片的平静

栖息于每一处静止的事物

道路，树木，庄稼。一朵莲

使人顿悟，繁华散去，重返安宁

只需一朵，即可皈依

夜

有多少人如我一样

唾弃

轻浮得像气泡一样的白天

各种虚伪着膨胀着咯咯的笑声

多么刺耳。更多的人

把世界吹成更大的气泡

一个一个油光满面的气泡

有多少人如我一样，在深夜清醒

羞愧，自省，跌落

内心空空的疼痛，只能用黑暗一针一针

缝补四散出逃的魂魄

不发出一点声响……

疼痛的出口

一场雪哀伤的暖，覆盖

空旷的荒凉，旧时光

像失血的梦境，苍茫茫地白着

胸口的名字，一刀一刀刻在

越积越多的光阴里

转身触碰到的昨天，这些

透明的尘埃，落满衣衫

我越来越旧，目光平和，趋于温暖

善于把翅膀压低，把你

藏在虚妄之中，被铺天盖地的白

小心翼翼，一喊

就簌簌而落，穿过

千疮百孔的身体，成为流水

成为疼痛唯一的出口

夜行车

夜晚越来越轻，火车穿过山川

平原多么静，大雪多么静

路过的站台在灯火里

多么静

流动的时光和雪

在窗外穿过我

在城市之上

路过你的梦境

风止，雪落，我的痕迹

没有一点声响

多么轻

我是你醒着的狐狸

问问有多久

日子周而复始，阳光冷着

这样我多单薄。你要在醒着的时候

找到我，冬天一样卷走

我的任性，我的热爱，我矜持的火热

还有什么比这更无奈

你总是给我流水，安宁的意义，安抚

生长的忧虑，你看着我

一寸一寸饱满，就要填满你的生命

却束手无策

我是你醒着的狐狸，小心翼翼地

予以你绝境的盛宴，等你死而复生

今 生

灯火初上，川流不息的车流

与人群，长安

我遇不到手持灯盏的人

指引前生。大雁塔

在暮色中，僧人从容

香火深处禅坐，诵经

时光静止，钟声回荡

流落的灵魂城墙下一路北行

我就要穿过黑暗，北方以北

你手握倾情的大雪

等待我的今生

我叫你亲爱的

亲爱的。脱口而出的三个字

与我骨肉相连地疼痛过，用软软的泪水

洗濯过。我叫你亲爱的

叫醒许多跳跃的阳光

青草的气息

在你的指尖上，被指点的日子

饱满着，存在着，无忧无虑地

飞翔着。亲爱的

我把你叫得那样轻，轻过尘世

轻过雪花，轻过我

唤醒你的每一个梦境

交 付

我们用骨头、血肉

交换灵魂，更深地进入

彼此的时光

用尽刻骨的力气

我们沦陷

在黑暗中，反复地

交付爱、疼痛和虚弱，交付

谎言和泪水，仿佛相遇

就是为了

彻底地交付，让我

成为你，或你

成为我的一部分。我们

彻底地交付春天、流水，交付

永不再回来的时光

你，是我的

眼神是我的

阳光的皮肤，霸气的词语

是我的。夜晚是我的

耳语的缠绵，千山万水的牵挂

是我的。经过的冬天是我的

三月是我的，打开的春天

是我的。安宁的心是我的

你，是我的

七月，我拿出盛夏

拿出雨水，蓬勃的绿色

节节拔高的隐秘

我拿出流淌的爱情

婷婷的荷，盛开的指甲花

一浪高过一浪的庄稼

汹涌的成长，覆盖七月的土地

我拿出

静夜的星辰，潮汐盈亏的月光

奔涌的河流和溪水

我不许它们说话，静出

一片繁华

正 午

饱满着，就要坠落

正午的光线，收起

最后的任性，石榴

泄露爱的秘密，哦

她小心着，坚持着渴望

水穿过身体，滴答着

安静的时光。我要低下头来承认

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