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全
传说中的大红袍
三百多年过去了
传说中的大红袍,竟然还活着
因为大红袍,我记住了南平、仙店
武夷山,记住了丹霞、石岩
记住了身披红袍的状元郎,记住了
大片的茶园,它们递给我浓浓的茶香
秋风吹来,岩石上的茶树低下了头
低在山峦的影子里,低在我荒芜的内心里
而在仰望的目光里,它们依旧衣袂飘飘
我却只爱它们稚嫩的芽尖
秋至尽头,这漫山遍野的苹果熟了
熟到无边无际时,就有了撩人的姿色
这一阵紧似一阵的秋风
蛊惑着郁郁葱葱的苹果树,脱下了青衣
唱出了自己的无垠辽阔
现在,我不跟你说秋风、远处的山峦
不说秋雨、野花细碎的慌乱
我就给你说这小小的苹果
红彤彤的、蜜汁的,把我一饮而尽的小苹果
她们还是一群孩子,被这么多人围着
她们露出了半生半熟的羞涩
你看你,只在阳光里坐了一小会儿
就有了苹果一样水灵灵的身姿
秋风起时,你迷离、微醉
而我将清醒到底——
说是古成纪遗址,其实就是一个土疙瘩
我说不出它的前生,也说不好它的来世
我只看到这半截残墙上长满了荒草
它们说到了归隐,说到了流失
你听见成纪水流过《水经注》的水声了吗?
而我只能看到它干涸的河床
黑云提前拉下天空的帐幔
天色渐暗,鸟儿归巢,羊们回圈
下山的农人吼着秦腔,半黄半绿的草坡上
一只蚂蚱还在坚持复眼里的观望
草木枯荣,你有碑文作证
而我一如你身上的这只蚂蚱,怀抱忧戚
再练,也跳不出荒草的起伏
一个胸膛里装满秋天的人
才可以在这里走走、看看
一个老汉在果园里摘袋
他说到了春天,那些细碎的小白花
他和老伴是青梅竹马的一对
而现在,她就埋在苹果树下
一只狗在地埂上撒欢
它粗野的叫声惊起一地的麻雀
一对青年人拍着身上的土走出了果园
在一朵野花跟前,收住了脚步
当这里成为家园时,我看到了这些不离不弃的乡亲
落地、生根、发芽,重新回到大地的卵巢
我看到了房屋、炊烟、羊群,还有爬山的苹果树
在广爷川,我看不清飞将李广的前世和沧桑
若是你来,看这山包上的苹果园
强过一个王朝排天巨浪的强悍——
一格种草,叶片上露珠奔跑
一格种花,花瓣渗着芳香
一格养鸟,喜鹊在枝头把乡间的好事传唱
一格养鱼,冰清玉洁的仙女误入民间
……
一格空着
太阳和月亮出出进进
还有持久的风,时常进来调头
窗格,也种方块字
一个倒着的“福”字
常常落在奶奶生前的肩上
再拍,就是经年的炕土
我亲眼见证了一棵柳树
倒下的全部过程
起初,它只是顺从地倒向一侧
它已没有力气,描绘一片天空的蓝
然后,躺在墙根
张开干裂的嘴唇
这时,它渴望一把火
让下辈子过得激情、爆裂
木匠出手,木头开花?
我时常看到,青山绿水的父亲
站在烈日下,手握推刨
木花就一卷一卷地开,开在地上
开在他土灰色的衣襟上
多年以后,我再看时
木花已经爬上了父亲的头顶
用花的力量,测算着生命时紧时慢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