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望兰

2013-11-16 00:40夏坚德
延河 2013年2期

夏坚德

1

林天峰在火龙电视台当记者。是1991年秋天广州笔会,34岁的柳飞与29岁的他相识了。那次笔会上名人很多,默默无闻者也不少,柳飞属于后者。

柳飞注意到林天峰是在第二天的讨论会上。他讲道,社会发展对文化人的衡量标准正在发生变化,所谓“目不识丁”已成为过去;“目不识T”("T"为英文电视第一个字母)正在成为现实。新时代正在飞速改变着人们的审美目光。比如美女标准,静态传统淑女正在成为过去;而动态健康富有生命活力勇往直前具有创新快乐精神的中性女子正在引领未来。

柳飞很感兴趣地望着林天峰。才看清楚,他是一个身材细高戴着一副银丝边眼镜很清秀很恬静很斯文鼻梁很挺的年轻人。林天峰那天穿着一身银灰色含有隐格挺括发亮质地柔软做工讲究的西装,柳飞眼里的他真是新颖超前。旁边有人议论,讲他是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在中国火龙电视台工作,妻子出国才走,给他留下了一个刚刚2个月的儿子。

那次广州笔会很有趣。去了广州、珠海、深圳、惠州几个地方,每天都要换房换人说是为了交流,每天都要换地方换车换船说是为了开阔眼界。结果会议开得十分紧张十分繁忙。每到达一个地方,人们都在照像照像,一群一群的人大呼小叫合影留念合影留念。东道主也很热情凑趣配合。每夜神速冲洗胶卷,第二天就将照片一一分发给大家。于是照像变为笔会闲暇步履的主题了。柳飞自知无名,又怕如此凶猛的合影,谁也不会想到与柳飞合影有什么意义,留什么念呢?所以,柳飞常常避开主题,避开人群,独自观赏南方的风景。

一天,林天峰突然递给柳飞一张照片,上边竟然是柳飞和他。柳飞身着一身雪白运动衣正背向镜头眺望大海,他则身穿黑色圆领T恤双手抄在笔挺的黑色西裤兜里侧身凝视着柳飞。海风吹起柳飞散落肩头的飘飘长发,也吹起他额前如春风寸草的短发。男黑,深情专注的神态;女白,泰然自若的静观远眺;黄金般的沙滩,碧蓝的大海,雪白的层层浪花,红黄紫蓝相间破云似剑的漫天霞光;远处是澳门岛、珠海大桥、有轮船航行其间……

这是一张在柳飞不知不觉中拍摄的照片,景色、人物、画面都很不错。柳飞一向喜欢浑然天成的作品,就随手翻来复去地观赏着它,无意中看见背面写了一行小字:“这个女人是谁的?”柳飞一下笑出声来。大声宣布道:“这照片,归我了!”林天峰还担心地问:“你带回家,没事儿吧?”柳飞翻眼答道:“如果一张照片都会有事,这个家庭还有意思吗?柳飞和丈夫18岁下乡就认识了,你甭担心,柳飞的这类照片还不少呢!”林天峰说;“那底版我存着?”柳飞说:“好呀!”

柳飞与林天峰就此熟络起来。再游览时,他俩开始结伴行走在人群当中。林天峰很少讲话,多数是帮柳飞拎拎包,或上车上船爬高走低时扶柳飞一把,然后就一会儿冲柳飞笑笑,一会儿又很腼腆地低头望路。

柳飞好象只随口同他讲过:“你是个北京名牌大学生,很了不起喔。”林天峰他只淡淡一笑说:“好学历并不等于真能干。你看看这些知名人士就是最好的证明了。时代对人的要求不再是拥有学历,而是寻找到知识的能力,把知识变成财富能力。条条道路通罗马,关键是怎麽样最快!”

柳飞对林天峰的实话真是一再产生好感。的确,柳飞就没有好学历,但这并不影响柳飞与他相遇,也不影响柳飞与许多有学有识有名望的人为伍呀。柳飞觉得他的话对柳飞很平等,很温暖,还有鼓励。

2

在深圳那一夜,笔会的人们非常忙碌。访亲拜友逛街歌舞喝酒者,各有目标。在那座年轻的不夜城中,所有的笔友都变得神神秘秘而又精精神神。他们各个行色匆匆无影无踪。柳飞只能孤寂地立在12层酒店客房的平台上,观望灯火点点如星河流淌人间似的霓虹灯海洋般的深圳夜景。

柳飞看见远方有一座很高的楼,楼顶上圆积木建筑的灯火通明处正在慢悠悠地旋转。这是柳飞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转楼顶房,感觉到非常新奇。这时,柳飞身后房间里电话铃叮铃叮铃响个不停。一接居然是林天峰打来的。他说,他很想邀请柳飞上街去走走。柳飞说太好了!就顺手将长发挽起别了个宽片朱红环卡,就穿着白天未换的无袖连衣裙,蹬上轻便的黑布坡跟凉鞋,迅速奔下楼去。

林天峰在大厅里等柳飞,看见柳飞就说:“好快啊。你真是很懂颜色。”他说他十分喜欢柳飞无袖连衣裙子上钴蓝、艳紫、杏黄的变形大色块,还有那么醒目的一个朱红发卡。

他们在大街上漫步,真是很高兴、很自由、很自在。林问柳飞:“你喜欢南方吗?”柳飞说:“我是江浙人,对水和绿色很敏感很习惯,感觉到了南方就很亲近,当然喜欢。”可是走过连街小院,柳飞看见一跨而过的女儿墙和细细窄窄的高楼窗户就说,西安的天很高,是因为城墙高,窗户很阔而视觉感所至。柳飞说我更喜欢我们西北开阔高远的大气派建筑。

林天峰沉默了一段路,他忽然说:“在北京有许多人是很喜欢南方来的女孩子。她们讲普通话受了京腔影响,但又保留了南方音细柔软、话语纯粹、气息不油滑、很诚恳的成分,就形成一种很好听的声音。知道吗?你就具有这样的声音。”

柳飞说:“我知道。”林天峰很惊讶地“啊——”了一声。柳飞说:“14岁前我一直是讲苏北话、客家话、杭州话的。因为父亲的口音、对广东保姆的依存和文革期间跟外婆在杭州生活的结果,就是四十和ZZhi不分。课堂闹出的笑话很多。到了14岁的暑假,我就带了自己78元零花钱去北京,买了公共汽车的月票,天天在大街上、商场里、往来公共汽车中和人对话、问价、吵架,很努力学习北京话,普通话。”

“为了什么这么努力呢?”

“就是很想当个学校的广播员。”

“嗷!”

“广播员也没当成,倒是在校外学工劳动的公共汽车上售票期间,有位北京口音乘客叫我:小老乡,买票来!我才知道自己是普通话学好了,都京腔了。”

林天峰仰天张口哑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模样很善良。他说:“一切良性的混血都是意外,也就会产生稀有夺目的美丽。”林天峰回头注视着柳飞,目光直投柳飞的眼睛。

柳飞问林天峰:“你为什么不和媳妇一块儿去国外?”他说:“为了尊重。”林天峰认为,为什么一定要去过别人创造好的生活呢?人应该创造美好的生活,而不是去坐享美好的生活。他说他可以去国外工作观光,但不愿意寄居成无根的人。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努力,就可以在中国做到被世界承认。就像陕西的赵季平和张艺谋一样。

这时,突然就有一个8岁左右的小女孩儿手捧玫瑰花跪在他们面前说:“先生,您给小姐买朵花儿吧?”小女孩儿就那样跪着乞盼地望着林天峰,甚至用一只手拉扯他笔直的裤腿。林天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贰拾元人民币给她,但就是坚持不要花。

因为这个插曲,他们沉默不语地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最后还是柳飞问了林天峰:“你为什么不要花儿?”他说:“因为,你不需要花呀。况且是硬塞的,不舒服。”

柳飞觉得虽然他们相识才两天,但是林天峰他的确很了解自己。柳飞在13岁时,有邻居的女孩子来邀柳飞到院子里玩过家家的游戏。吓了柳飞一跳。她毫无兴趣地强被拉出家门,看着女孩子用瓦片当锅、土当饭、草当菜地满地忙碌,真为自己的年少心老很遗憾很抱歉。柳飞想,自己怎么就会没有同龄女孩子的心情呢?也许是南方北方,柳飞家迁移得太多;也许是城市乡间,柳飞家落差得太大。13岁小小人心境竟然复杂的风起云涌,童心荡然无存。21岁在电厂就有老师傅提醒柳飞该找对象了。柳飞又被吓了一大跳。柳飞很难想象自己结婚后,到底是当丈夫还是当妻子。柳飞那时已经事事做主不会靠人了。柳飞对自己也十分发愁,一个既没有女孩儿心又没有女孩样儿的人,谁要?那时候,柳飞真是非常害怕阴天下雨。天一阴,柳飞就感到压抑,感到悲伤。直到柳飞丈夫出现,从部队转业归来,一把将柳飞举过头顶,柳飞的童心和少女情怀才失而复得。结婚后,柳飞非常地喜欢做饭,喜欢围绕丈夫挑起事端,喜欢雨天散步,更喜欢时时刻刻笑逐颜开正在一岁一岁成长中的儿子。柳飞希望儿子的童年,快快乐乐,单单纯纯。两个男人都不爱花儿,花对柳飞就毫无意义。柳飞是还不需要花呢,林天峰他是真的懂得自己。

林天峰他继续在说,自妻子彩云去了瑞士他带起才两个月的儿子,就明白了:人在没有从尿布奶瓶子锅碗瓢盆里抬起头来,是不会有闲心爱花儿的。

“那人在爱什么呢?”柳飞问道。

“爱孩子呀!”他答。

“彩云?”柳飞走着随口在念一个名字。林天峰就问:“那你丈夫叫——?”

柳飞说:“他叫西安。”

“哦,是一座城市啊?好大的气派!”柳飞冲天仰头一笑。

他们无言。继续漫步的感觉开始默契地如同路灯照耀足下的人影:一个了,又两个了;一会儿重叠了,一会儿又分离了。

他们一直漫步到国贸大厦。柳飞止步抬头欣赏那镶嵌在楼面上连接28层上去下来的观光电梯,和高高在上如积木的旋转楼顶。林天峰一步跨上前就要去购买那用大字标价48元人民币一张的门票,被柳飞一把坚决地拽住了。柳飞的月工资才42元,48元实在是太贵了。林天峰侧面低头睁圆眼睛喝道:“怎么,请你陪我上去看一看,你不愿意吗?!”柳飞松开了他。

柳飞终于登上刚才在酒店客房平台上观望好奇了许久的旋转楼顶,第一次看见了夜色中的香港。柳飞趴在落地大窗户的栏杆上问林天峰:“你说1997年香港真的能回归祖国吗?”

“当然!”林天峰肯定地冲柳飞点点头微笑道。他们默默地喝茶,吃小点心,观赏深圳之夜,基本没有什么对话,但感到非常愉快。柳飞觉得,林天峰真是一个很好的伙伴。他默默与你同享客处异地的时光,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柳飞偶尔侧目问问林天峰。他就笑笑目不转睛地盯着夜空说:“什么也没想呵。”一副头脑干干净净的样子。不象有些陌路男人,客旅他乡为女人花了几张钞票,就满脑子闪烁起思想,全身都有动作,很令人讨厌。讨厌如同鼻涕沾手,甩不利索,擦也擦不干净。

大概有12点多了,他们是最后离开旋转顶楼的客人。11月份深圳的夜晚,满地飘舞滚动着无数只塑料袋。红的,黄的,白的;大的,中的,小的……满街都是。它们同秋天的落叶一起在风中翻飞跳舞,营造着与西安市完全不同的非常浓重的商品化消费化气氛。一股股海洋小夜风袭来寒寒凛凛的,让柳飞感到一阵阵一层层凉意侵身。柳飞不由地用手掌轻轻地搓搓双臂,林天峰立刻就脱下西装上衣给柳飞宽宽地披上,还按按柳飞的肩头。柳飞没有与他再客气。

广州笔会结束的那天,他们许多人在广州白云机场握别。柳飞首先进关,林天峰在关口握住柳飞不松手,他们手拉手僵持了许久,有一些乘客和会议代表都在张望着他们颇有些尴尬的僵局。

柳飞只能用玩笑的口吻故作轻松地说:“哎,这么多天还不知你摘了眼镜是什么样儿呢,我想看看真正的你。”柳飞猜他一摘眼镜就会松手了。

林天峰盯着柳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在睡觉时才摘眼镜,你真得想看吗?”然后嘴角顽皮地一咧,大手一翻,松开了柳飞,很干脆地转身走了。

柳飞的掌心留下一张纸片,上边写着三四个他的电话号码和地址,还有一行小字:到北京来,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3

以后的岁月他们各自在各自的城市里忙碌。柳飞常常在报刊杂志上看见林天峰的文章,在电影电视中看见他的名字。因为媒体职业,柳飞到处看得到他的足迹:编导《文化人物40集》了,进入《爱过你》电影剧组了,跟随《中国留学生》电视剧组去美国了,在天津采访43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了,在上海现场报道全国第八届运动会了……

1996年春天,柳飞去北京、天津、南京、上海发行自己的散文作品集,随后将去美国和欧州诸国考察外事工作。到达北京后,柳飞立刻拨通了林天峰给的那组电话其中的一个。

林天峰的第一句话就亲近地仿佛你根本从来就没有同他分别过五年一样。他说:“嗷,是柳飞呀!你快回家来吧!”柳飞说:“先干公事活儿,后天来。”等到第三天傍晚柳飞去了那间被林天峰在电话里称为家的房子时,房门锁着。门上贴一字条:

柳飞:

欢迎你终于来了。可惜,我却要去山西拍片儿了。到家后请来电话!钥匙在门房,

你用身份证证明你的姓名就成。我的手机号是13245638018,山西省电视厅招待所的电话0351—87235592转前台找我即可。

林天峰 留于清晨4时

柳飞与其说是在那里住了一夜,不如说是打扫了一夜的卫生。一个没有女人的男人窝,真是太乱了。那里最干净的是电脑、桌子和被子床单。柳飞看见干干净净的被子床单上边干洗店的名签还挂在那里,松软的被褥散发着阳光香蓬蓬的味道……

林天峰家小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一米高一米五宽的框镜大照片,被一帘尘纱遮蔽。柳飞用鸡毛弹荡去挑起,大照片就真切清晰地露了出来,居然是他们俩在珠海的那张合影:男黑女白。柳飞身着雪白的运动衣背向镜头眺望大海,林身穿黑色圆领T恤双手抄在笔挺的黑色西裤兜里侧身凝视着柳飞。右下角有林天峰用金碳笔草签的潦草新鲜题书,很像一首诗歌:

“这是西安的女人,

如雪花优雅

飘逸进人的眼睛里面。

很像运动冠军的她

在眺望什么呢?

是目标?爱情?还是希望?前途?

艳丽霞光照耀你

如此一个饱满、圆润、喷香的生命,

让人凝视不归。

知道吗,

你从此在我的心中

很重要。

——林天峰”

柳飞久久地仰望着照片,心潮如风暴骤起。心说,当今世界究竟有多少玩笑和奇遇能够造就的如此英雄辈出?

夜半三更时,一切收拾停当。不知为什么屋里只有一只女式红拖鞋。蜗居四处都是亮晶晶的,柳飞环顾四周,用手按住电话在思量:如果没有家,我会不会在这里长住下去呢?

清晨,忽然就有人敲门。那声音是在门下面敲着很急哚哚哚的。打开门看,是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他眼睛亮亮地问柳飞:“你真的就是我的妈妈,彩云吗?”

柳飞蹲下去看看他,很想抱住他。小男孩忽然就挣扎着冲进柳飞身后屋里,习习簌簌爬到床下边,从里面拉出了一只裹满灰絮的红拖鞋。他一直把红拖鞋拉到柳飞跟前,对柳飞说:“我一直等你呢!没有人穿过,给,你的鞋。”

柳飞抱起这太让人心疼的小男孩,四下张望。楼廊远处有位银发鹤立的老太太正剪影似的驻驻凝望着他们这一幕。柳飞忽然感觉心情沉重了下来。柳飞心问自己,——柳飞:你可以抱起林天峰的儿子,但是你抱得起一个母亲的责任和他儿子对彩云的那份期待?那份希望吗?

4

1998年初冬,西安下了一场大雪,在柳飞40岁生日的那天傍晚,柳飞突然被家门口堆放着的巨捧鲜花“鹤望兰”所震惊。数一数刚好是40朵束。

“鹤望兰”此花稀有昂贵,其位列居世界名花之首。柳飞更喜欢它的是它那堆别名——天堂鸟、爱情鸟、幸福鸟。它们象一群五彩缤纷的花中鸟鸟中花,形态相似又各异,只只引颈欲飞,就像柳飞和柳飞已经度过了的40年岁月,看上去是那么平淡那么无奇,其实又是那么吉祥,那么丰富,那么快乐,那么自由,又那么幸福。

它的市价一枝朵大概是在30元左右吧?是谁送的呢?柳飞俯身去拥抱它们,想在它们的怀里寻找答案。它们的怀中果然有一小小的贺卡。上边写着:“永远的34,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西安南二环同心结立交桥上,等你!”落款竟是林天峰。

这一刹那,柳飞顿悟了情感的美好。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人会一意孤行地走出家门。家,那个还你性格里天然,给你生活种种收获,用你的烦恼琐碎智慧勤劳创造起来的家。怎么就留不住你?意外的奇遇,总是魅力无敌的!它的诱惑就在于,你还不知到前方是什么。

前方!南二环,立交桥下。蝴蝶状的桥头有字:同心结。辅道的白雪中,林天峰在一辆雪白奔驰小轿车上,开着车灯一闪一闪地等柳飞。

他看到柳飞时居然很平静地说:“车,是剧组朋友的。花,是剧里的道具。只有我是真的,来祝你40岁生日快乐!”

他们笑了,开心地大笑。笑的没有距离,笑的十分亲近和轻松。仿佛这七年间,柳飞们从来就没有在两座遥远的城市里,分别过。

林天峰拉开车门,柳飞猫腰迈步踏上车坐好。他关上车门,绕到司机位上,奔驰车就在蝴蝶状的同心结立交桥上下旋转起来。

柳飞问林天峰:“你为什么总这样转呐?”林天峰说:“因为我已经开不出去了!”

柳飞直直地问林天峰:“那今天你是想偷我?买我?还是要我?”他说:“哎呀,柳飞,你自己明白你是一个多么独立的人,谁敢啊?”

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男人真正懂得女人?懂得她心里最真实的感受?还有她生命路程上那么些不为人所知的故事?是40岁这个生日柳飞才懂得,求新的生命都是鲜活无畏的。柳飞从这一天起,不再希望自己成为谁最爱的女人。一个让别人感觉你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能被人永久地在心里惦记着,真是很幸福的。这种生命成熟的情感和趣味,就是人世间的佳肴甜品,无可替代,相当美妙。

林天峰一脚油门,奔驰车呼啦一下就冲出蝴蝶状同心结立交桥跃上了高速公路。“哎——,柳飞!”林天峰目视远方问道:“知道我今天为什麽要送你鹤望兰花吗?”柳飞侧望着林天峰摇摇头。

“因为它是群花之冠。”

“因为,它已经不太像花了。”

“还因为,在那些世界名花金榜的四朵当中,只有鹤望兰是唯一会飞的花。”林天峰目视前方细致耐心地告诉柳飞:“排位世界冠军的名花里,红掌如叶,石斛兰如风铃,郁金香像酒盅,唯有鹤望兰很像小鸟和燕子。它很似一只万紫千红中最美丽,最新鲜,最快乐,最勇敢的小鸟儿。是一朵飞翔状的名花贵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