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红根随笔

2013-11-15 19:51邱红根
江河文学 2013年6期
关键词:势能蛙声袜子

■邱红根

袜子

在人们的装扮——衣、裤、鞋、袜、帽子等等之中,袜子一向是备受歧视的,即使是在妇女如此解放,裙子、服装越来越短,袜子的形态和样式已有很大程度的改观的今天,这样的现状依然得不到有效改善。出现这种值得同情的状况,与袜子服侍的主子——脚有关,要知道脚总是与没完没了的臭气纠缠在一起的。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常常会用“被别人踩在脚下”来形容一个人的地位低下,在单位抬不起头。

其实,东西方人对待袜子的态度迥然有异。对于一个西方的孩子,在每年的圣诞节,“圣诞老人”都会乘他熟睡之机把礼物放在一只飘摇在寒风中的袜子里,因此随着孩子的长大,记忆中的袜子成为了他最愉快的童年的回忆。这时候袜子更多地成为了一种象征,成为了一种隐喻。据格里芬回忆,爱因斯坦几乎从来不穿袜子,喜欢穿拖鞋上街,在西方人眼中这是不能容忍的,危险的事情——即便他是名人,对袜子的随便态度,往往被他们看成“嬉皮士”的不良表现之一,而在中国的经验中袜子似乎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好的礼遇。

袜子的首要功能应该是保暖。在童蒙时期,母亲就告诉我们这样的真理——“寒从脚下起”。双脚是人与大地联结的“根”,因为这“根”,人才能保持着和大地的垂直关系。因为这“根”,大地的气息得以与人体达成沟通和交融。为了健康的需要,我们用袜子将这“根”保护起来。瑞士的研究人员发现,如果我们要睡得好,必须身体体温能够平均,如果手脚冰冷会造成睡眠品质的明显下降。在此研究的基础上,瑞士人给出在冬天最好穿袜子睡觉的有益建议。至于袜统——作为藏匿“私房钱”的中转站,实在是聪明的中国男人发明的专利。

此外,因为其臭,据说能否为一个男人洗袜子,是判断老婆和情人的指标之一。一般老婆是从不惧怕洗丈夫的臭袜子的,而这一点情人却很难办到。正是如此,一双臭袜子挽救一段濒临破灭的婚姻——在爱情小说中从来就不乏这样的主题。

关于袜子颜色选择,专家们给出了这样的建议:“袜的颜色向上装看齐,鞋的颜色向下装看齐。”袜子在服装和鞋子之间充当的是媒介作用,它就像记叙文中的过渡段一样重要。为了避免突兀,据说:对于一个体面男人,袜子的选择应该以深色或者黑色为宜。其实对于袜子的选择,很多国家至今保留着一些让人难以容忍的“怪癖”。荷兰规定:公务员不得穿白袜上班,理由是白袜“不属于得体服饰的范围”。而以“绅士”和浪漫著称的法国男人喜欢穿花袜子,这实在让人感到有些滑稽。

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个正常的人,谁都不会无缘无故向别人亮出自己的臭脚,因此躲在皮鞋里,长久见不到阳光的袜子往往得不到足够的重视。一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体面男人,可能脚上穿的是一双与之极不相称的破袜子。不过在“足疗”兴起的今天,无形中也提高了袜子的待遇,因为面子的缘故,谁都不希望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脚趾头会肆无忌惮地突破袜子的封锁而暴露出来。

身份

电梯门将要合上时,一只手伸进来,伴随一个浑厚的声音:“等一下!”那只手肥厚、粗糙、布满了老茧,掌侧某个地方似乎还有一条没有结痂的伤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原本迟钝的电梯门又缓缓打开。眼前出现一个清晰的人——中年,矮个、略胖、酱紫色大脸、头戴一顶半新红头盔、衣着普通。我没有理由不怀疑,他是县城周围的一个农民,他是骑一辆破旧的摩托车来的。要知道,在这座小小的县城,私家车和“的士”都不多,公汽还没有,摩托车是普遍的。等电梯门开了,那人站在电梯口,转过身,朝外面催促道:“快点……快点!……”

这是在我下乡的医院的一栋住院部综合楼,这栋楼共六层,分别安排着内科、外科、妇产科、化验室和手术室。电梯是老式的,缓慢、落后、不胜负荷,但宽敞,与它所在的县城相匹配。

我对那男人的行为颇诧异。要知道,进出这栋楼的多是些病人或者病人家属,他的口气,让我猜测,他叫唤的是一位病人。那么,对一位病人,他为什么不去主动扶一把呢?过了一会儿,被他叫唤的才过来,原来是一个孩子——一个不到两岁的男孩子,这让我更加吃惊。孩子进电梯了,站在电梯中央,电梯缓缓关上门,缓缓向上,像医院里某个哮喘病人。电梯里共六人,一对老年夫妻,一位中年妇女,那父子俩和我。电梯走到三楼,停下来,下了那对老年夫妻,又关上,继续向上——我们有共同目标,六楼。

这时,站在电梯门口的中年妇女,突然尖叫了一下,伴随夸张的跺脚,扭腰,原来是后面的孩子,抱住了她的左腿。孩子的父亲不高兴了,怪那位妇女大惊小怪:“一个孩子,不到两岁,他能把你怎么样?……”

我理解她,她是没有准备,可能以为是被我们——站在她后面的两位男人骚扰了。等搞清楚了,她非常尴尬,喃喃解释道:“他刚才掐我。好疼……”

这时,男人才扶住了孩子,而此前,他一直是让孩子单独站着的。等他蹲下去,才搞清了,孩子是头晕——乘这样老式电梯,特别是在启动和停下时连我都会头晕,何况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快到六楼的时候,男人对孩子说道:“别怕!是头晕,我们上次坐飞机时,你不就是头晕吗?”

我眼前的孩子刚会走路,不到两岁,并且头还晕着,他当然不会记得自己还坐过飞机,他一定听不懂父亲的话。我知道,那位像农民一样的男人的话是故意说给我和那位中年妇女听的,他向我们表达的是一种“身份”,他需要得到我们的认同和尊敬……

昨天下午,在医院电梯里,那位酷似农民的男人,借给孩子说话机会,向我们炫耀,他还坐过飞机。他的弦外之音是:他是一个见过大世面的,有身份的人。

倾听蛙鸣

常常以为蛙声是乡村的专利,没有想到,在武汉——这由钢筋水泥混合成的国际化的大都市,还能听到这悦耳的声音。

前几天,同样在武汉进修的同事来看我,吃完饭后我们到“江滩”上散步,在“江滩”上我们听到了久违的蛙鸣。隐隐约约,听不分明,那熟悉的声音在这纷乱而含混的夜色里,单薄而顽强地敲击着我们的耳膜。顺着蛙声我们找寻过去,在密林掩映中间,是一条人工挖成的小溪,曲曲折折的,小溪上架着几座木棍搭成的浮桥,桥下是一抹弯弯的浅水……蛙声就是那浅水中发出来的。走近了才知道,只是一只青蛙在“独唱”。作为一个农民的孩子,我当然对青蛙再熟悉不过了,它们可以称得上是乡村里最优秀的歌手,每一只都能唱出同样悦耳的音乐,它们的音乐是那样相同,任你怎样仔细都无从辨别……

在这大都市的夜色里,听到这久违的蛙声让我感动。这已经是我在今年春天第二次被蛙声感动了。

上个双休日,我回了趟在汉川的老家。弟弟、弟媳过年后就去广州打工了,年迈而体弱多病的父母带着两个侄儿在乡下生活,教人放心不下。对他们的牵挂构成了我和乡村的联系,成为我返乡的理由。乡村的夜晚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吃了晚饭我就早早地上了床。躺在二楼的客房里,闻着被子里散发出的新鲜的阳光的味道,想到大学毕业分配到城市里——人事沧桑、白云苍狗——一晃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而自己却碌碌无为,我久久不能入眠。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蛙鸣,先是一只独唱,迅速发展成合唱,虽然不太热烈,但足以唤起我内心尘封已久的感恩的情愫。这不由得让我想起小时候,每到春天,沟渠里、草丛中、田野上到处都是成片的蛙鸣,那热烈的吵闹声让人烦不胜烦。是呀!虽然现在农村里条件好了,差不多的家庭都做了楼房,但是农药的污染,肥料的滥用,过度的开发……我们对脚下这片无言的土地进行了太多的攫取,已经没有多少能供青蛙们生长和快活歌唱的土壤了。农村的现代化是以太多自然牺牲作为代价的。而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对生我养我的乡村,许多生命都选择背叛,销声匿迹的今天,它们却用单薄的声音组成乡村的寂寥夜晚的大合唱……

真是“给它一缕阳光它就灿烂”啊!在钢筋水泥混合成的大都市里,模拟出一小片自然风景,青蛙们都能快活地生长、歌唱,它们的生命力多么顽强啊!

同事也是有诗情的一个人,我们不约而同吟起了那首脍炙人口的诗歌——“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望着头顶上的星空,看着三三两两结伴散步的人们,我们伫立在那抹曲折的浅水边,久久不愿意离开……

谈“睡觉”

人的一生,粗略估计,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睡觉中度过的。睡觉实在是除了吃饭之外,人类的又一头等大事。尽管各民族对睡觉的方式有不同习俗,但大体上都会选择床或者“类床”的东西(如:榻榻米),来安妥自己的身体。这似乎是在人类几千年演变中,形成的不成文的规定。它就像数学中的公理一样为人们所认同。因了司空见惯的缘故,没有谁认真思考过其合理性。

其实,细细推究,人类之所以选择床或者“类床”的东西(如:塌塌米),让灵魂和躯体得以暂时栖息,颇有意思。中学物理知识告诉我们:从能量学角度,“零”势能是物体最稳定的状态,高势能状态的物体都有向低势能状态运动的趋势。进一步研究认为,人的心理上的恐惧程度与身体的势能成正比。睡觉时以地面或床为参照,人体处于“零”势能的——稳定的——状态。只有睡在床上,因为没有恐惧和担心,人才会感到踏实。站立和行走因为重心升高,人体具有一定势能的,都有向地面运动的趋势。正是如此,站立和行走需要训练,成为了一种技艺。

小时候乡里演楚剧《葛麻》,知道了葛麻是唯一能站着睡觉的人,当时我很惊奇,以为社会之大,确实有这样的奇事怪事。长大了才知道,这只是编导的刻意安排,是智慧的穷人代表与愚蠢、贪婪的地主阶层斗争的需要。在中国许多戏剧,或者“抗战”时期的电影里,“敌人”往往表现得非常弱智,尽管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们,他们的智商并不像我们看到和想象的那么低。

关于睡觉姿势,孔子早在二千多年前给出了这样的规范:“寝不尸,居不容。”(见《论语》乡党篇)。意思是说,睡觉时不要像死尸那样直挺挺的躺着。直到今天,在我的家乡,依然认为睡觉时直挺挺地仰卧,是愚蠢的,可笑的事情,就像活动在乡村的“苕女婿”干的傻事一样让人难以容忍。“你挺尸呀!”在今天,仍然是非常刻薄的骂人的话之一。其实,承载着人体重量的脊柱,是弯曲的,呈“S”型。从解剖学的角度,仰卧也有违于生理。至于人死了,下葬时,为什么选择仰卧躺在棺材里?文献上并没有这方面的研究和记载,我猜想,是为了方便死了的人随时坐起来,接受别人供奉和拜祭。

俯卧位因其压迫心脏和肺部,并且不利保持呼吸道的通畅,隐含着潜在的危险。新生儿科指导医生往往把它视为育儿中的大忌。

“君子”睡觉应该采用什么姿势?《论语》上并没有提及。我们知道,心脏呈“靴形”,并偏向胸腔的左侧,左侧卧位,容易压迫心脏和肺部,引起不适。科学研究认为:不同的睡姿各有优、缺点,选择睡姿要根据年龄、身体状况、习惯具体分析,但是对一个正常人,应该以右侧卧位最宜。这与“站如松,行如风,坐如钟,卧如弓”的古训是吻合的。

前些年读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神雕侠侣》,读到小龙女习惯在拉起的丝绳上睡觉,是感到有些惊奇,但仍然觉得合情合理。因为我相信:在我们周围,从来就不乏在各方面技艺超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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