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红娟
(中南林业科技大学图书馆 湖南长沙 410004)
21世纪初我国图书馆学研究经历了蓬勃发展的时期,其取得的重要理论成果和实践成果都是令人刮目相看的。近几年已有不少研究者对此进行了研究。本文从图书馆学层次化角度,从理论图书馆学与应用图书馆学的关系来考察近十来年的发展,可以发现21世纪初我国图书馆学大致经历了这样的过程:2000~2003年间以基础理论研究的成果较多,图书馆学研究对象探讨活跃,出现了“知识集合论”、“文献可获得性论”等具有影响和深度的学派,在理论探讨中图书馆学“层次性”受到关注;2003~2007年是应用图书馆学获得大发展的时期,关于公共图书馆研究、人文图书馆学、制度图书馆学、技术图书馆学领域的研究取得了重大的成果;2007年以后的几年是应用图书馆学概括、疏理和理论提升阶段,研究者试图探讨应用图书馆学与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的关系,这一期间出现了尖锐争论。以下对三个阶段作扼要阐述。
新世纪十年来的图书馆学研究,为何基础理论研究是在前面,应用图书馆学研究到2004年“苏州年会”后才逐渐火热,笔者认为,应用图书馆学与图书馆事业实践紧密相连,世纪初,我国图书馆事业发展仍处于“低谷”,存在经费、人员、馆舍等诸多困难,我国社会的大环境未能为应用图书馆学发展提供一定的条件和基础;而图书馆基础理论比较而言离实际较远,其研究具有足够的空间,因而基础理论研究在先是顺理成章的。
这一期间,王子舟先生曾发表两篇重要文章《中国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的艰难重建——纪念〈图书馆学基础〉出版20周年》与《图书馆学的宗旨是什么》,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些研究者的理论诉求。王子舟认为,“图书馆学作为增进人类客观知识社会记忆能力的学问,它是为满足人们获取知识的需要而存在的。”图书馆学研究的是知识集合,知识集合不但具有知识仓库的作用,同时还起着知识记忆,知识导航的作用,它可以成为人们获取知识的现实条件与保障。王子舟在另一篇文章中指出,“理论既然是一门科学不可或缺的,那么它的功用有哪些呢?学术界通常认为,理论有解释问题的功能、指导实践的功用、科学预见的功用等。尤其是,图书馆学的学术传统将本学科划分为理论与应用两大版块(相当于自然科学的“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这无疑是对理论功用的一种肯定。“好的理论应该是解释性的。”
在新世纪图书馆学研究的第一阶段,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持续高涨,在研究中涌现出诸如“知识集合理论”、“文献可获得性理论”这样的图书馆学研究对象的新说。
在这一阶段,值得关注的是图书馆学的层次性研究获得了重要的成果。吴慰慈、杨文祥认为,图书馆学基础理论、图书馆学应用研究分别属于理论的不同层次,由于层次的差异,其与实践的距离亦不同。从而批判了理论“脱离”实践的指责,为下一阶段图书馆学自由繁荣的研究环境营造了良好的学术氛围。
关于图书馆学的层次,吴慰慈、杨文祥认为主要分为基础理论和应用理论。“理论的本质和功能在于对客观规律的理性把握。”“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所要解决的问题都是关于图书馆学和图书馆事业最为基本的问题,它所要揭示的规律也都是关于图书馆学和图书馆事业最为本质的规律……。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虽然不直接作用于图书馆事业建设的具体社会实践,却在基础理论的高度上,对图书馆事业的社会实践具有高屋建瓴的理论指导作用,成为图书馆事业建设须臾不可或缺的理论基础。 ”
吴慰慈、杨文祥认为,由于学科建设的不成熟,导致图书馆学基础理论层次系统尚未形成。这种不成熟一方面表现在尚未建立起由基础理论体系、应用理论体系和应用技术体系构成的相对完整的学科建设体系;另一方面对图书馆学的学科性质尚未完成从单纯的应用性学科向综合性学科的观念转变,从而导致图书馆学理论的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长期混为一谈,分不开层次。而且导致了几乎整个图书馆界和图书馆学理论研究界都极度缺乏基础的研究意识。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往往用应用研究取代基础研究,用应用理论取代整个图书馆学理论体系。这样,自然导致了简单地套用应用研究的价值标准来评价图书馆学的基础理论研究,而这也正是理论被指责脱离实践的重要原因。
由于特定的历史原因,极“左”思潮长期占据意识形态的主导地位,极“左”思潮以否定知识、否定和压制知识分子为基本特征。“理论脱离实践”这一意识形态命题长期以来曾是极“左”思潮否定理论的棍棒。长期以来,图书馆学界严肃而认真地致力于理论建设,致力于将图书馆学分散的经验层面的现象描述升华为系统的理论抽象时,“理论脱离实践”的批评和指责便随之而来。显然,认为不具备直接的实践经验便不能开展具有普遍意义理论研究的观点是没有科学依据的。这种观点的错误,一是错误地用专门性应用研究的相对封闭的思维方式取代了一般性理论研究的开放思维;二是用自身局部的和个人有限实践否定了人类社会的整体实践进而否定了对客观世界普遍规律的认知的可能性。
吴慰慈、杨文祥认为,“今后的研究应实现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的分野。即应分别向两个方向发展:一个方向是在对大量现象描述的基础上,开展基础理论的纵深研究,从社会历史和人类的内在联系,建立图书馆事业发展的历史模式,最终得出关于图书馆事业发展的内在基本规律的认识。建立关于图书馆事业这一人类历史文化现象发生和发展的基础理论体系。另一方向是在这一基础理论的指导下,针对图书馆事业建设和发展实践十分广泛的实际需要开展横向的应用研究。”
应当说,吴慰慈、杨文祥关于图书馆学层次化的探讨从根本上阐释了图书馆学研究中的理论、应用、实践的关系问题,在我国图书馆事业酝酿大发展的2003年,具有重要的理论指导意义。
2004~2007 年间,是我国图书馆事业大发展的重要时期,图书馆事业发展,迫切需要理念创新、制度创新和技术创新,需要应用图书馆学的发展和支持,理念图书馆学、制度图书馆学和技术图书馆学就是在此期间应运而生和发展成长的。
2003年范并思在一篇文章中提出一个重要问题:“新世纪,图书馆学基础研究什么?”范并思认为,如果它研究的内容是关系图书馆事业发展的,那么它是合理的;如果它研究的内容能够推动图书馆事业发展,那么它就是优秀的。他还认为,新世纪图书馆学应当研究观念而非概念,应当研究制度而非机构。在当前进行着的图书馆现代化进程中,一些先进观念对开发、使用先进技术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如文献信息资源共建共享观念、利用为本,等等。
上世纪末以来我国社会环境的深刻变化为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带来了机遇,需要应用图书馆学利用新的观念为事业发展创造条件。1997年中国政府签署了《经济、社会及文化权利国际公约》,1998年又签署了 《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表明中国已经融入世界人权保障事业的潮流,这种潮流迅速影响了图书馆界观念的改变,一个以图书馆人文精神为主导的理念深刻影响着图书馆。至2004年,正值中国近代图书馆事业创建百年,中国图书馆学会7月在苏州举办以纪念中国近代图书馆百年为主题的年会,使图书馆人文理念、权利理念、免费理念和平等服务理念等发展到一个新阶段。有学者评论说,图书馆精神的讨论,近年来已经被反复讨论,但是,只是到了近年来,才逐渐将视线集中到“知识自由”、“信息平等制度”上面来,特别是2004年以来发表的一系列文章,终于把“图书馆是实现社会平等的一种设施”的观念重新带到了理论研究的核心地带。现代图书馆精神正在以更为厚重的方式回归中国图书馆界。
2004年以后的几年,是图书馆精神,特别是公共图书馆精神在中国蓬勃发展的一段时期,它深刻地改变了图书馆事业的面貌,也使应用图书馆学获得了巨大的发展。
黄宗忠教授曾评价说,2005年前后几年是我国应用图书馆学蓬勃发展的阶段,成果丰硕;范并思认为这些成果主要体现在关于公共图书馆思想的研究、关于图书馆制度的研究、关于图书馆权利相关问题的研究、关于图书馆延伸服务的研究等4个领域。
在公共图书馆思想研究领域,范并思是力行者,他先后发表了《论加强公共图书馆问题研究》(2000年),《维护公共图书馆的基础体制与核心能力》(2002年),《公共图书馆精神的时代辩护》(2004年)和《建立一个信息公平和保障的制度》(2004年),对公共图书馆的性质和职能作了广泛而深入的探讨,对这一阶段我国图书馆的转型和改革在理念上起到奠基的作用。
在公共图书馆思想研究领域,主要成果包括平等服务思想、普遍服务思想、免费服务思想和人性化服务思想等。
2.2.1 关于平等服务的思想
在《公共图书馆宣言》所确立的公共图书馆基本服务理论中,平等服务领域包括:服务对象的平等,即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没有区别地提供服务;服务内容的平等,如通过建立无障碍设施使疾障人士能够享受与正常人一样的服务,通过开展延伸服务实现地域公平,使远离图书馆的人能享受到同样的服务;服务资源的公平使用,让文献信息资源、宿舍资源、设备资源、技术资源、人力资源等都进入平等服务的范围。
免费服务的思想,在2005年前,我国公共图书馆普遍存在各种收费现象,收费服务的讨论颇多。免费服务成为图书馆创新服务的关键问题。2005年后,逐渐建立起公共图书馆免费服务的理念。免费服务的必要性在于防止因收费服务而导致的服务门坎。免费服务向政府提出一个严峻的问题:公共图书馆服务是公共服务之一,应当由政府财政负担,由于免费讨论的呼声,2011年文化部宣布公共图书馆实行免费服务。
人性化服务思想。人性化服务是图书馆人权意识觉醒后以人为本思想的体现。图书馆发展中曾产生过以书为本、以管理为本以及以技术为本等倾向,这是由于图书馆长期以来忽视服务主体——读者而造成的。通过图书馆精神的讨论,人们认识到图书馆只有关注人的需求,以方便、快捷方式满足人的文献信息和阅读需求,才能提升图书馆服务质量和水平,在人性化服务领域,近年来大量出现的开架服务、入库服务、总/分馆体制、一卡通借还书方法等,以及个性化服务、图书馆1.0和图书馆2.0等,都是图书馆人性化服务的创新成果。
2.2.2 图书馆制度的研究
有研究者提出,公共图书馆不仅是一种机构,而且是一种制度,是一种保障社会的人能平等利用书刊信息的制度。这种观点一方面促进了读者权利、图书馆自由权利的研究,一方面促进了我国图书馆法规的不断完善。
蒋永福曾发表文章《制度与技术哪个更重要》,指出制度在图书馆发展中的重要意义。2005年《图书馆建设》编辑部开展“走向权利时代”主题征文和专栏,将图书馆权利的讨论引向高潮。李国新是我国较早研究图书馆权利的学者,他先将日本图书馆自由理念介绍到中国,而后,根据中国图书馆发展实际作了大量关于图书馆权利研究。这期间,程焕文的图书馆权利研究被纳入国家社科基金研究项目,引起广泛关注。在读者权利研究方向,关于作为公民而为法律赋予的一般权利,如读者个人隐私权、信息公开制度等,关于读者的基本权利,如求知权、平等获取权、免费使用权、无差别享用权等问题得到深入讨论。
图书馆法规是图书馆制度在图书馆发展实践中的法律保障,进入21世纪后,区域的地方性图书馆法规相继出台,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这些地区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全国性的公共图书馆法正在研究、讨论之中。2009年中国图书馆学会组织专家,就公共图书馆法所涉及的十几个领域进行了大范围研究,作为公共图书馆法的理论支撑研究,研究成果正陆续出版,这批研究成果代表了我国图书馆权利研究的较高水平。
2.2.3 图书馆延伸服务的研究
图书馆延伸服务研究涉及到图书馆管理体制和服务的公平,是此期应用图书馆学研究中的重要领域,并对图书馆实践产生重要影响,如深圳“图书馆之城”、东莞“图书馆集群”、苏州”图书馆总/分馆体制“等,均利用此理论。这一方向的探讨从理论上解决了存在多年来的 “一个政府办一个图书馆”的图书馆服务障碍,创新出多种服务模式,从而导致我国公共图书馆事业发展模式和方向的重大变化。这一领域研究包括:延伸服务基本理念与原则、服务网络构建研究、总/分馆体制与模式研究等等。
这一期间的发展主流是应用图书馆学,一些图书馆专家洞察到应用图书馆学发展的大趋势,及时调整研究方向,积极投身应用图书馆学研究。如王子舟教授,他2004年暑期组织研究生赴5省10县图书馆调查基层图书馆生存状况,深感基层馆生存堪忧,此后几年间著力于“图书馆弱势群体知识援助”,取得了重要的研究成果。
另一方面,理论图书馆学与应用图书馆研究中的相关问题探讨从未中断,其中最引人关注的是关于“图书馆学概念”的研究。金胜勇认为,图书馆学概念研究是图书馆学基础研究的基础。在感性认识的基础上,反映图书馆学的一般特性和普遍本质,是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的起点。理性认识包括概念、判断和推理三种思维形态,其中概念是判断和推理的基础,同时也是认识由感性认识向理性认识的飞跃,它反映事物的特有属性(固有属性和本质属性),这种思维形态的基本作用就是区别事物。实际上概念与观念是相互联系的。语言学研究中,研究语句不可能离开词语,同样,在认识过程中,研究观念亦不可能脱离概念。在很多情况下概念与观念是不能分离的。概念是随着实践和认识的发展而发展,概念的发展将一定程度上制约观念研究,这是在实用图书馆学迅速发展时应注意的。
2004~2007 年应用图书馆学飞速发展,其成果深刻影响了图书事业的发展,至2007年11月,中图学会基础理论研究委员会在重庆召开会议,会议主题为“构建面向图书馆职业的图书馆学基础理论体系”。有评论者这样描述这次会议:一群图书馆学思想跋涉者经过一段长途旅行,终于找到一个安静的山城——重庆驻足小憩,思考他们下一行程的路途。评论认为,理论图书馆学派与应用图书馆学派之间应当保持必要的张力,学术的多元化格局才会实现,这是图书馆学研究追求的。当然,这种多元化理想不是短期内实现的,然而,重庆理论会后不久,就出现了对其主题和理论文章的质疑,这确实体现了理论图书馆学与应用图书馆学之间应当具备的“必要的张力”。
2008年第4期《图书馆》发表了卢儒珍的文章,提出了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中的一些重要问题,指出图书馆学基础理论体系并非图书馆员职业规训纲要。文章认为,图书馆学基础理论体系由于其对于图书馆学内容较强的解释性而区别于以简介图书馆学相关内容的图书馆学概论。在我国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中存在三种不同研究的价值取向,即科学理论研究,学科研究和专业研究。与学科研究对应的概念框架,是反映本学科各个子领域组成的整体的学科概念框架。学科概念框架的逻辑基础,只是学科实践领域相互关系的反映,并没有深入到学科基本概念逻辑关系的层面上。学科概论框架最底层的组织逻辑,是而且也只能是学科实践领域相互关系的反映,亦所谓研究共同体只就学科的内容和组成方式达成一致,而不涉及内容细节的逻辑组织,就如图书馆学概论所包含的内容那样,四平八稳,以致被讥讽为是可以“自动完成”的理论。这种可以“自动完成”的研究,是无法形成科学理论体系的。而专业研究对应的概念框架是职业规训纲要。对于职业规训纲要而言,首先满足的是培养从业者从事本职业必须具有的知识和心理特征,使从业者掌握从事职业的相关知识和技能,并产生对职业的热爱和忠诚。“重构图书馆学基础理论体系”,确实提出了一个切中图书馆学专业的时弊问题,但是由于认识的混乱,导致概念的含混,而理论研究的基本工作,就是通过清理概念,把事物表述清楚,只研究观念,不研究概念,只讲实用,不讲理论思维,对于理论和认识的提升显然无益。
应用图书馆学随着时代的呼唤而奋力前行,但是当应用图书馆学成果日渐丰硕,需要总结、梳理与提高的时候,却又一次遇到了“概念”的问题。可见,概念是学术研究中的十分重要的问题。理性认识包括概念、判断和推理三种思维形态,而概念是判断和推理的基础。图书馆学研究应更多关注概念研究,理清一些基本概念,从而顺利推进图书馆学的整体研究。
[1]王子舟.图书馆学的宗旨是什么[J].图书馆,2001,(1):14-18.
[2]王子舟.我们追求的是什么?——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之随想[J].图书馆,2003,(1):15-17.
[3]吴慰慈,杨文祥.关于图书馆学研究的理性思考[J].图书馆,2003,(1):9-14.
[4]范并思.新世纪,图书馆学基础研究什么[J].图书馆,2003,(1):18-19,8.
[5]金胜勇.谈图书馆学概念研究——兼与范并思先生商榷[J].图书馆,2004,(6):62-62,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