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洁
从生态美学原则看达菲的自然诗
周 洁
英国桂冠诗人达菲创作了一些自然诗,从生态审美原则来看,其中一些诗歌把自然描述为一个生态整体,有的诗歌强调了受到现代化冲击的人们对原生态自然环境的向往,有的诗歌表达了诗人融入自然的愿望,都是符合生态审美原则的诗歌作品,是达菲生态思想的体现。
卡罗尔·安·达菲 自然诗 整体性 自然性 交融性
Author: Dr. Zhou Jie
is a professor of English and Deputy Library Curator in Shandong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Ji'nan 250014, China). Her research interest is British and American Literature, presently doing a feminist study of Carol Ann Duffy's Poetry, supported by Humanity and Soci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Ministry of Education of China. Email: 490264027@qq.com卡罗尔•安•达菲(1955— )是2009年受封的英国桂冠诗人,也是英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性桂冠诗人。她的诗歌主题既涉及报纸头条新闻和人们之间的私语,也涉及难以解决的社会问题,女性问题与生态问题都在其中。当选桂冠诗人后,达菲在诗歌创作中更加关注社会问题。2009年10月3日,达菲在英国诗歌日创作了新诗《地图》(“Atlas”),并在接受Lorna Bradbury采访时表示,气候变化应该成为人人关注的问题,这无疑是诗人关注生态环境的一个信号,也成为对其诗歌作品开展生态审美的一个缘由。
生态批判的美学原则问题曾被认为是生态批评领域里暂无定论的难题之一,王诺结合国内外生态美学家、生态批评家和生态文学家的观点,提出并论述了生态审美的三大原则,即整体性原则、自然性原则和交融性原则(王诺2008:2),他认为,“生态文学研究的主要任务是以生态整体观、联系观、和谐观作为指导思想,以文学作品为媒介进行思想文化批评”(王诺 2008:4)。只有改变“非生态和反生态的思想文化”,批判“征服自然观”、“科技至上观”等“导致生态危机的意识形态,倡导生态整体主义、生态发展观、与自然和谐相处”,才能“建立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环境”(王诺 2008:5)。结合生态美学三原则,分析达菲的几首自然诗,会发现诗人对人类生存环境的关注和诗歌创作的生态美。
作为生态批评的核心思想,生态整体主义思想影响并制约着生态批评的审美观。生态审美不仅观照单个审美对象,而是要把某个审美对象放到自然系统中观察其对生态系统整体的影响。只有有利于生态系统和谐稳定的对象才是真正的美,干扰破坏生态整体和谐稳定就是干扰破坏生态审美。这就是生态审美的整体性原则(王诺 2008:50—51)。
在达菲的自然诗中,既描述了有利于生态系统和谐稳定的对象,也描写了干扰破坏生态整体和谐稳定的对象。达菲在收入诗集《致月亮》(To the Moon
)的《月亮上的女人》 (“A Woman in the Moon”)中,通过月亮上的女人,描述了在月亮上俯视地球所看到的曾是森林的沙漠和正在消失的大海;通过月亮上的女人质问地球人对地球做了些什么,可以说,地球人在这首诗里便是干扰破坏生态整体和谐稳定的对象。《地图》一诗中的生态整体观则更加鲜明。诗人在《地图》一诗中将有利于生态系统和谐稳定的对象与干扰破坏生态整体和谐稳定的对象做了细致的描写。该诗将自然拟人化,将自然描写成了一个有膝盖、脖颈、手臂、腰身、宽厚的背以及听力的巨人,在黑暗中蜷缩着一只膝盖,背负着地球七大洋、五大洲,为鲸、海豚、海狮、鲨鱼、海豹等祈祷,所以诗人称其为英雄。但是,英雄很艰难:大山沉重得让“他”脖颈和手臂紧张——安第斯山脉、喜马拉雅山脉、乞力马扎罗山;“他”要高举起那些山脉,还要从天上汇集雨水给小溪、给河流,“他”要保存河流——亚马孙河和恒河,独自承担了一个行星的重量,包括岛屿、陆地和不知有多少个十亿以计数的人的语言、音乐、炮火和祈祷;“他”需要强壮的腰身负载象群、虎群、雪豹、北极熊、蜜蜂、蝙蝠,还有最小的蜂雀。诗人最后展现给读者的“英雄”形象是:宽厚的背,在无限的荒凉的黑暗中,背负着地球,头弯如弓,向背着的逝者表示屈服,并先后四次称“他”为英雄,却是未诞生的英雄,似乎在说,诗人所描述的这个英雄是不存在的,或许只是一个美好的想象;却随后又说“他”是爱的起重机,有时月亮像一件礼物会自动转动到“他”的脚下,似乎在说,只有“爱”才可以保证这个英雄的诞生,才能保证大地共同体的存在。
诗中反复强调自然这个英雄所承受的负担,呼吁“给他力量”,说明了干扰破坏生态整体和谐稳定因素的客观存在,并使用黑色作为意象。诗人在将自然人性化的同时,把整诗设置在黑暗的大背景下,诗的开头英雄出现在黑暗中,最后出现的是漫无边际的凄凉的黑暗。在诗歌创作中,黑暗的意象可以是外在社会的象征,可以是与生命对话的方式,还可以为光明的出现做铺垫。达菲对于黑暗意象的使用,表现了她的忧患意识——自然所承载的太多太重,“他”屈服于“他”所承载的万物,但“他”的世界是黑暗的。当然,诗人最后提到“他”是爱的起重机,是在呼唤人类对自然的关爱;而月亮这个经常被描述为充满神秘力量的意象转到“他”脚下,则表达了一种美好的愿望:如果人类关爱自然,黑暗不会常在,自然会得到光明的照耀。
在这首诗里,诗人始终没有正面提及人类,只通过几个意象,提到了自然所要承受的人类造成的影响,其中包括作为人类交流意象的“语言”、作为艺术创作意象的“音乐”、作为战争意象的“炮火”和作为美好愿望意象的“祈祷”。“炮火”无疑是干扰破坏生态整体和谐稳定的因素之一。更重要的一点是,诗人将自然所要承载的山川、河流、陆地、岛屿以及大大小小的各种生命作为主要内容进行描述。这便是诗人的一种生态整体意识。俄罗斯思想家奥斯宾斯基认为:“地球是一个完美的存在物……我们认识到地球——它的土壤、山脉、河流、森林、气候、植物和动物——的不可分割性,并且把它作为一个整体来尊重,不是作为有用的仆人,而是作为有生命的存在物。”(王诺 2003:42)诗歌《地图》中的自然给地球的馈赠和奉献是无私的,人类也应该以相应的态度对待自然。生态伦理观把道德关心的对象扩展到整个生命界,构筑着以“尊重自然”为终极道德理念的伦理学体系:动物解放论者和动物权力论者主张人和动物在道德上平等地享有权力。达菲在诗歌《地图》中不仅表现了对“大地共同体”的敬畏,表达了对各种动物与人享有平等权力的观点,而且站在一个更高点上,提醒人们关注这个“大地共同体”的生态困境。
生态的审美是对自然的审美,其审美对象是纯自然的,旨在具体感受和表现自然本身的美,这是生态审美的自然性原则(王诺 2008:42)。如卡逊所认为的,“要做到生态审美,就要努力摆脱文明和理性对人的种种束缚,回归人的自然天性,像孩子一样永葆好奇和激动”(王诺 2008:44)。
2010年4月14日,冰岛火山爆发,次日火山灰向南漂移,笼罩了英国上空,而且迟迟不肯消散,直接影响了空中交通,这是英国人记忆中最严重的一次火山灰影响飞行安全的事件。这件事情触动了达菲,她随即创作了诗歌《一线希望》(“Silver Lining”)。
应该说《一线希望》是达菲对童年、对过去那种没有现代化交通工具生活的怀念,那是一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没有破坏、没有遭受现代文明异化,只有恬静诗意的生活,是对现代环境破坏问题的关注,更是对英国田园生活的回访。诗人以第一人称描述了当时5英里的天空都被火山灰笼罩在死寂中,天空之上却干净得如同白板,“我”可以在那里书写童年。就这样,紧接着她把读者带回到过去:一只蜜蜂向鲜花求爱,旁边是一架除草机,而这时,飞机被滞留,意味着人们的飞行计划被破坏,假期旅行要推迟,无法如约参加婚礼、葬礼以及商业活动。但是叙述者却说,英国的鸟儿在这个春天歌唱,从伊万尼斯到利物浦,从克里艾福到卡迪夫,包括牛津、伦敦城,它们的歌声静静地召唤人们,连莎士比亚都听得见。
这篇小诗充满了足可以表明诗人回归自然意识的意象:童年、过去、蜜蜂、被停止的商业活动以及在春天歌唱的鸟儿。“童年”和“过去”在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的诗歌中是回归自然的途径。他在《永生的信息》中表明,人的灵魂来自永生的世界(即天国),儿童离出生时间较近,离天国也较近,因而能够时时在自然界看到、感受到天国的荣光,所以他说:“儿童乃是成人的父亲。”这就意味着成人要感受天国的荣光、获得幸福的感觉,就必须始终保持对儿童、对童心的虔敬,就像人类对待大自然一样。因而,“自然和童心是华兹华斯诗意理想构成中的两个不可或缺而且是互相联系着的要素”(葛桂录 136)。他认为,处于尘世中的人们要感受自然、回归自然,必须依靠回忆童年,拥有一颗童心。在华兹华斯的诗歌中,自然物已经成为人类回忆童年的一种辅助物。人类自诞生那天起,就在慢慢地远离自然,泯灭童心,走向世俗。但是,成年人完全可以通过对童年的回忆来达到与自然的交流。如果说华兹华斯是把蝴蝶当作“童年历史的见证人”,那么达菲在诗中提到的“蜜蜂”应该是她童心未泯的重要见证。飞机滞留导致大批旅行计划被破坏,假期旅行推迟,无法如约参加婚礼、葬礼或商业活动——各种活动的推迟,为成人提供了回忆童年、回访过去、重返自然的机会。
卡逊曾在《寂静的春天》(The Silent Spring
)中引用大量翔实的资料,向世人披露了以DDT为代表的化学杀虫剂引起的一连串的生态危机。在书中第一章“明天的寓言”中,卡逊给读者展示了一幅可怕的画面:某一天,美国中部一个生机勃勃的小城镇,突然变成了一个“被生命抛弃了的地方”,那里的春天变成了一个“寂静”的春天,没有了鸟儿的歌唱。达菲没有像蕾切尔•卡逊那样从生态系统论出发重新论证人与自然的关系,或从能量平衡、物质循环平衡和生物链平衡三个方面证实化学药物对于生态平衡的破坏,而是通过对歌唱的鸟儿的描写将对回归自然的向望表达得淋漓尽致。生态审美的交融性原则以生态主义的联系观为基础,是一种全身心投入自然、忘掉自我、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原则(王诺 2008:53)。卡逊认为,“人们之所以不能发现自然的奇妙,是因为过于自大,把自然仅仅当作工具和对象化的自我。只有忘我地、无目的地感受自然,人们才能感悟到越来越多、越来越奇特的自然美”(王诺2008:54)。
在诗集《倒数第五首歌》(Fifth Last Song,
1982)中,达菲通过诗歌《倒数第五首歌》(“Fifth Last Song”)表现了对自然万物的热爱和与自然结合的愿望。她表达了对雨、月亮、风和光的热爱,与太阳、星星的交融,以及与四季、雪、云的密不可分。她还通过用水果、草做比喻,描述自己的身体和爱人的手。在诗的后半部分,诗人又把太阳、海洋、石头描述成自己和爱人,像对自己的爱人一样深情地对行星说“我要你”,并说自己与行星已经全身心地融合到一起。Deryn Rees-Jones(1999:6)指出了该诗中的超现实主义创作手法,根据布瑞东在他起草的《超现实主义宣言》中所说的:“超现实主义……一种纯粹的心理无意识。可以借助它用口头,文字或者其他方法表达思想的真正作用。它不受任何理性的制约,记录思想不带任何美学或道德的偏见。”(1924)由此看来,达菲最初的诗歌创作在没有任何理性制约、美学或道德偏见的诗歌创作中就表现了对自然强烈的热爱和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愿望。生态的审美是整体性的审美,是对原生态自然物的审美,是与自然交融的审美。达菲的自然诗《地球》把自然看作一个整体;《一线希望》强调了受到现代化冲击的人们对原生态自然环境的向往;《倒数第五首歌》表达了诗人融入自然的愿望,是符合生态审美原则的诗歌作品,是桂冠诗人生态思想的体现。
注解【Notes】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项目编号:11YJA752033)“安·达菲诗歌女性主义研究”阶段性成果。
Duffy Carol Ann,ed.Fifth Last Song,
Liverpool: Headland, 1982.Duffy Carol Ann,ed.To the Moon,
London: Picador, 2009.Rees-Jones Deryn.Carol Ann Duffy,
Plymouth: Northcote House, 1999.Warren Karen.“Feminism and Ecology: Making Connections”,Environmental Ethics
9, 1(1987):, pp.3-20.方刚、罗蔚:《社会性别与生态研究》,中央编译出版社2009年版。
葛桂录:《道与真的追寻——<老子>与华兹华斯“复归婴孩”观念比较》,载《南京大学学报》1999年第2期,第135—141页。
[美]蕾切尔·卡逊:《寂静的春天》,吕瑞兰、李长生译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
王诺:《欧美生态文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
王诺:《欧美生态批评》,学林出版社2008年版。
Duffy, Carol Ann, "Atlas":http://news.bbc.co.uk/today/hi/today/ ewsid_8296000/8296267.stm.
Duffy, Carol Ann, "The Silver Lining": http://www.guardian. co.uk/books/2010/apr/20/silver-lining-carol-ann-duffy.
This thesis intends to analyze Carol Ann Duffy's Nature Poetry on the basis of Ecological Aesthetics Principles. It is discovered that her nature poetry echoes the universal principle, the natural principle and the engagement principle,and reveals the poet's eco-consciousness.
Carol Ann Duffy Nature Poetry the universal principle the natural principle the engagement principle
周洁,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山东财经大学图书馆副馆长,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作品【Works cited】
Title:
Analysis of Duffy's Nature Poetry on the Basis of Ecological Aesthetics Principl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