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芳麒
清道光年间,江南某地有个叫张宁的读书人,从小饱读诗书,在邻里中有才子之名。十五岁便中秀才,他的妻子李冬英出生书香门第,也是个才女,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常自比为汉代才女蔡文姬。张家原有几亩薄田,但张宁一心向学,一家人坐吃山空,结果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他,指望他中举人、进士,获得一份俸禄,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也是张宁运不好,这年又是大比年,张宁夜以继日研读《四书》、《五经》,迎接乡试。就在他准备赴省应试时,突然生起病来,睡在床上动弹不得。李氏看到这个情景,心急如焚,两眼垂泪说:“我家张郎这下可完了,若这科不能中举,全家人都无依赖了。”
张宁倒是个乐天派,他一边为李氏揩泪,一边说:“为夫此病,看着难以治好,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不用悲伤。这儿有副挽联,有劳贤妻挂在灵堂,以祭我在天之灵。”
说完,他艰难地挪到书桌前,挥毫写道:
五千里北辙南辕,看人富贵受人怜,落拓穷途,何处洒狂生涕泪;
十一次东涂西抹,呕我心肝依我命,仓皇歧路,休再提名士风流。
他的联字字哀鸣,声声血泪,实是篇声讨科举制度的檄文。李冬英看后不但不责备丈夫,反而破涕为笑。她想:古往今来,多少巾帼才女,虽有雄才大略,终因是个女孩身,使自己才学无用武之地。我何不学孟丽君女扮男装,代夫参考?也许老天有意,让我为夫君争得一官半职,光宗耀祖。
这晚,她做了个梦,梦见手中的笔开出一朵鲜艳的花,一觉醒来她认定是好兆头,坚定了她代夫参考的决心,于是她把自己的的打算告诉张宁。张宁有些害怕,一旦被人发现,自己将会革去功名,妻子还要身陷囹圄,但又经不住李氏的纠缠,只好任随她去做,唯盼老天有眼,让她能平安地过关。
李冬英一身秀才装束来到科场。在贡院门口点名时,适逢大雨滂沱,她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又一身男人装束,点名官便让她进了贡院,来到有丈夫名号的考棚,与她同号的是个很熟的邻人,一见她这身装束,惊问道:“嫂夫人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张宁兄呢?”
李氏向他摇手,示意他不要大肆声张,并将代考事告诉他,邻人也不再为难她,笑着坐在自己的号位。头场考试到是有惊无险了,第二场考试她不小心将头上的帽子弄到地下,一头亮发似瀑布般倾下,恰巧有个书生从棚下经过,一见此景,惊喊道:“咦!堂堂贡院,竟如妓局,有失体统,有污圣贤。”
他这样呼喊,如一道炸雷,惊动了一干人等,都跑来观看。负责看管号房的胥吏,发现这一情况,立即向提调监临汇报。提调监临哪敢怠慢,把李氏传到厅堂讯问,方知代考实情。这个监临是个很有才学又爱惜人才的人,见李冬英虽是女流,但说话很有方寸,便生了怜悯之心,说:“李氏,你说你有才,能替你丈夫闯过这一关,老夫想出一联考你,若真有才学,老夫定鼎力相保。”
李氏向监临一揖说:“大人怜惜之情,小女子领了,我不敢论文章盖世,但对对子还不在话下,莫说一联,就是十联又何足道哉。”
监临高兴地吟道:
血溅沙场,唯闻花木兰替父从军英名扬四海。
李冬英思忖片刻,对道:
文盖须眉,今有李冬英代夫入场才学传千秋。
“好!”监临鼓掌说:“果真是文盖须眉,能再对老夫一联吗?”
“大人只要能恕小女子之错,再对一联又有何不可,请!”
监临吟道:
圣人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你说对否?
李冬英不假思索对道:
旁人笑:“有寡妇见鳏夫即欲嫁之”我亦赞成。
监临听了叹息说:“真是才女也,老夫拼死也要保你平安无事。
于是他把对句考才女的事禀告巡抚:“呈请巡抚宽恕李冬英。”巡抚有一女,年方十二,聪明好学,巡抚也很惜才,把李冬英留在巡府衙门,教他女儿读书。张宁在家听说东窗事发,妻子已被监禁,病情加重。不久,有人从省府带回他妻子在巡抚家做家教的消息,他病情又有了好转。后来,巡抚资助了李氏一笔钱,让张家生活大为改善,三年后张宁乡试中举,次年又登进士第,人们都笑他,是老婆给带来好运,他又乐于接受,此事成为佳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