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王志琴
时下流行把企业做大做强,阚滨似乎更想把谢馥春做得更精更远。这个世界需要大而强的迪奥和雅诗兰黛,也需要精而远的不死品牌
——谢馥春
在国际化妆品品牌不断来中国攻城掠地的今天,有谁还会记得98年前——1915年,在美国旧金山巴拿马世博会上,中国的谢馥春香件及香粉曾经斩获巴拿马银牌大奖。这家于扬州创立的香粉铺一时间在国际上名声大噪,被誉为“中华第一妆”。
彼时,距离谢馥春香粉店的创建已过去了85年。那时候,谢馥春创始人——谢宏业还不曾想到由他一手创立的谢馥春会在后来经历百年沧桑,品牌存活至今。
清道光十年(1830年),年轻的谢宏业在扬州开了一间名叫谢馥春的香粉铺。谢宏业原本在药材铺工作,因为当时戴春林香粉店的工人常常到他所在的药材铺里买药材制香料,一来二去,他看出了制作香料的门道,便决意创业开店。
在谢馥春香粉铺创立前,谢宏业为给店铺起名花了很多心思。古代人给商铺取字号,有三重讲究:一是要有店主之姓;二是必须吉利;三是切近店中所营。谢宏业姓谢,谢者凋谢败落之意,是商家大忌,不吉利。于是,便取了个吉利名字“馥春”。“馥”与“复”谐音,加个“香”旁,与香粉相配,与“春”字相连,更有回春之意,暗合“谢馥春”四季轮替,谢又复春。
说起扬州香粉的制造,可谓历史久远。扬州香粉制造发源于汉晋之际,皇宫中不论男女都喜好搽粉。三国时曹操有位谋士就被人称为“粉傅何郎”。隋唐年间,皇宫里则发展到不论老幼都喜欢搽香粉。宋代时,扬州出现了专门以经营销售香粉为主的化妆品店铺作坊。
明清时期,扬州的香粉业更是闻名全国。尤其在清朝,扬州作为全国中部各省食盐供应基地和南北漕运的咽喉,盐业、漕运特别发达,出现了继隋唐之后经济、文化再度繁荣的场景。那时扬州不仅有富可敌国的盐商,繁荣的经济也给化妆品发展带来了活力,仅在扬州城区经营化妆品的店铺作坊就有十余家。
清代时,戴春林、薛天锡、张元书等各家香粉铺之间的竞争十分激烈。戴春林和薛天赐香粉铺占领着当时扬州最大的香粉市场。清代李斗在《扬州画舫录》中写道:“天下香料,莫如扬州。戴春林为上,张元书次之。迁地遂不能为良,水土所宜,人力莫能强也。”在《红楼梦》中,也借平儿之口道出了对扬州香粉的赞誉。平儿将香粉倒在掌上看时,“果见轻、白、红、香四样俱美,拍在面上也容易匀净,且能润泽,不像另的粉涩滞”。
可以说当时的形势对于初出茅庐的谢宏业并不利,但他硬是凭借自己坚实的药理知识功底与初生牛犊的闯劲和上述大家抗衡。
因为通晓药理,谢宏业在香粉的母粉内加入了冰片、麝香等药材,使香粉恒定香源、有序缓释,达到了浓淡适度、持久留香的目的,使得谢馥春香粉从一开始就与众不同。同时,戴春林、薛天锡等家的香粉均为散粉。谢宏业受徽墨长条块状的启发,再联想到美女鹅蛋形俏丽的脸型,他首创了鹅蛋形状的香粉。他还对当时的梳头油做了改进,独辟蹊径地发明了冰麝头油,在原有梳头油具有润泽、乌发、去垢的基础上,又增加了止痒、解毒、消炎的功效。
经过他的创新和努力,谢馥春在日后的发展中逐渐和戴春林、薛天锡形成三足鼎力之势,平分秋色。
清末,戴春林、薛天锡两家香粉铺因为经营不善倒闭,随即改变了扬州香粉业的格局,由三足鼎立变成了谢馥春一枝独秀。
在戴薛两家歇业后,谢宏业将这两家有经验的师傅招进店来,并结合自身对中草药材的研究,形成了独特的产品风格,成为集扬州数百年香粉制作技艺之大成者。“扬州香粉名扬天下,出落无尽粉黛娇娃”说的就是以谢馥春为代表的扬州香粉业。这段历史在民国15年的《江都县续志》中也有记载:“昔日戴春林最有名,继起者薛天锡,最后则谢馥春。洪杨乱后,‘戴春林’多至十余家,购物者莫辨真伪,因舍而之薛天锡。近薛天锡亦渐衰微,惟谢馥春贸易称盛。”
而谢宏业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建立谢馥春前的1828年,名扬后世的法国娇兰也才刚刚建立。
在大清帝国日渐衰微时,谢宏业凭借自己的聪明勤奋,想为家人创造一份衣食无忧的生活。然而,他无法预料的是,此时在中国,“天王”洪秀全正跟随美国浸信会传教士学习《圣经》,五年后(1851年),洪秀全及同伴打着“天下大同、无处不均”的口号发起了太平天国运动。为了断绝清政府的财源,充实自身的经济实力,咸丰六年(1856年)洪秀全派遣秦日纲率军进军扬州,摧垮了扬州城外的江北大营。
彼时,战争的残酷让许多人背井离乡躲避灾难,一些富人更是为保全家产而远走他乡,其中就包括扬州的谢馥春香粉铺。谢宏业让妻子戴氏带着家人逃到小县城的仙女庙躲避,而自己却留在扬州,死守着辛苦打拼来的铺子,等待战争过去。
可惜,不过两年时间,无情的战争便摧毁了扬州的一切,包括谢馥春在内的店铺,也夺去了谢宏业的生命。这一场战争绵延了14年。太平天国运动使得扬州彻底丧失了运河的交通优势,阻断了长江航运,从而打击了两淮盐业和其他商业部门,战乱严重破坏了城市本身,对扬州城中资本最为雄厚的徽商打击巨大。
戴氏得知丈夫惨死,回家无望。她忍着痛苦,带着儿子谢怀和远房侄子谢在仙女庙开起了一家香粉铺维以生计。在仙女庙的8年里,谢馥春不但招牌没有倒,反而积累了很多财富。
同治三年(1864年),战争终于告一段落。而此时谢怀因病而逝,戴氏与侄子谢回到扬州城内重振老店,在最为繁华的辕门桥口新开了谢馥春香粉店。由于连年战乱,扬州的脂粉业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城里的老字号多数已经人去楼空,复业后的谢馥春很快兴旺起来。于是,几个月后谢家,就在还不算繁华的郊区瓦匠营买下了百亩田地,开始兴建谢家大院,也就是现在的谢馥春化妆品厂的地点。
值得一提的是,谢馥春作坊所在的“瓦匠营”,不但名称不雅,而且是土路,雨天泥泞,行走不便。于是,谢家便出资为街坊铺设了一条石板路。大约因谢馥春的名气越来越大,谢家又为百姓做了好事,人们便将“瓦匠营”改称“谢家巷”了。这条长约两百米的石板路直到今天依然存在,见证着谢馥春昔日的辉煌。
光绪十三年(1887年),谢馥春诞生了第四代传人,他就是日后获得巴拿马大奖,把谢馥春品牌推向历史顶峰的谢箴斋。他天性聪颖,10岁起便在店铺帮忙,熟悉各道制作工艺,勤学好问,敏于思考。13岁的时候,他掌握了香粉油的制作技艺,并在店铺忙于应酬了。
17岁时,少年老成的谢箴斋正式做起了谢馥春的掌柜。
那一年,日俄战争正式在中国东北地区结束。那一年,清政府派了五大臣出洋考察国外宪政,期望以“宪政”挽救岌岌可危的大清帝国。而同一年,孙中山在日本成立同盟会,立志以“革命”推翻大清王朝。
就在这样暗流汹涌的社会背景下,年仅17岁的谢箴斋第一次引进了法国香精制作香粉——这在当时是一项非常有前瞻性的创举。
由于鹅蛋香粉制作工艺复杂,生产周期过长,当时的谢馥春的产品在与西洋化妆品的竞争中处于劣势地位,谢箴斋大胆引进并尝试使用法国香精,并对传统工艺进行改进,缩短了鹅蛋粉的制作时间,而且在香型上有了更多的选择。当时在中国能够使用香精的工厂寥寥无几,而舶来品香精更是价格惊人,即使到了民国时期,谢馥春所使用的香精也比金子贵重。扬州有句俗语颇能反映当时的状况,“美人一身香,穷人半年粮”。
用料珍贵讲究的鹅蛋粉受到了富人的青睐,谢箴斋趁势又琢磨研制出比鹅蛋粉价格高的鸭蛋粉,目的就是走高端市场。鸭蛋粉推出后深受欢迎,直到现在,上海还流传着梅兰芳先生因为没有谢馥春鸭蛋粉不肯化妆的故事。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中国长达两千年的帝制终于结束,历史以一种新型的体制往前发展。此时,谢箴斋还没有想到鸭蛋粉会在美国获大奖,也不会想到百年之后的上海世博会上,当年曾在巴拿马博览会上得奖的中国品牌产品,已经所剩无几了,而 “谢馥春”是幸存的少数品牌之一。他更不会想到,即便到了今天,能在这样的国际展览会上斩获殊荣的中国品牌也并不多。
1912年2月,美国政府为庆贺巴拿马运河开通,定于1915年2月举办“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即“旧金山世博会”)。
谢馥春作为中华香粉业巨头被官府、民间共同举荐,加上谢馥春也有为中华物产增光,开拓海外市场的战略考虑,就主动报名参展。谢馥春祭出“香、粉、油”三宝,一路过关斩将,顺利通过层层选拔。
历时10个月的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降下帷幕,谢馥春香件及香粉荣获巴拿马银牌大奖,获同类产品最高殊荣,奠定了化妆品国际品牌地位;同年,谢馥春香粉、香件获国民政府农商部国货展览会铜奖。1922年,谢馥春香粉、香件获江苏省第二次地方物产展览会铜奖。此后谢馥春产品享誉海内外,风靡东南亚和华人世界,牢固确立了中华首妆的地位。
这一时期的中国,已经进入军阀混战时期。1928年,以张学良东北易帜为标志,蒋介石正式统一全国。自此一直到1937年抗日战争开始,蒋介石缔造了经济相对稳定增长的“黄金十年”——这也是中国近代民族美妆品牌蓬勃发展的时期。
根据有关资料显示,三十年代,“百雀羚”独有的芳香,伴随着阮玲玉、周璇、胡蝶等璀璨巨星引领着一个时代的芳华,百雀羚以“东方美韵,护肤精品”享誉海内外;双妹代表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十里洋场”的时尚,成为上海名媛的闺中美颜秘宝。
就在那段岁月里,谢馥春的产品享誉海内外,风靡东南亚和华人世界,并确立了中华首妆的地位。张爱玲笔下就曾对鸭蛋粉有过这样的描述,“装着鸭蛋粉的长圆形大银粉盒,绕着桌子,这个递到那个手里,最后轮到她用,镜子已经昏了,染着白粉与水蒸气。鲜艳的粉红丝棉粉扑子也有点潮湿,又冷又硬,更觉得脸颊热烘烘的。”
后来,日本发动侵华战争,由于受到战火影响,长江漕运中断,京杭大运河河道淤塞,为了避开战火,漕粮改由经海上运输,淮盐改由铁路转运,因此上海取代扬州成为中国新的粮盐集散地。原有的扬州钱庄投资资本,在战火影响下,转向上海等比较有安全保障的通商口岸以及租界。
谢馥春香粉铺如同扬州其他店铺一样,遇到了困难,谢箴斋的子女一度因避战乱辗转上海,而他和伙计们则留在香粉铺坚守,使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香粉铺在风雨飘摇的年代依然存在着。而在解放战争期间,他更是捐粮支持解放军渡江作战。
与中国化妆品品牌命运相似的是,国外化妆品品牌在二战期间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二战的爆发不仅催垮了欧洲经济,也暂时中断了欧美几乎所有的美妆品牌发展。直到1946年,雅诗兰黛才在纽约成立公司,次年,迪奥也在巴黎创立。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虽然中国结束了半殖民半封建社会,但如同二战后的其他国家一样,一切百废待兴。
1951年,为促进化妆品行业的发展,在扬州,成立香粉同业公会。当时,在扬州有15家香粉店入会,推选了谢箴斋任理事长,其子谢崇光任主任,后又被推选为工商联执委。如果说理事长给谢箴斋带来的是荣耀,那么不久之后,一场变故则是他始料未及的。
1952年,新中国开始了一项全国运动——公私合营。全聚德烤鸭成为第一家公私合营的企业。同年,《苏北日报》上刊登了谢馥春厂里19位工人的联合信——要求政府严惩奸商,不久又发表了一篇来自谢馥春记账员的文章,文章名非常有冲击力,《我划清了阶级界限,检举了奸商》——检举谢馥春偷税,谢箴斋因此事受到牵连。
时间进入1956年时,如同许多私营企业一样,谢馥春也迎来了公私合营的命运,企业的性质开始发生变化。此时谢箴斋之子谢崇德作为私方代表出任谢馥春的副厂长,谢崇光继续主持谢馥春的产品开发工作。
在公私合营之前,根据扬州档案馆里的资料显示,1950-1952年,谢馥春工业总产值分别达到14万、15万、15.9万,利税总额分别为4.9万、5.4万、5.75万。据传当时谢馥春拥有房产31处、田地2,400余亩,占整个扬州香粉市场份额的95%。抗美援朝期间,谢箴斋还“捐献半个飞机翅膀”。
同年的杭州,也在进行公私合营的运动。孔广运把孔凤春奉献给了国家。同一时期,上海广生行与东方化学工业社进行公私合营,建立了“上海明星家用化学品制造厂”,也就是如今赫赫有名的上海家化。
与东半球不一样的是,此时的西半球,正在专心致志地挽救被战争摧毁的经济——欧洲在马歇尔计划的救助下逐渐恢复元气,而未经战争的美国经济早已腾飞。
而到了60年代,由于国家经济还比较困难,商店里出售的各种主要商品大多是保证人民生活吃、穿、用的必需品,实行凭票凭证定量供应。为了照顾一些特殊需要,有的商店增添了一些高价商品专柜,出售一些免证的高档商品。文革期间,红卫兵却把某些高档商品或带有异彩图案的商品,一律斥之为“封、资、修”、“供资产阶级老爷、小姐”享受的奢侈品,对销售加以封杀。他们闯进副食店、食品店捣毁或封存了货架上的白酒、色酒、高级糖果食品;进入百货商店,“勒令”店员把货架上的香粉、香水、润肤品一律下架,不准出售带有香味的化妆品。以上种种行为使得这一时期化妆品行业的发展停滞不前。
就在文革的10年间,谢馥春的生产受到了不小的打击。那时工厂除了要生产雪花膏、花露水、香粉、香脂、蛤蜊油、润面油、痱子粉之外,还一度生产与化妆品无关的染料硫化蓝(一个生产车间)、缝纫机油、驱蚊油、卫生丸、滴滴涕等产品。
上世纪50年代国庆路上的谢馥春店
文革结束后,新中国满目疮痍。而此时,生物工程技术的飞速发展为化妆品工业带来过一次质的飞跃,其他国家的美妆品牌蓬勃发展。1976年,希思黎和欧舒丹在法国成立。更早一年的时候,日本科学家在参观清酒(Sake)酿造厂过程中,看到年迈的酿酒女工脸上布满皱纹,双手却白嫩细滑,由此触发灵感,从酿酒原料中提炼出Pitera(SKII核心成分),并在后来研制出能缓解衰老的SK-II。
1985年,距离改革开放的提出已经过去了7年。
那一年,北京大宝化妆品公司建立。两年后大宝化妆品就获得了第15届日内瓦世界发明博览会铜奖,四年后减肥霜即获得北京市优质产品奖。
同一年的扬州,谢崇德、谢崇光两位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那时在改革开放中起了“百年老厂后继有人”的热潮,谢崇德之女——谢澄安与谢崇光的小女儿谢南平调进了谢馥春化妆品厂。
上世纪90年代,日化行业成为中国改革开放后发展迅速、最早对外放开的产业之一。那时,在中国,美妆企业和品牌开始野蛮生长。
当时市场上最活跃的是上海家化的美加净品牌。这个在1962年上市的品牌在上海家化的重点推广下,创造了中国市场第一支定型摩丝、第一支防晒霜、第一支定型护手霜等,在1990年时达到了巅峰时刻。同年,上海家化还推出了一款至今仍然非常流行的大众品牌——六神。
一切看起来都朝气蓬勃、蒸蒸日上。然而对于谢馥春而言,却是另外一个结局。
先是扬州谢馥春日用化工厂与香港绿丹兰化妆有限公司曾一度合资成立“扬州馥春——绿丹兰化妆品有限公司”,但因合资方经营不善,中方与其中止合作。后来是厂长腐败,在外面私开小工厂,仿冒谢馥春的产品进行销售。
2000年,谢馥春几经改制的折腾,终于走向了改制的道路,谢澄安被选作董事长,但她并不想接受这个职务。当时由轻工局局长、改制工作组的组长等十来位领导找谢澄安一谈就是三天,谢澄安才算答应试试看。于是,股份制的工作在谢馥春厂算是开展下去了。彼时谢馥春已经不属于谢家了。
然而,临危受命的谢澄安也没有将改制工作顺利进行下去。2002年,由于体制机制不适应竞争要求,谢馥春处于严重困境,上级主管部门决定歇业改制、人员分流,化工资产经营管理公司委派阚滨任改制小组组长。当时根据扬州市委和政府的意见,对市直工业控股公司进行整合,谢馥春日化厂从轻工系统划归化工资产经营管理公司。
一些人认为,谢馥春的悲剧,不在于合资本身,而在于老字号缺乏创新能力,不能适应市场经济,合资后的一些失误决策,只不过是加速了谢馥春的失败速度而已,这样缺乏创新能力的老字号早晚要衰落。另一些人则认为,老字号之所以走向衰落,不是因为老字号固守旧路,而是因为老字号丢失了适应市场的精髓。
事实上,一个不得不令人正视的原因是,国营和集体所有制企业的治理方式以及管理模式,是“老字号”化妆品企业尴尬衰落的核心原因之一。这种体制的存在,导致这些老企业与市场脱节,研发、生产、销售均出现严重问题,即产品落后于市场需求,管理落后,市场销售欠佳,企业停滞发展乃至落败。
全国工商联美容化妆品业商会副秘书长张金铁,在谈到老字号化妆品企业发展困难时,认为经济体制问题是一个当时企业共同存在的困难,“适应了市场经济发展的企业,发展得快一些,不适应的就发展慢一些”。
然而此时,已经进入21世纪,中国化妆品市场的发展已经迎来了高峰期,市场上各类化妆品品种约有25,000种,三资企业有500多家,而诸如雅诗兰黛、迪奥、欧莱雅等国际驰名品牌也陆续进入了市场,中国化妆品市场已经无法避免地步入了国际化冲击的阶段。
可口可乐总裁曾说过,“假使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但我只要有可口可乐这个牌子,我就能重新发展与之相同的另外一个可口可乐公司。”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走过了百年的谢馥春。即便是经历了低谷甚至改制重组,但凭借品牌的力量,它实现了“谢又复春”的奇迹。
2005年10月,在扬州百姓和各届人士呼吁以及市主要领导支持下,由扬州化工资产经营管理公司牵头重组谢馥春,成立了“扬州谢馥春化妆品有限公司。
作为这家企业的董事长和总经理,阚滨坦言,这同样是一段艰难的岁月。刚刚接手谢馥春时,很多人担心阚滨无法搞好这家企业,就连阚滨的家人对他这个决定也持反对态度。但是,在大学时代,阚滨就已经萌生了为老字号企业做一些事情的想法。他说,“大学毕业分配时,有一天我走到国庆路,当时不经意抬头一看:谢馥春——百年老店,谢馥春的香魂吸引了我,没有想到后来我竟然能为它添香增彩”。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新时代下的谢馥春和其他许多活着的老字号企业一样,要走的路注定没有那么平坦。
作为中国最早的葡萄酒品牌之一,龙徽葡萄酒曾经也有过辉煌时期。但发展至今,北京龙徽酿酒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赵利斌坦言,对老字号企业而言,优势肯定是有,但现在更多的是包袱。“做一个企业,最重要的是把生意做好,把企业做大,利润做好。老字号企业面对的一个最大的包袱,是放不开手脚。不能尽快迎合市场和消费者的变化和需求。”因此,他认为老字号企业不能再孤芳自赏,要随市场的变化而变化,把握好市场的趋势。唯有如此,才能迎来新的辉煌。
由于放不开手脚,谢馥春在销售上也遭遇过困难,因为过度依赖传统的经销模式导致销售渠道比较单一。消费者想买谢馥春的产品,还得千方百计找到谢馥春的代理门店。
在产品推广方面,谢馥春也远远不及其他一些品牌的推广力度。一位从事化妆品检验的业内人士就曾说过,“我从上大学的时候就听过谢馥春了,可到现在我也没见过它长什么样。”相反,她认为美即面膜在推广方面则有很多可以借鉴的地方,“首先,美即的广告宣传比较好,在公交车、地铁上都能看到美即的广告。他们的渠道也多,无论是在超市还是便利店,都能买到美即的产品。对于消费者来说,只要你想要,随时随地都能买到。”
正是因为这些困难的存在,这几年谢馥春的发展思路也跟着做出了调整。
“布阵”全国旅游景点就是其中的一个举措。从2011年开始,众多谢馥春加盟连锁店和直营店纷纷在国内一些著名的旅游景点开业。仅在上海,谢馥春就开设了三家门店,据其工作人员介绍,目前在上海的门店销量都很好。伴随着各地方兴未艾的文化旅游资源,谢馥春已从扬州本地品牌向全国名牌挺进。
事实证明,与旅游景区结合的连锁经营模式,在展现扬州的工艺、文化的同时,也让谢馥春站稳了脚跟。
扬州大学商学院教授张亚维对谢馥春与景区结合的营销模式,表示了赞许。“采取与景区相结合的专营店营销模式,从产品的包装到产品本身的历史积淀、文化特色等,都能得到充分的体现。”张亚维说,“老字号本身给人的感觉就是诚信;而且,产品配方也是从古代流传下来的,属于纯天然产品,对于现代的消费者吸引力也比较大。不仅如此,自古就有‘扬州出美女’的佳话,店内美女图的运用,更能让顾客与‘扬州美女’使用化妆品联系起来,给了消费者更多想象的空间。”
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网购已经成为事实上的主流消费渠道之一。为了让更多消费者方便购物,谢馥春建了自己的网上商城。阚滨说,“现在我们是直营、加盟专卖店、电子商务三驾马车共同发展”。
这样的做法也得到了上海交通大学品牌研究中心主任余明阳的肯定,他说,许多企业进入了误区,以为只要有品牌,狂轰滥炸砸广告就可以。事实上,终端渠道才是关键。例如雅戈尔和红豆,两家企业销售额差不多,市值却差了十倍,原因就是雅戈尔有终端,而红豆当初没有。谢馥春就是抓住了与其产品文化相配的古典景区,同时不忘电商渠道。
做出改革的不仅是谢馥春,“孔凤春”也升级了“鹅蛋粉”、“国货精品”,推出“御方本草”等新产品,拓展专卖店、百货商场专柜销售,进军网络渠道;“双妹”重新定位为“奢侈品”,推出“天价”个人护理产品,重金打造专卖店、旗舰店……
在张金铁看来,老字号化妆品品牌有着自身难以替代的优势,“这些老字号具有中华文化的底蕴,在经营过程中秉承着诚信经商的理念,同时可以吸收传统中医理论和中医养生中的有益成分。老字号在上百年的经营中,品质已被国人所认可和信服。”对于这些企业的发展,他认为应该借势发展,“可以和一些做得比较好的企业共同发展,借助他们资金方面的优势和营销方面的先进经验,同时利用自身品牌的文化底蕴,把企业做好。”
凭借不断努力,到2012年底,谢馥春公司品牌零售额已达千万元以上,并以每年50%的增长速度发展着。然而,这样的成绩依然与国际品牌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和谢馥春几乎同时代建立的娇兰,早已跻身国际顶级奢侈化妆品品牌行列。在谢馥春建立一百多年后才出现雅诗兰黛和迪奥,都名列世界级化妆品排行榜的前五。根据《财富》杂志统计,2012年这两家的资产分别达到62.74亿美元和664.82亿美元。而曾经名噪一时的谢馥春,却显得有些落寞。
如果把化妆品品牌比作浩瀚海洋中的船只,上述品牌早已成为一艘艘万吨级轮船,当他们在深海自由驰骋时,谢馥春还像是一艘势单力薄的小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如履薄冰地前行。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2013年4月,在北京前门大街64号,谢馥春香粉店开业。阚滨说,“这是谢馥春在北方开设的第一家直营店,如果试水成功,将以这个店作为北方发展的基地,向环渤海线延伸来开拓北方市场。”
时下流行把企业做大做强,阚滨似乎更想把谢馥春做得更精更远。这个世界需要大而强的迪奥和雅诗兰黛,也需要精而远的不死品牌——谢馥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