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三章）

山西 卢 静

陶 罐

取一个结实的罐子来，女娲造完了人后，已经不知道去向。

摇晃的罐子，只有流水的碎片，填充了时间。一只蜂鸟立在罐口，啼唱看不见的罐底。

啼唱草芽，枯枝，微小的开合，和太阳一起缓缓上升又沉落的一切。这来自天空的巨大的水花，啼唱疼痛，被蒸汽啃食的灰烬。

从一个罐子到另一个罐子，摇晃着，啼唱不知源头的漂泊，为了爱才储藏的明天。

摇晃的罐子，大地上奔逐着泥捏好的人，一杵，一杵，反复把自己研磨。

水珠们正向罐口聚集，用泥土的体温凝固一朵虚幻的花，歌唱，舞蹈，血液漾红的面颊，用眼睛才能照耀的花朵。

如果我拣拾到结痂的黑色碎片，在棱角写下：摇晃的罐子，曾经从雪的寂静中战胜了时间。

帆

如此微薄，空气慢慢地压缩。

我叠的小纸船，漂不到海的外面吗？门框里，老人在厚厚的青苔中坐成画像。

一朵光斑坠落，许多年前的红花从她的发香里悄悄爆破：浪朵微小，无法阻遏我们慢慢苍老。

门框外一切依旧，晨报印刷的海滩上，汽笛，粗壮的吆喝声。一些鸟将在傍晚疾驰回巢穴，一些波浪匿声消失。

只有门脚的陶罐，独自嗡嗡：那么，小纸船载满的风向呢？

那么，取千年的项圈来吧，偃卧海底的人鱼，月光的号手，旋转胸前珊瑚的火焰：螺是天空的耳朵，号是大海永久的嘴唇。

那么，取磨光刻度的钟面来。清晰的心跳中，蔚蓝刹那涌上舌苔，堤岸。

只是，如此简单。老树的年轮陷落为河道。飞吧，一千纸船的轮回，一千只红蝴蝶。

檐角的黑影一寸寸侵入。如此闪亮。云上的帆，驶出了另一扇门。

使 者

西风骑上城市的塔尖，踏着我的鼾息，等待我们的有三位使者。

蓬在飘，低是不需要解释的言语与位置。抱琴的一位，用小姆指弹拨命运，你，背负喧哗的靴子，落入蚁穴瑟瑟发抖。

我们等待第二位来使，但她入门已久，伸出创造者的手，扬起草毯铺满了天涯。蚂蚁们移动圆硕的坚果，在一茎草上方，慷慨的神呵，翠绿锃亮的黎明翻滚在山谷。

拉开一扇门吧，普照我们的花园，圆圆的，是你的瞳孔。

但第三位使者，并不从睫毛下的走廊进入，我们缄默无言，因为她夜半而至，挂上爱的门牌，已踏上琴弦远行。

我们只拾到一个草篮。我们只拾到一个陶罐。

我们只在屋檐下，拾到一轮太阳。

风信子悄悄落啊，比黄泥更低。我们缄默无言，因为道路的尽头，光芒正向四方打马奔驰。

我们把自己种植成一棵时针，却枝繁叶茂，以凡俗者的姿态，敲响钟声的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