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武术技击对抗模式的异化与回归

2013-11-02 07:14李忠京
吉林体育学院学报 2013年3期
关键词:技击传统武术异化

李忠京

(福建师范大学 体育科学学院,福建 福州 350108)

中国传统武术技击对抗模式的异化与回归

李忠京

(福建师范大学 体育科学学院,福建 福州 350108)

中国传统武术技击被多重沉积压附,通过剥离分析后得出技击的本质乃是一个体系完善的对人肢体以及心理上的时空性控制术。在西方强势文化的影响下技击被异化成多种模式,有影视模式、拳击模式、腿击模式、摔跤模式、推手模式、散打模式等。只有通过设计出使技击技巧、生活场景(工具)、科技(保护作用、器具制作)等诸多因素融和在一起的比赛模式,才能克服异化且达到传统技击的文化回归。

传统武术;技击 ;模式 ;文化异化 ;文化回归

1 问题提出

中国传统武术的技击公开对抗在百十年的时间中不断地被人们用各种的形式进行着,从古代的打擂,到近期的擂台赛,人们都试图要展示中国传统武术的技击功夫,可是偏偏事与愿违,在实际的打擂中中国传统武术的技击表现出的状态显然并不在人们的预期效果内。特别在1954年在澳门举行的白鹤拳与太极拳的公开对抗中,传统武术顶尖人物两拳种的掌门对抗所表现的技击状态让人们对传统武术的期待似乎已经到了尽头。再看看从1921年开始,中国功夫就向泰拳发起挑战。但除了1922年,由流亡泰国,本有武功,并拜华裔泰拳宗师为师的李德与泰拳手打平之外,其余皆遭惨败。而1958年至上世纪80年代,由香港和台湾组织的数次中国功夫与泰拳的比赛,也仅有一场平局,其余都告失败,而且败得相当惨,最短的一局仅坚持了20秒,得出了传统武术没有技击意义的结论[1]。 那么传统武术的技击技法与擂台化环境中的技击比赛性质一样吗?传统武术技击的核心到底是什么?传统武术比赛以什么模式进行才能反映传统武术的真实功夫?

2 传统武术技击的剥离分析

中国传统武术的思维方式决定了传统武术的技击不是直接立意于打倒对方的设计意识,而是表现出在不同的环境中采用不同的方式来控制对手的设计理念。

中国传统武术的思维就承载许多的功能,不仅技击是武术的功能体现,依附于技击而存在的还有表演艺术,道德、养生,训练等,这些功能依附于技击之上,不得不让技击功能负担沉重,而不得不分散一些精力在其他的功能上。可以看到立身中正等气势的要求首先表达的是一种表演的功能,一种典型美学的体现,“打要打的漂亮,输拳不输人”,其次是为了经络的通畅达到养生的要求。这种中国传统文化的思维方式下,美学和经络之间得到了一种统一。那么无形中也给技击加大了负担。同时低架势的对下盘稳定性要求颇高的练功训练要求,也给技击再上一副担子。下盘的稳定和牢固是与地面接触中借助地面力量的唯一途径,人体与地面的合一,是人体之外劲力的唯一重要来源,因此在中国传统武术中重视下盘的稳固坚实不仅是文化上的也有技术上的理由。但是这种要求对于技击的实际情况又有差距,因此练功与技击应用在这里也被捆绑在了一起,这付担子传统武术也不得不承担了。“天人合一”的思维在武术中更是体现为一种道德性的精神要求, “天” 不仅是自然之天,更是人的精神之天,技击不是简单的击倒对手,还要在人道、人情、天道中加以选择,这样看来传统武术技击并不纯粹了,在技击上面压附了这些沉积,岂能不沉重呢?我们需要的就是要看清这些沉积然后加以剥离。

在中国传统文化的整体思维的影响下,把技击进行纯粹化的提炼似乎很困难,因为在技击中已经融化进了太多的杂质,许多人在研究技击时也被这样的思维带入了误区,把武术与技击相混淆,武术的概念可以随时代的变化而变,但是技击作为一种人类文化现象,在文化人类学的眼光来看技击是武术文化中的文化特质,或是文化元素,是指一种文化组成分子中可界说的最小单位[2]。它的可确定性较大。武术应该被看作是文化丛。因此我们在做技击概念研究时首先应该确认清楚的逻辑关系。否则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技击概念,而引起思维的混乱。

从技击的本源来看,技击就是人用自己的肢体或借助外物来控制人与动物的技法。在武当内家夜行门《夜行宗谱》中记载:“所谓技击,乃以武艺行实战搏杀之能。”

《荀子·议兵》:“ 齐人隆技击,其技也,得一首者则赐赎锱金,无本赏矣。” 杨倞注:“ 齐人以勇力击斩敌者,号为技击。”由此看来技击在古人看来就是简单的搏杀技能。但是技击在其发展过程中逐渐成熟,有“四击”之说,“踢、打、摔、拿”。后来这“四击”中每一击都得到了系统发展,形成踢系、打系、摔系、拿系。踢系属北派武术特有擅长,打系则属南派武术有专攻,摔系更是形成跤术体系,拿系的擒拿法更是独立发展而成一门特技著称于武林。因此技击逐渐朝精细化发展,每个击法都进行了等级发展,从轻击到重击,从要害打击到其他各部位打击,摔法和拿法中更是精细化到对不同人,不同场景,不同时间都要采取不同的技法。其实质就是一种控制。

在传统武术的实际应用中始终贯彻孙子兵法的“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的兵法。以善始,不得已而反击。因此在动武力之前,总是从察言观色开始,一般在语言方面会进行一番较量,也就是从谈判开始,因此一些练传统武术的人给世人的印象有可能是嘴的功夫比手的功夫强。嘴上功夫的追求可能是传统武术的一种基本功,只是有的人只是停留在这项功夫上多些而已,然而追求手上功夫的依然不乏其人,中华大地上比比皆是,从少林救唐王到抵抗倭寇,以及近代的霍元甲等人物,有目共睹许多练传统武术行家大显神威。这些都说明传统武术一旦到了要用之时,完全可以显露出真正的技击职能。

因此技击到了后期实际是发展成了一个体系完善的对人肢体以及心理上的时空性控制术。

3 技击对抗模式的异化

在当今全球化的背景下,西方文化成为全球化的主流,西方的体育思想自然成为我国体育领域发展的主要参照系。在此背景下最好的庇护就是符合西方体育思想的竞技化的比赛方式才是技击生存的必走之路。西方的个体价值观引导下的思维,必然从形式上要分化武术的技击,才能在形式逻辑的思维中得到更好的定义、评判与规模传播。法兰克福学派的哲学家阿多诺提出了“文化工业”的思想,文化工业实现了标准化和大众化,并使得文化工业生产出来的产品自然地印上了商品拜物教的属性。显然这种技击分化的文化根源就是文化工业化对传统文化的掠夺[3]。也是技击在环境变化下寻找自动脱壳的过程,那么武术的技击在这样的思维中就分化出了以下的几种模式,但是相对于技击本身来说,却看做是一种异化更为恰当。因为它们离传统武术的核心本质越来越远,传统文化中人本主义性质的内涵隐沉难见了。

3.1技击的影视模式

武术在现代发展的过程中,影视可以说起到了重要转折的作用,虽然影视并不是直接的竞技比赛,但却是作为当今西方科学与文化传播的先导者出现的。影视本身与西方文化是不可分割的,那么在这样的文化中表现出的武术技击肯定不是原生态的。

影视以独特的视角来表现武术的技击,给人独有的美感,征服了世界亿万观众,功夫片成为中国走向世界不可替代的文化领头羊。然而我们必须看到传统文化的“审美价值”逐渐被经济价值、票房价值所取代,其中的传统文化也随之被歪曲。武术技击被融入了许多现代科学的影视技巧,离真实的技击偏离了很多,甚至误导人对武术技击的认识,因此当看到真实的武术技击时不免会感到沮丧。

3.2技击的拳击模式

当把你的拳头戴上拳套时,你会发现中国技击中的许多技法,根本无法与直拳,勾拳、摆拳三个拳法精练和实用相提并论。由于“拳击规则制定的严谨性,规范着拳击技术科学的发展,拳击技术无不体现出符合人体结构、运动力学规律,技术动作以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最低的消耗获取最大的效率的动作方法,充分体现了科学规律”[4]。无论从李小龙截拳道还是到大成拳的姚宗勋对拳击都有独特的青睐,在他们的拳法体系中都不同程度地吸收了拳击的原理和技术。这个时候的拳击模式不仅仅是属于西方了,它的科学性征服了人们,它已经属于世界,当然也融入到中国武术技击中来。中国南派武术以手法著称,但是以拳击模式的对抗形式已经把用拳击打的技法发展到了极致,中国武术中并没有超出其右。因此可以说传统武术技击在拳击的科学化面前不得不承认这种模式的代表性。但是,技击的许多手部技法也因此被忽视。

3.3技击的腿击模式

来自邻国的跆拳道更是受到了青少年的喜欢,用腿部的技法给人带来很多的美感和力量的想象。为什么说是力量的想象呢?因为花色多样的腿法其实际技击作用并不是很大,只是在特定的规则中给人的感觉很有杀伤力而已。当然主要是由于跆拳道“制定一套评判标准相对简便、可操作性强、适应现代竞技比赛的竞赛规则,并建立关于理论、文化、技术、动作规格、训练、竞赛等方面的统一标准[5]”,很快走进了奥运会殿堂,再加上他们的推广模式符合经济操作规律,跆拳道馆早已经遍及全国的每个角落。可以说跆拳道代表了或代替了中国传统武术北派戳脚功夫为代表的技击术,但传统武术技击中许多腿法在实战中实用性并不比跆拳道差。

3.4技击的摔跤模式

摔跤模式在世界上有很多种,但值得庆幸的是中国跤仍然是我国摔跤模式的代表。遗憾的是,中国跤虽然技法丰富,历史悠久而且在中国的某些地区发展的有声有色,但总体还是一直处于“隐身”状态,没有走进大庭广众的目光中。“中国式摔跤在国内竞技体育举国体制的挤压下,已经到了没落的边缘”[6], 虽然如此,由于它的丰富精彩的技法,以及“四两拨千斤”的奇妙技艺和文化底蕴,吸引了许多国外人来练习,并且法国、意大利、德国、西班牙、瑞士、波兰等国家还成立了中国式摔跤协会[7]。这种墙内开花墙外香的现象正是一种异化现象,也是文化世界迁移的表现。

3.5技击的推手模式

推手模式,更是土生土长的传统武术技法,但是在朝竞技化发展过程中其技术走向与摔跤有些雷同了,但却不及摔跤有可看性,一直无法登到对抗模式的大雅之堂。“技术单一,搂抱对顶现象严重是当前推手比赛存在的最主要问题;缺乏激励政策和项目自身缺乏吸引力,是造成近年来推手比赛参加人数减少的主要原因;而官方重视程度不够和传统观念的束缚是除竞赛规则不合理外,造成推手存在问题的主要原因之一。上述诸多因素导致了推手的竞技性、民族性和观赏性不强,缺乏吸引力,发展进入了低潮期”[8]。有人提出了推手不能走竞技化的比赛途径。太极拳的理论和实践表明,太极推手作为一种攻防竞技化的实践,违反了太极拳运动的规律,也违背了传统太极推手的技术原理[9]。 虽然有人看到了推手模式的发展异途,但目前并没更好的方式挽救其颓势。

3.6技击的散打模式

最后出现了技击的竞技化模式——散打,当初搞散打项目的初衷就是能够把武术的技击进行还原,让武术技击能够在竞技的环境中得到一种展示。江苏省散打队高级教练于万岭认为“现在的散打对传统武术的技击特质作了功能性的恢复与超越,使之脱离了各拳种门派的具象形态成为整个武术技击技术的集大成者”[10]。这个观点确实在一定角度上看是客观的,并且在不同的场合中散打的运动员与民间的各门派技击高手做了一些交流,总是以绝对的优势获胜,其结论可见有一定根据。但是换一个角度看,在规定的场合,规定的规则,规定的时间中进行大强度的比赛,并不符合中国传统武术技击的性质特点,而且是在不同训练水平之间进行的比赛,因此他们之间其实没有可比性。可以说散打是技击在擂台上的技术集成,是技击在擂台环境中的一种异化。这种擂台形式在散打中越来越得到扩展,出现各种规则不同的擂台赛,虽然擂台的形式有变化,从有围绳的到无围绳的再到六角形的各种擂台,从戴拳套的到不戴拳套的,从拳脚摔结合,到增加肘膝配合,尽责形式呈不断扩展化趋势,但最基本的擂台模式却从未曾改变。这些形式好像意在把技击进行还原,但是却事与愿违,与技击的本质背道而驰,而且也没有集传统技击之大成,因为传统武术技击的很多技法在散打中并没有集成也无法集成。因为传统武术技击是生存在自然环境、生活环境之中,而散打是生存于擂台之上。

4 技击异化特点

文化异化的过程是随着社会变迁而发生的动态过程。这些技击各种模式的异化,作为文化的异化形式,是在19世纪中叶与西方文化相交融的过程中出现的,在期间不断有反对、兼容、占有,波澜起伏的博弈的出现。然而社会就是在新旧异化不断更替的过程中前进的,社会历史与文化异化的过程是不可分割的。并且这些异化会呈现出不同的特点与趋向(见表1)。

表1 技击异化模式的趋向与特性

所谓异化部位是指使技击发生变化的主要异化源。从几个技击模式的异化部位来看,几乎可以异化的都产生了异化,说明异化的渗透性很强。异化趋向是指东西方文化的相互影响过程及趋势走向。可以看到除了中国摔跤有走向西方的趋势,其他基本都是东方向西方文化主动靠拢的趋势。异化特性是指异化所产生的性质。 从以上的异化可以看出技击在被异化后的表现特征也是呈多样性,从各个方面满足了各种人与人群的欲望需要,显示其异化动力十足的特征。也正因如此,中国传统武术如果得不到回归就有被全盘西化的可能。

5 技击对抗模式的现代回归

技击对抗模式的回归其实质就是传统文化的现代转换,而不是简单地回归技击的原始状态。可以说异化也是现代转换过程中的现象,从异化中使我们更加真正明确中国传统文化的主体意识的重要性,将其作为驾驭普遍模式和特殊要求的核心观念[11],从而实现真正的回归。

在传统武术的技击中应该表现为从生活中来,到生活中去的技术回归,技击可以在各种日常生活中得到训练,也能在某种生活场景中进行比赛,高于生活,又融于生活,可以借助各种生活(模拟)器具,让技击模式真正回归人类社会,运用高科技使人处于安全状态,又能显示出人的技巧,力量、速度等,利用西方的物质文明实现中国的人文精神,让大众有参与的机会,而不是少数的运动员,但是又含有竞技的因素,使安全与冒险,竞技与游戏的界限模糊但却协调。

也就是设计出使技击技巧、生活场景(工具)、科技(保护作用、器具制作)等诸多因素融在一起的比赛模式。真正使技击的“控制核心”功能达到极致。不仅通过人与人的直接对抗达到控制,也可以通过环境的控制达到控制人的手段。其中充满了悬念,更多依靠人的智慧和技巧,利用规则的限定,让体力的因素降到低点,摆脱年龄和体力的限制, 让更多的老百姓能够参与这种技击的比赛。即使某一方面的专业运动员如果在这样的场景中与非运动员比赛也不一定可以有获胜把握。如场地的设计可以有水坑,可以有泥坑、可以有独木桥,可以有冰面或是窄巷等等,这种天然生活场景的进入显然让比赛更符合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天人合一”的思维。当然这些场景又不同于真正的生活场地,而是通过科技模仿出来的,可以有较高的安全性。而获胜的评判不一定是点数和击倒,可以有更多的手段来判断。

当然在实施过程中有各种规则和操作的问题,但是只要方向性把握好,就可以把一种崭新的技击比赛模式设计出来。而不是在竞技的沼泽中不能自拔而被异化。

[1] 王开.中国武术竞技力真相[J] . 瞭望东方周刊,2009,13(53):23.

[2] 孙秋云,主编.文化人类学教程[M].北京: 民族出版社出版, 2004:31.

[3] 田蓉.关于文化异化问题的思考[D].东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

[4] 刘伟.拳击文化内涵探析[J].北京体育大学学报,2007,30(8):1038.

[5] 王林.跆拳道的推广传播对中国武术国际化的启示[J].山西师大体育学院学报, 2005,20(4):51.

[6] 王有基.关于中国跤术走向没落的思考[J].甘肃联合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 2011,25(1)2: 102.

[7] 张立臣.对中国跤前途的忧虑[J].体育世界,1994,(1):33.

[8] 虞定海.竞技武术推手发展现状及对策[J] .上海体育学院学报, 2004,28(5):49.

[9] 张志勇. 论太极推手的技术和文化特性[J].体育学刊,2010,17(12):91.

[10] 于万岭.散打发展论[J].体育文化导刊,2010,91(1): 103-104.

[11] 孙熙国,刘志国.全球化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转换[M].济南: 山东大学出版社,2009:144.

TheCulturalDissimilationandReturnofTheModeofAttackandDefenseinChineseTraditionalWushu

Li Zhongjing

( College of Physical Education and Sports Science,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 Fuzhou,350108,Fujian,China)

It is believed that the attack and defense in Chinese traditional Wushu has been under the pressure of loads of cultural deposition and can not show us its character clearly. However, by the ways of separating elements and analysing according to principles, the essence of it can be revealed as a systematic space and time control in both human body and psychology. With the increasing dominance of western culture, attack and defense has gradually developed into various modes, including the mode of TV and film, boxing, kicking, wrestling, tuisho, sanda, ect. Consequently, the traditional attack and defense can not resist a cultural dissimilation ,let alone moving toward cultural return, only if we could design a kind of competition mode which blends several factors together, such as skills of attack and defense, survival context (tools), and technology (protective action, appliances production).

Chinese traditional Wushu; attack and defense ; mode;cultural dissimilation;cultural return

2012-12-25;

2013-01-18

李忠京(1963-),男,山东莱阳人,教授,研究方向:中国传统武术。

G852

A

1672-1365(2013)03-01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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