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华
(中国社会科学院 工业经济研究所,北京 100836)
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我国经济整体上告别短缺,卖方市场被买方市场所替代,供大于求成为经济的常态,产能过剩的治理也随之成为产业政策调整的重点。由美国次贷危机引起的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是继大萧条之后最严重的经济危机,2010年又继以欧洲主权债务危机,世界经济整体陷入低谷。受此影响,我国工业企业的产能利用率大幅度下降,产能过剩呈现出新的特点。
所谓产能过剩 (Excess Capacity或Surplus Capacity),是指实际产出数量小于设备满负荷利用时的潜在生产能力而形成的生产能力过剩。一般用产能利用率或设备利用率衡量是否存在产能过剩及产能过剩的程度,该指标等于实际产出与潜在产能之比。美联储每月公布一次上个月的产能利用率数据,每年的3月做年度修改。美联储的产能指数覆盖北美行业分类系统 (NAICS)三位数和四位数行业的89个细分行业,包括71个制造业、16个采矿业和两个公用事业,同时又划分成耐用品制造业、非耐用品制造业、全部制造业、采矿业和公用事业等若干组。造纸、工业化学、石油精炼、汽车等制造业以及电力、采矿等物理单元统计的产能数据,来源于美国地质调查局 (U.S.Geological Survey)和能源部能源信息局 (Department of Energy's 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等政府来源和贸易来源 (约占全部工业产能的25%);对于物质产品数据不可得的制造产业 (略低于全部工业产能的70%),产能指数是基于统计局的工厂产能季度调查 (Bureau of the Census's Quarterly Survey of Plant Capacity,QSPC);一些缺乏可利用数据的采矿和石油产业,产能基于产量最高点的趋势 (大约占全部工业产能的5%)。
由于我国对产能数据缺乏系统和定期的调查,因此,很难直接用产能利用率指标衡量产能过剩的状况,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能寻找一些替代性指标。尽管《中国统计年鉴》每年都公布该年主要工业产品产量和主要工业产品新增生产能力数据,但本年新增生产能力是指“在本年度内按照新增生产能力的计算条件和标准,实际建成投入生产或交付使用的生产能力”,由于每年还有旧的生产能力退出,特别是国家大力淘汰落后产能,旧产能减少的规模可能非常可观,因此无法利用新增生产能力来准确衡量每年生产能力的绝对增加量。在本文中,对于全部工业/制造业的产能利用率,我们用全部工业/制造业固定资产净值及其相对于产出 (用工业增加值或工业总产值衡量)、工业用电量的变化近似地衡量。固定资产净值是能够用于生产的厂房、设备和工具等固定资产的价值量形式,能够近似代表设备的潜在生产能力;工业增加值或工业总产值是产出的价值量形式,能够代表实际产出的数量;在电力消费弹性和产业结构不发生显著变化的情况下,工业用电量能够近似反映产出的多少。①李克强总理2007年任职辽宁省委书记时,通过耗电量、铁路货运量和贷款发放量三个指标分析辽宁省的经济状况。2010年末,英国Economist杂志将这三个指标组合起来构建了一个衡量中国经济状况的指数,并称之为“克强指数”(Keqiang index),其中耗电量权重占40%。该指数与GDP走势总体一致,但波动更为剧烈。2008年以后,国家统计局不再公布工业增加值的数据,由于工业增加值与工业总产值之比 (增加值率)在1998—2007年间 (除2004年外)都稳定在29%上下0.3—0.8个百分点之间,因此本文采用工业总产值衡量工业的产出情况。工业总产值与固定资产净值都要调整为不变价。基年价格工业总产值=当年价工业总产值/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 (基年=100)。基年价固定资产净值参考陈勇和唐朱昌[1]与李小平和卢现祥[2]的方法:k(t)=k(0)+∑(Δk(t)/p(t))。其中,k(t)为t年调整为基年价格后的固定资产净值,k(0)为基年的固定资产净值;Δk(t)为t年固定资产净值增加量,用相邻两年固定资产净值的差表示;p(t)为基年=100的t年固定资产价格指数。对于具体工业行业的产能利用率,一是可以利用国家相关部门或行业协会的调查数据 (尽管是不定期的,且覆盖的行业或产品非常有限),二是由于产能过剩意味着企业的产品销售困难、开工率低、生产设备和人员闲置,会造成企业利润减少、库存增加,因此可以利用利润总额增减、亏损面、亏损企业亏损额增速和存货增速等经济效益指标进行近似的衡量。
国际金融危机后,受全球经济衰退和国际市场需求不足的影响,我国工业企业的产能利用率大幅度下降,与危机前相比,当前的产能过剩呈现出以下新特点:
衡量产能过剩的产能利用率指标是产出与生产能力之比,生产能力应当是在正常生产条件下设备满负荷利用时所能达到的潜在产能或经济中业已形成的产能。我国行业主管部门以及研究者在判断产能过剩时,常常把未来产能 (在建和拟建产能)纳入总的生产能力之中,将“既有产能+在建、拟建产能”与未来的市场需求进行比较来判断是否存在产能过剩。由于未来的市场需求很难准确预测,所以据此做出的产能过剩判断往往是不准确的。也就是说,从当前看未来似乎存在产能过剩的可能,但实际上产能过剩并不一定会发生,这一点在钢铁行业表现得尤为突出。国务院2003年发布的《关于制止钢铁行业盲目投资的若干意见》(国办发[2003]103号)认为,“到2003年底,我国钢铁生产能力将达到2.5亿吨,目前在建能力约0.8亿吨,预计到2005年底将形成3.3亿吨钢铁生产能力,已大大超过2005年市场预期需求”,“对于当前出现得盲目发展现象,如不加以引导和调控,将导致一些品种产量严重过剩和市场过度竞争”,并提出“国家和各地原则上不再批准新建钢铁联合企业和独立炼铁厂、炼钢厂项目”;国务院2009年发布的《钢铁产业调整和振兴规划》提出钢铁总产量应恢复到合理水平,“到2011年,粗钢产量5亿吨左右,表观消费量4.5亿吨左右。”但实际上,我国钢铁产量在2005年已经达到3.8亿吨,超过《关于制止钢铁行业盲目投资的若干意见》预测的3.3亿吨产能,同时行业产品销售率达到98.0%,并未出现预料中的产能过剩,投资和产能扩张也并未因该政策的出台而停止;2011年粗钢产量达到6.9亿吨,行业产品销售率98.6%,产量和表观消费量均大大超过《钢铁产业调整和振兴规划》的预测。在国际金融危机之前这一时期,产能的阶段性过剩可能存在,但是由于经济增长速度快、需求旺盛,阶段性的过剩产能很快就被需求的快速扩张所消化。
2008年以后,受国际金融危机和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影响,之前阶段性的、潜在的产能过剩转变为实际的和长期的过剩。从图1可以看到,1999—2006年,我国工业固定资产净值增速与工业总产值增速的变动基本保持一致,二者相关系数高达0.8,后者的增速比前者增速高5—15个百分点。2008年我国固定资产净值的增长速度由上一年的14.8%增长到19.0%,而工业总产值的增速却由24.1%下降到17.1%;2009年固定资产净值增速尽管下降到16.1%,但由于工业总产值增速也下降到14.3%,前者仍高于后者近2个百分点。2010年工业恢复增长,增速提高到20.8%,而固定资产净值增速继续下降到15.2%,前者超过后者5.6个百分点,回到危机前的水平。但2011年由于工业增速再一次大幅度下降,固定资产净值增速高于工业总产值增速的情况也再次出现。2008—2011年间固定资产净值和工业总产值增速的相对变化很可能意味着分别在2008—2009年和2011年出现两次产能利用率的显著下降。工业电力消费量与固定资产净值的相对变化表现的更为明显。从图2可以看到,2007年之前,固定资产净值增速与电力消费增速的差距较小,变化的一致性较高,但是2008年在固定资产净值增速提高的同时,电力消费的增速比2007年下降近13个百分点,两者相差达到近16个百分点,2009年两者差距仍达11个百分点,表明工业企业明显开工不足,产能利用率显著下降。
图1 固定资产净值与工业总产值变化情况
图2 固定资产净值与电力消费变化情况
图3 工业的产出资本比
陈勇和唐朱昌[1]、Vandena 和 Jefferson[3]以及陈诗一[4]等的研究发现,20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我国工业的资本生产率 (资本产出比的倒数)呈现上升趋势,而且轻工业的资本生产率相对于重工业提升更快。我们采用工业总产值与固定资产净值之比衡量产能利用率的情况,从本文的研究目的出发,下文均简称为“产出资本比”。在图3中,1998—2007年间我国工业的产出资本比不断提高,与上述研究结论是一致的。因此,如果产出资本比出现下降,则可以认为是产能利用率出现了下降。①虽然产出资本比下降可以认为产能利用率出现下降,但产出资本比上升并不能判断产能利用率是否提高。该比值从1998年的1.5逐年提高,到2007年达到3.0,但是2008—2009年,产出资本比连续下降,说明生产能力未获得充分的利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2012年7月发布的《2012年第四条款磋商工作人员报告》反映出的产能过剩情况更为严重,该报告显示,国际金融危机之前我国的产能利用率稍低于80%,由于持续地接近国内生产总值50%的投资,给经济体造成大量过剩产能,产能利用率如今已降至60%左右。美国工业的产能利用率即使在受金融危机影响最严重的2009年仍有66.8%,目前保持在78%以上。相比之下可见我国的产能过剩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程度。国家发改委主任张平在2012年3月十二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的记者会上表示,化解产能过剩是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调整经济结构和转变发展方式的一个重点。
表1显示了黑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业与有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业的利润总额增减、亏损面、亏损总额增减和存货增长率等指标。从中可以看到,国际金融危机以来,这两个行业出现了两次利润减少、亏损额提高、亏损面扩大和存货增加的情况,一次出现在2008年,一次出现在2011年初至2012年初之间,并且呈现出一定的次序变动规律:存货最先出现增加,接着是亏损企业亏损额提高,最后是利润减少和亏损面扩大 (后两者基本同步)。到2012年底,这两个行业仍然处于“利润总额大幅度减少、亏损面保持高位、亏损企业亏损额快速增长”的状态,由于存货增加出现的比较早,经过一定时期的去库存化,存货增长率有所回落,但总体上仍反映出这两个行业产能利用率处于较低水平。
表1 两个冶金行业的利润、亏损和存货指标 单位:亿元,%
一些具体行业的调查数据也反映出产能过剩情况的严重。《工业和信息化部关于抑制平板玻璃产能过快增长引导产业健康发展的通知》指出,平板玻璃产业“2010年新增平板玻璃生产线34条,新增产能1.3亿重量箱,全国平板玻璃产能已达8.9亿重量箱。2010年平板玻璃产量6.3亿重量箱,产能利用率已降至70%左右。目前各地尚有在建、拟建生产线30余条,待释放产能高达1亿重量箱。”《2012年中国工业经济运行上半年报告》[5]指出,中国钢铁行业产能过剩1.6亿吨以上,炼钢产能利用率不足75%,水泥产能过剩超过3亿吨,有色金属行业产能利用率65%左右。光伏、风电设备行业的产能利用率不到50%,尚德、赛维等光伏龙头企业深陷破产危机。
国际金融危机之前,我国的产能过剩主要存在于钢铁、水泥、有色、煤化工和平板玻璃等传统产业,而国际金融危机之后,产能过剩的范围扩大到造船、汽车、机械以及多晶硅、风电设备等代表未来产业发展方向的新兴高科技产业。2009年国务院发布的《关于抑制部分行业产能过剩和重复建设引导产业健康发展若干意见的通知》(国发〔2009〕38号)指出,“不仅钢铁、水泥等产能过剩的传统产业仍在盲目扩张,电解铝、造船、大豆压榨等行业产能过剩矛盾也十分突出,风电设备、多晶硅等新兴产业也出现了重复建设倾向”;2012年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同样指出,2012年除了钢铁、水泥、平板玻璃、煤化工和造船等传统行业产能大量过剩外,氮肥、电石、氯碱、甲醇和塑料等一度热销的化工产品也因为产大于需而销售困难;铜、铝、铅锌冶炼等有色行业生产形势低迷,产能过剩问题凸现,甚至多晶硅、风电设备等新兴产业领域的产品也出现产能过剩,大型锻件也存在着产能过剩的隐忧。国际金融危机前产能显著过剩的主要是低端产品,而国际金融危机后高端产品也出现过剩,甚至出现同一产业内部高端产品卖不过低端产品的情况。以钢铁产业为例,提高产品质量、优化品种结构一直是钢铁产业政策所倡导的,板材是产业结构调整的方向。国际金融危机后拉动我国经济最直接、最有效的是投资,而建筑领域以长材消费为主,这就造成建筑用钢材销售红火,而技术含量较高的热轧板材需求不足,价格一度低于螺纹钢;同时由于大中型钢铁企业的产品以板材为主,而中小企业的产品以长材为主,造成技术水平较高的大中型企业经济效益反而低于中小企业。
与国际金融危机之前相比,我国工业行业的产能过剩从局部行业、产品的过剩转变为全局性过剩。我们计算了2002—2011年间38个两位数工业行业 (不包括“其他采矿业”)的产出资本比,从表2可以看到,在2007年之前,几乎所有行业的产出资本比都持续提高,说明产能过剩在38个两位数工业行业表现的并不明显,可能只是一种在细分行业出现的局部现象。但是在2008年和2009年,38个工业行业中的大多数都出现了产出资本比的下降,“石油和天然气开采业”、“黑色金属矿采选业”、“有色金属矿采选业”、“农副食品加工业”、“石油加工、炼焦及核燃料加工业”、“黑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有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金属制品业”等产业2011年的产出资本比仍然没有恢复到国际金融危机之前的水平。产出资本比在2008或2009年出现下降的行业以及2011年仍处于危机前水平的行业多数属于重化工业行业。与2002—2007年的数据比较可以看出,出现产能过剩的行业数量明显增加,产能过剩成为一种全局性的现象。
表2 2002—2011年38个工业行业的产出资本比
续表
国际金融危机后我国产能过剩的形成既有长期以来一直存在的深层次体制性原因,又是周期性原因和结构性原因叠加的结果。
体制性原因是造成我国产能过剩深层次的也是有别于市场经济国家的原因。当前的官员考核与晋升机制使得地方政府有很强的发展经济的动力。政府干预投资和经济增长的动力过强,拼资源、抢资金和投资成为地方政府的一致目标,甚至对中央宏观调控政策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地方间形成恶性投资竞争,产业趋同严重,产能扩张难以抑制。我国的土地、自然资源和资本等生产要素市场发育不健全、定价机制不合理,一方面整个国家层面的价格体系仍然压低能源、资源等生产要素的价格,另一方面许多地方政府为了争夺投资给予工业项目大量的优惠,比如对工业用地采用政府协议低价甚至零地价转让,给予企业研发补贴、税收减免、优惠电价,甚至放松环境监管。江飞涛等[6]指出,这些要素价格的扭曲不但使得大量技术水平低、工艺落后的企业能够生存下去,而且政府的补贴扭曲了企业的投资行为,导致企业过度地投资产能,造成行业产能过剩。
周劲和付保宗[7]提出,周期性产能过剩是随着宏观经济波动而在经济的衰退期形成的产能过剩。2002年开始,我国进入经济周期的上升阶段,2002—2007年间,工业固定资产投资增速均在20%以上。由于经济增长速度快,投资、消费和出口需求均比较旺盛,产能过剩的问题并不明显。但是固定资产投资的快速增长形成了产能的快速扩张,当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国内外经济都陷入衰退,市场需求大幅度萎缩。我国经济增长速度从2007年的14.2%下降到2008年的9.6%,2009年进一步下降到9.2%,这是1990年以来GDP增速的最大跌幅,2009年工业增速也比2007年低6.2个百分点。作为我国主要出口市场的欧美发达国家的衰退尤为严重,经济增速至今仍没有恢复到危机之前的水平。我国制成品已在国际市场中占有较高份额,2011年我国制成品出口额占世界的15.4%,机械和运输设备占到15.7%(其中办公和通讯设备占到29.6%),纺织、服装分别占到32.2%和37.3%。如此高的国际市场占有率再加上发达国家经济衰退使出口很难再有大幅度增长。同时,面对经济衰退,发达国家的贸易保护主义重新抬头,进一步加剧了我国商品出口的困难。例如,国外市场萎缩兼之美国、欧盟先后对我国光伏电池及组件进行“双反”调查和制裁,造成高度依赖国外市场的光伏产业出现严重的产能过剩。2008年我国出口增长速度仅为7.3%,远低于危机前30%左右的增速,2009年则出现深度的负增长 (-18.3%),在2010年恢复性的增长后,2011年出口增速又回落至15.2%。
从国内需求来看,消费和投资分别在2009年与2011年的产能过剩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如表3所示。在不考虑价格变化影响的前提下,2009年,城镇家庭平均每人年消费性支出与农村家庭平均每人年消费性支出增速分别从12.5%和13.6%下降到9.1%;由于国家推出的4万亿元应对国际金融危机的计划,2009和2010年的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增速保持在与危机前接近甚至更快的水平。到2011年,城乡居民消费支出增速保持在相对较高的水平,但是由于4万亿元投资计划的结束,投资需求大幅度下降,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增速从23.8%下降到12.0%,其中建筑安装工程投资从23.5%下降到16.8%,设备工器具购置投资从21.3%下降到5.6%。由于2010年之前的固定资产投资保持在较高水平形成了大量产能,随着2010年投资增速下降从而对投资品需求的减少,造成投资品行业的产能利用率下降。
表3 2008—2011年我国消费、投资与出口增速 单位:%
经济周期对产能过剩的影响可以说是世界性的。从美联储公布的美国工业产能利用率情况,如表4所示,可以看到,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最严重的2009年也是美国产能利用率最低的时期,2009年工业产能利用率仅为66.8%,不但低于1972—2012年间的平均水平,也低于1990—1991年低点的78.8%。随着美国经济的恢复,产能利用率也有很大的提升,到2012年底已恢复到接近80%的水平。
表4 美国工业产能利用率变化情况
与周期性原因相比,结构性失衡是造成我国当前产能过剩的长期性因素。一是投资消费比例失衡。2007年以来,我国消费率一直低于50%,其中居民消费占全部消费的72%—73%之间。由于消费率明显偏低,特别是居民消费支出增长乏力,造成经济对投资的依赖过大。2008和2009年应对国际金融危机的4万亿元刺激政策虽然使2010年经济增速恢复到10.4%的两位数增长,但是也埋下了产能过剩的隐患。固定资产投资完成额月度累计同比增速已从2009年的30%以上下降到2012年3月以来的20%水平,其中建筑业投资总额月度累计同比增速已从前两年40%以上下降到20%左右,而2009年以来,城镇家庭人均消费性支出增速仅为10%左右。我国经济增长高度依赖于投资,由于最终消费和出口不振,当投资增速下降时就会使产能过剩凸显。二是产业结构不合理。我国产业结构以劳动密集型产业和价值链的低端环节为主,国际竞争力主要依靠低成本优势,同时要进口大量的先进设备、关键零部件等高端产品。如《关于抑制产能过剩和重复建设引导平板玻璃行业健康发展的意见》指出,我国普通浮法平板玻璃严重供大于求,而平板显示、光伏发电等高档品种仍需进口,国内玻璃深加工率不足30%,显著低于世界平均55%的水平。然而自2000年以来,我国的劳动力成本提高很快,2004年劳动力的小时平均成本已经超过印度、印尼和菲律宾,2009年超过泰国和墨西哥。劳动力成本的快速提高兼之人民币持续升值、土地和商务成本上涨、环境保护日趋严格,我国的低成本优势正逐步削弱,但新的竞争优势尚未形成,造成大量投资挤压在低端制造领域,形成市场的过度竞争和产能过剩。三是我国经济增长速度出现结构性下降。刘世锦[8]指出,按照发达国家经济发展的一般规律,经济增长率通常在人均GDP达到11 000美元左右下台阶,从高速增长阶段过渡到中速增长阶段,增长率下降幅度约为30%—40%,我国增速下台阶的窗口期大约在2015年左右。刘世锦等[9]的研究发现,我国各省份增长速度下台阶的大致时间,北京、上海、广东、浙江和江苏在2005年左右,天津、山东、福建和辽宁在2010年左右,中、西部地区省份的增长速度下台阶要到2010年甚至2020年以后。张平[10]认为,我国经济增长速度从2007年的14.2%下降到2012年的7.8%,是结构性的而非周期性的经济增长减速,2011—2020年我国年增长速度实质性地要降到8%以下。林毅夫等[11]认为,对行业发展前景一致看好的共同预期以及企业间的协调困难是造成产能过剩的重要原因。在国际金融危机发生时,无论是政府还是大多数企业都没有认识到经济增长速度结构性变化的拐点已经到来。中央政府虽然提出“保增长,调结构”,但显然“保增长”优先于“调结构”,并将保持8%的经济增长率(“保八”)作为宏观经济的目标。由于政府和企业对未来经济增速预期的偏差,导致应对国际金融危机的政策用力过猛,造成投资规模超过未来市场的需求,成为当前产能过剩的重要原因。
面对国际金融危机后严峻的产能过剩形势,国务院以及有关部委密集出台了以《关于抑制部分行业产能过剩和重复建设引导产业健康发展若干意见的通知》(国发〔2009〕38号)为代表的一系列治理产能过剩的政策。这些政策仍然偏重行政性的强制手段,依靠市场机制对产能过剩发挥调节作用的措施较少,并且缺少必要的实施细则,实施主体不清、责任人不明,使实际操作中的效果大打折扣。我们认为,治理产能过剩,根本上还是要转变单纯以GDP增长为导向的政绩观、理顺扭曲的生产要素价格体制,使市场机制能够充分发挥作用。针对当前的产能过剩问题,产业政策可从以下几个方面加以完善:
第一,建立产能利用率定期发布制度。学习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的经验,由工业和信息化部、国家统计局承担建立我国产能利用率定期发布制度的职能,按月定期发布主要工业行业产能、产量和产能利用率数据,以此作为一种市场信号,引导企业的投资行为。产能利用率数据初期可依托国有大型企业特别是中央企业,逐步扩大到重点工业企业,最终可覆盖全部国有及规模以上非国有工业企业。
第二,优化淘汰落后产能政策。以生产规模作为淘汰落后产能的主要标准造成落后产能企业将改建、扩建作为应对之策,在落后产能淘汰的同时形成产能的增加,可能加剧产能过剩。李晓华[12]提出,治理产能过剩一方面要摒弃“唯规模论”,将能耗、水耗、污染物排放、安全生产、产品质量而不是装备规模作为市场准入和淘汰落后产能的主要标准;另一方面更要利用经济下行和产能过剩的契机,让市场机制将不具备竞争力的落后产能淘汰出局。
第三,提高制造业的精致化水平。我国一些存在产能过剩的行业在国内企业开工不足的同时仍然大量进口国外产品,其根本原因在于产品的精致化程度不高,市场竞争力较差。解决此类行业产能过剩的关键就是要提高精致生产的水平,通过实施“对标”战略,将传统产业做强做精,提升产品的档次和附加价值,培育一大批能够占据产业高地的隐形冠军,在提高产品国际竞争力的同时,也实现对进口关键零部件、先进装备等产品的国内替代。
第四,鼓励过剩产能向国外转移。向国外转移过剩生产能力,一是可以规避贸易壁垒、减轻贸易摩擦,二是可以使因国内成本上涨而丧失竞争力的企业持续发展,三是可以通过在海外建厂所需资本品的出口消化国内相关产业的过剩产能。因此,应在项目审批、外汇使用和出口关税等方面提供支持,鼓励那些在国内丧失竞争力、贸易摩擦严重以及对投资品需求规模大的产能过剩产业的企业向国外进行直接投资。
第五,加大对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支持力度。战略性新兴产业代表着市场需求和产业发展的方向,光伏、风电等产业出现的产能过剩是产业发展初期的不成熟性 (价格高、质量不稳定)与全球性经济衰退叠加的结果。应通过加大应用示范性项目建设、政府采购、消费品对消费者的直接补贴以及投资品对企业用户的国产首台 (套)装备风险补偿等措施,在消化过剩产能的同时,帮助企业渡过难关,也能使产业的核心能力得到保护和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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